蛇妖殺死幾個武夫後,等到神識回籠,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
幾千年前狐妖在耳旁的教誨,阿陸的叮囑,都抵不上那書生的薄情。自己看得分明,卻依舊甘心淪陷,難怪曾經與自己相親的樹妖說,得不了道,成不了仙。
蛇妖正恍惚,林間卻走出一位道人來。他帽冠端正,手執拂塵,如仙人一般分花踏柳而來。
他說,人世姻緣分明,一切都是因果自嘗,你今日犯下孽障,來日都要償還。
蛇妖依舊通紅的瞳目中,落下一滴淚來。
道人看她許久,兀自搖頭,似乎要走,又回頭來。
“切莫再執迷不悟了。”
執迷不悟,執迷不悟,人人都道不要執迷不悟,可有誰能告訴她,得道之道在何處?
她做這許多年的人,過活上千年,卻悟不透男女情愛,如果真是徒勞,不如當年就不曾下山,和阿陸還有小松鼠一般在碧落山上,直至成仙或逝去。
道人走了許久,蛇妖才往療傷的山洞去。
幾日休憩,蛇妖化了人形回京都,因爲那夜青衫被扔在街道邊,蛇妖爲免人懷疑換了件白衣。
她到狀元府,府上守門的僕人卻大嚇,跌跌撞撞跑進門去通知趙易舒。
誰知趙易舒奔出門來,卻披着白麻,趙易舒望着蛇妖許久,才幾大步踏過來將她攬入懷中,死死抱緊。
門內走出一人,一雙鳳眸清冷,卻不是與蛇妖相熟的那人。那錦服公子,面容俊逸,一身白衣稱得人高貴清雅,如蓮似仙,然而眸光卻是焦急的,一雙寬大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摺扇。
“幸好你未出事,幸好,幸好……”趙易舒這樣說。
蛇妖突然就看不懂他了。
他曾與她定下誓約,他曾吻她,歡喜她,也曾冷落她,遺忘她……而今這起承轉折得太快如同戲曲的姿態,讓單純的蛇妖混亂,明明清清楚楚的心,又亂如麻。
“你不是有了新歡了麼?我不懂詩文,我不會作對子,你不是不歡喜我了麼?”
趙易舒這纔看她的眼睛,那雙美麗的眼眸,被淚光矇住,彷彿已絕望得隔絕了萬水千山。
書生似乎極是心疼,一邊低聲哄着蛇妖,一邊爲她擦眼淚,好似捧着什麼寶貝一般。
府門下發呆的公子輕咳,趙易舒這才拉着蛇妖的手過去。
“這是皇上,來,行禮。”趙易舒扶着蛇妖,說道。
原來這就是人間的帝王,眉目之間的確有幾分威儀,蛇妖感覺到皇帝身上的正氣,也吃了一驚,但只能不動聲色上前行禮,“見過皇上,失禮了。”
“那夜手下在城南辦事,聽說遇見了妖物,且現場有姑娘的物什和衣衫,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女子無事可做,在外遊蕩,恰遇一個醉酒的公子路過,他見色起意欲要非禮於我,我掙扎不過被他扒了外衣。這時卻有一條几丈長的大蛇將他撞倒,送了我一件白衣,還讓我趕緊離開,我嚇極了,也不敢再看那妖物,就橫衝直撞跑去了城外。”
“你爲何不回府來,卻要往城外跑?”趙易舒疑惑,語氣裡也有幾分責備。
蛇妖不答,她總感覺趙易舒今天像着了魔一樣。
“這幾天你去了哪裡?爲何不早日回府來?”皇帝問。
“我受了點傷,迷了路不知去到了哪裡,後來纔在山中遇見一戶人家,投靠了他們,也給人家做點活計換了盤纏回來。”
趙易舒輕輕撫着蛇妖的背,似在安撫,似在慶幸。
“這是你掉下來的東西。”皇帝從懷裡掏出玉玦遞給蛇妖,正是那晚上與自己相熟的公子認出來的那枚血玉玦。
“那位公子是皇上的手下罷,皇上可否告訴我他姓甚名誰?”
“手下的事朕從不過問,若你們是故識,待他自己說與你聽罷!”
“是他讓皇上不能告訴我的麼?”
“他會告訴你的。”
“他真奇怪。”蛇妖的表情迷糊而可愛,趙易舒變了臉色。
皇帝卻微笑,眉目溫柔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
進了門才知道,原來趙易舒以爲她已經故去,所以擺了悼會,而且今日準備將衣冠下葬。
蛇妖這次回府,實在覺得趙易舒待她的態度轉變得太多,不似之前的冷落。用膳喝茶,他皆體貼地遞到蛇妖手中,且怕她燙着似的。
蛇妖不習慣,幾番發愣,心底卻到底是歡喜的。
也許書生做事,親近她,冷落她,都是有緣由的,並非真正不在意她。
夜裡,書生到蛇妖房裡,提着一些傷藥,囑咐她如果有小傷口,好好擦拭,早日痊癒。
蛇妖感動,終於展顏微笑,書生挨着她,輕輕撫弄她發頂。
“不要思慮太多,明日我就上奏皇上爲你我賜婚。”
“玉陽公主又如何呢?”
“你不要亂想,玉陽是陳國與魯國聯姻的公主,她只是欣賞我的才智。”
“你是真的願意娶我?”
“嗯,你願意入我家門麼?”
蛇妖頓住,心裡反覆計較,卻一一說服自己去相信。她終於點頭。
“還在顧慮什麼?”
“你還會娶別的女子嗎?”
“不會,你一人,足矣。”
蛇妖歡笑起來,她愛極了書生說情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