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歌 一往情深
寒來暑往,又到一年除夕時。
蛇妖已在華章殿冬眠了幾個月了,因爲妖元並不恢復,她的身子已經無法抵禦本性的選擇,整日整日窩在牀榻上,哪裡也不去。
皇帝看着她裹着太多的被褥和裘衣,像只棕熊,忍不住笑了,招來蛇妖一記白眼。
“你不去上朝!”蛇妖嫌棄皇帝整日拿她打趣。
“不是說了麼,官員也要回家過年,所以休假了……”
“什麼時候才能上朝啊?”
“正月二十。”皇帝翻着一本通史陪着蛇妖在旁邊看。
“還有多少日?”蛇妖並不會計算人間的日子,以往都是渾渾噩噩地看晝夜降臨,很迅速。但而今,時光竟然像是靜止了一般,讓蛇妖有幾分惶惑。
“月餘……”
蛇妖見皇帝連着幾日都在翻着同樣的書,不禁詫異。
“你看的書寫了什麼?”
皇帝這才擡頭來看她,“便是很久以往的故事……”
“有趣嗎?你說給我聽聽。”
“甚好!”
於是皇帝說開了,“有一個女子名媳媦,與相嫁的侯爺十分相愛,後來家國破滅,侯爺被殺,女子因爲貌美被後來的君王看上,所以沒死。
後來帝王與媳媦生了好幾個孩子,但是媳媦始終不與帝王言語,到死也沒說過話。
後人便有詩云,落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蛇妖靜默,理不清關係。
“她爲何不說話呢?”
“大約是覺得愧對了侯爺……”
“那她爲何又要與帝王生孩子呢?”
“大約是形式所迫罷!”
“你爲何不迫我?”
“啊?”
蛇妖笑笑,不再言語。
她似乎能夠理解那個女子,因爲她是人,她會害怕帝王翻臉無情,但蛇妖自己卻是妖,到底不會爲人所害。
蛇妖再擡眼去看皇帝,皇帝也正看她,蛇妖突地就紅了眼眶,急忙把頭埋進被子裡。
“怎麼了?”皇帝想要拉開棉被。
“沒有……我困了。”蛇妖耍賴,死活不鬆手,翻身背對着皇帝。
皇帝無奈地笑笑,只得由着她去。
自那次相見以後,玉陽還來過華章殿一次,那時才秋天。
玉陽雖然看蛇妖的眼神依舊恨恨的,但到底也擰不過皇帝。
“你對我皇兄好一些,雖然你也不知這些……但他不開心。”
蛇妖想想,皇帝確實不常開心,雖然對蛇妖溫柔,愛護有加,但蛇妖仍能輕易感覺到,皇帝並不歡欣。
“那他要如何纔開心?”
“你愛他他便會很開心。”
“愛啊……”蛇妖皺眉,她不理解,爲何他們不是夫妻也要相愛。
“乾脆你嫁給皇兄吧!爲他誕下子女……不對,萬一不是人怎麼辦?”
蛇妖見玉陽糾結,她乾脆不理,依舊閒閒看自己的書卷。
“白珊,你嫁與皇兄罷!”
“爲何?”蛇妖擡眼。
“皇兄歡喜你,他性子清冷,難得對一個女子動心,所以定是想要一生都與你相守。你願不願意與一個人廝守一生?”
“相守一生?”蛇妖愣愣地,不知如何回答。
門外卻走進來了皇帝,皇帝爲蛇妖拉了拉衣衫,隨即擁到懷裡。
“我不逼迫她,她一切隨意便好。”
對面的玉陽一記白眼,“你就不想與她成親生子?”
皇帝嘆口氣,“我與她不是同類,若誕下子女,我死後了要她如何做?總不會下一世要她來尋我,告訴我與我有了後吧!”
玉陽想想,也嘆息,“她的生命太長了……那你就該放她走啊!若有一日你不在了,而她早已不習慣山上的生活了,又將如何?”
“我不知我下一世會去哪裡,也許魂飛魄散,我想與她盡了這幾年的緣分……”
皇帝低眼看蛇妖,蛇妖昏昏欲睡,他囑咐宮人把窗戶關上,爲蛇妖又添了件裘衣。最近秋季,蛇妖老是說困。
而此時,已然深冬了。
蛇妖整日窩在牀榻上,玉陽來喚她去玩雪也拒絕了。
其實玉陽的性子比皇帝活潑了許多,愛鬧愛玩。而皇帝是對什麼都沒興趣,曾經不認識蛇妖時,他的一天便是上朝,處理政事,吃飯睡覺,或者看看書,偶爾去哪個妃嬪處歇息一夜……
現在有了蛇妖,就每天上朝,處理政事,吃飯睡覺,陪着蛇妖。
一日玉陽又跑來華章殿,非要拖着蛇妖出去玩雪,蛇妖怕極,不願出門。
玉陽搬了凳子坐在牀榻前居然將《般若心經》背了一遍。
蛇妖才被煩透,勉強起身去陪她。
“皇嫂,我開春就歲滿十六了。”也不知她是何時改的稱呼。
“要我送你什麼禮物麼?”
“我年滿十六就會與魯國四皇子成親,要去魯國……”
蛇妖神識已經清醒了,看玉陽臉色不好,也不敢貿然開口。
“這一走,也回不來了,魯國在南方,恐怕雪都看不成了……”
“我陪你好好玩。”蛇妖握住玉陽的手,用力攥,因爲她看玉陽臉色不佳,眸子都水潤潤的,眉目低垂,彷彿快要哭出來了。
玉陽看看她,收拾好心情粲然一笑。
蛇妖想,這世間有太多人,都活得很苦,卻不知道如何能爲他們指點迷津。
她見玉陽,未必想去魯國。
夜裡皇帝回來,見蛇妖還未入眠,十分詫異。
“怎地還不睡?”
“夜凜,玉陽似乎不想去魯國……”蛇妖一雙眼眸定定望着皇帝,她想皇帝與玉陽親近,總不會趕玉陽去魯國。
皇帝沉默良久才道,“我也知她不想去,只是,她是我陳國唯一的公主,這是她的命……”
“你也不能改變嗎?”蛇妖依舊望着皇帝,眼帶哀求。
皇帝苦笑,蛇妖難得與他講什麼事,唯一求的,自己卻無力改變,真是……呵!
“福禍相依,此時還不知如何對她是好,走一步瞧一步罷!”
蛇妖只好閉上眼睡覺。
皇帝更了衣上榻,隨即將蛇妖攬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