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一片頹敗之色,昔日的繁華頓成空,一夜愁白頭!
宮外兵災不斷,節節敗退,黃天被殺,邱士高,韓斌等人的頭顱擱在眼前,鮮血淋漓。內宮躺滿了宮女和侍衛的屍體,蕭然屹立在死氣沉沉的大殿上,坐在皇帝的寶座上,滿頭白髮,神智有些失去常態。
那毛骨悚然的尖笑聲響徹整個皇宮,一幕幕紅牆宮瓦巍峨嶙峋,高聳的雁羚塔排山倒海般坍塌下來,她在東風浩的面前將藍婷的靈位劈成了碎末,讓他癱臥在牀,讓他看着他的兒子一個個在他面前死去。
她輕靠在他的胸前,道:“快了,浩,等他們都死了,你就沒有牽掛了!我不會讓你死的,就算做鬼也不能讓你同她在一起!”她將耳朵貼在浩的心口,看着自己修長美麗的手指少了一截,皺了粥眉頭,憤怒,都是敗他所賜!!
她猛地離開了浩,彷彿離開一個了一個魔鬼!
她大幅度的甩起了身後的衣襬,像一隻驕傲的孔雀,犀利的雙眸彷彿能透過宮牆直指京華!
悠長的盡頭一隊人馬直趕皇宮,帶着氣盛無知的東風裂的屍體和那珍貴的玉璽!
近了……更近了……她迎了上去,雙手觸及玉璽的片刻,她居然落淚了!淚水滴在東風裂青黑的臉上,她將玉璽高高舉過頭頂,笑了起來:“我終於得到了,終於得到了!傳國玉璽!”
蕭然刺耳的笑聲似瘟疫一般蔓延在浩的心頭,他微微睜開了雙眼,還是那般璀璨,他彷彿在等什麼!
四周涼風瑟瑟,蕭然高舉着玉璽,笑若暗夜凋零的榆葉,淚似冰峰剔透的雪晶。
濃妝叢中兩波積澱滄桑的眼眸由一個悽美的弧度漸漸圓潤了起來,她緩緩放下手臂,顫抖着揭開玉璽上覆蓋的天蠶絲,幾次都沒能夠翻下來,她漸漸將玉璽放了下來。
她終於開始留意到東風裂了,她伸出斷了一指的那隻手,輕輕碰了他的臉頰,猛然縮了回來,她驚恐地盯着斷指,皮肉猙獰得扭曲着,慌忙將手藏進了衣袖,她又試着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摩挲着裂的發稍。
淚眼婆娑,她喃喃地發出囈語,摻和着痛徹心肺的嘶啞:“裂兒……裂兒……二十年……二十年啊!”她再也不能夠自制地嚎啕大哭起來,“裂兒……”
那一聲呼喊久久盪漾在宮中,她猛烈地搖晃着東風裂耷拉的腦袋,淚水如拍岸的浪花般兇猛,她對着東風裂的臉叫道:“母后讓你醒過來,你聽到沒有!醒過來!母后還要收到你偷偷給的香料,母后還要你深更半夜偷偷來拉好被子,母后還要喝你自己熬的高麗蔘湯!你聽到沒有!醒過來!”
蕭然渾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抖動着,“你怎麼那樣傻,對孃親好,還要這般藏頭藏尾麼?你說,你爲什麼要偷偷摸摸,你爲什麼不能正大光明的對孃親好!你說啊!”她緊揪着裂的胸口,彷彿要將他的靈魂從地獄深處給挖出來!
剩下宮女和侍衛都戰戰兢兢立在一邊,誰也沒有插嘴,誰也沒有勸慰,他們不敢。誰都知道那個偷偷摸摸的人並不是三殿下,當蕭然在深宮寂寞的時候,孤枕難眠的時候,她的裂兒還沉浸在溫柔鄉中,怎能記得她?只不過那是她一相情願地幻想是她的裂兒罷了!
浩側過身子,癱在牀上的手腳微微動彈了幾下,他蒼勁消瘦的臉頰雖顯病態可是他的眼睛依然矍鑠如虎,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裂兒死了!你還要那玉璽做什麼?今天我不是以一個皇帝的身份來命令你,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來勸你!停手!不要再胡鬧了!”
蕭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彷彿聽到了一件好笑地事情,她忿忿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麼?當初是誰對我說會愛我一輩子?當初又是誰對我說即使有了藍婷她也不及我十分之一,當初又是誰溫情款款地餵我毒酒?我還會相信你?將我的脖子伸到你無情又骯髒的手下?”
蕭然衝到浩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惡狠狠地道:“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笑我,都可以罵我,唯獨你沒有資格!”
“啪!”她給了浩響一個響亮的巴掌!
很清脆!所有的人都戰慄了一下!
蕭然咬牙切齒地道:“即便是裂兒死了,我也要滅你的國!事到如今也不防坦白告訴你,東風裂不是我們的兒子,他死了我一點也不難過!”
“哦!”浩一點也沒有驚訝,他只是聽話地躺好,“你的戲演完了麼?朕很累,想要歇息了!”
蕭然憤怒的吼了一聲,搖散了美麗的髮髻猛撲了上去,死死掐住了浩的脖子,尖聲叫道:“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她氣喘吁吁地停手了,看着浩對她不理不睬,她很震驚,他爲什麼不來安慰她?他爲什麼不向她求饒?只要他肯向她認錯,向她發誓,今後好好在一起,她會給他機會的,她一定會給的!可是他居然……
她目中流出兇光,厲聲道:“把他給我吊起來!你就吊着歇息吧!明日便去做個了斷!”
浩閉着雙眼,淺淺地笑着!
胤的房間守衛格外嚴密,除了林公公,誰進去都得通報。
而此刻胤正來回踱在紅毯上算計着什麼,林公公在旁亦步亦趨,不敢出聲。
胤幾日來觀着京華樓裡發生的一切,有些事情辦妥了讓他沒了後顧之憂,他拿捏着手中的半塊玉璽,那玉璽是他全部的籌碼,只要找到另外半塊,那麼即使父皇沒有下旨,那麼他也能登基爲王!
他想着一件事情,另他十分不安,那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鳴深更半夜曾經來找他……
那日鳴將疏桐送上雁翎塔後,四下探看了翻,便徑自去找了胤,碰巧胤也沒有歇息,新娘獨自坐在那裡。
鳴敲敲了門。胤見得是他,看了看端坐在牀的新娘,示意鳴借一步說話。
鳴隨同胤一道來到偏殿,胤道:“你怎麼來了呢?今日可是我的大婚之日呢!”
鳴頗爲抱歉道:“打擾二哥了,只是平日見得二哥也不容易,今日只得打攪!”
胤道:“有什麼要緊事麼?”
鳴開門見山道:“問二哥討要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胤一時間猜不到。
“曼陀羅之吻的解藥!”鳴打量着胤的神情。
胤身體一僵,含糊道:“這……”
“怎麼?二哥不願意給?”鳴目光銳利。
胤不禁打了個寒戰,打哈哈道:“不是!鳴你別誤會!只是目前這個禁宮裡蕭然的勢力很大,宮中藥殿已經不是我所能進去了!”
“二哥將解藥放在了那裡?”
“不錯!只是沒有料到現在事態會發展成這樣,你可千萬別私自去,那裡的重兵可是要了命的!”胤忐忑地扯了些話,看鳴的反應。
鳴道:“如此那便不打擾了!告辭!”
鳴頭也不回地走了,胤心中暗暗擔心,若是他真去了那裡發現解藥並不在那裡,豈不是讓他生疑?於是趁機助疏桐出宮,一來解除他的顧慮,二來做個順水人情。
只是密羅這個女人讓他始終覺得像曼陀羅王,他是決計不能冒這個險讓她製出解藥來的!更何況她若真的是沒有死,那麼鳴私自讓她活着這分明是留了一手!
胤臉色陰霾,目光狠辣起來。聽得鳴來謁見,回覆了和顏悅色。
鳴風塵僕僕,進來便道:“二哥,都辦妥了,不出明日,蕭然自會出來!”
胤大悅,與鳴同坐,兄弟兩人痛飲。
胤道:“鳴弟,此番多虧你相助,怕是明日自有一番惡戰,二哥在此敬你一杯,願你早日大仇得報!”
“多謝二哥!”鳴一飲而盡。
胤又替他滿上,看鳴似乎有心事,道:“鳴弟可是在爲兒女私情煩惱?”
鳴猛喝了口酒道:“沒什麼,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二哥不必憂心!”
胤端詳着酒杯,慢條斯理道:“不瞞你說,我早看出來了,只是你好歹也是個皇子,不能要那樣不乾淨的女人!”
鳴的臉色驟然黑了下來。
胤笑了笑繼續道:“等到大功告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二哥可以封你爲王,你想有多少人相伴都不成問題!何苦爲她勞神?她是一個遲早要死的人!”
“你想怎麼處置她?”鳴冷冷地問道。
胤悠然地放下酒杯,語氣平緩道:“你那樣緊張她什麼?”胤又替鳴滿上了酒,“她怎麼處置,二哥豈會獨斷?自然會徵求你的意見!一來她的毒未必能解,倘若蕭然毀了藥殿,那她也得死,倘若僥倖有了解藥,她知道得太多,宣揚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鳴看着胤道:“二哥,她的事情,我想請你不要插手!我不會讓她死,就算藥殿毀了她也未必會死!待你登基後,我自會與她退隱江湖,不再涉世!”
胤心道,你就那樣信得過一個密羅?一個死人而已!
胤的笑容從容不迫,他道:“好!我不管就是了!二哥只不過也是爲你好,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還讓我的四弟那樣袒護她,實在是她三身修來的福氣!”
鳴將酒杯重重放下,猛得立起身子,強壓着怒氣道:“夠了,她失身於人已經是莫大的羞辱!又何苦舊事重提!那無異在羞辱我!”
胤見鳴的反應如此之大,慌忙打住道:“四弟,息怒!二哥不是有意的,只是沒有想到你那樣在乎她,甚至將她和自己聯繫在了一起,令人始料不及!只是你別怪二哥多嘴,你問問你自己,當真就不在乎麼?她失身黃天在先,又在靜水山莊被當衆揭穿,被視爲棄婦!你若真不在乎又豈會忌諱別人提到此事呢?”
鳴握緊了拳頭,踱到了窗前咬牙道:“那又怎樣?我承認我在乎那又怎樣?難道所有的事情都能挽回麼?既然不能挽回,忘卻又有什麼不對,她有什麼樣的過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鳴的臉因爲聲嘶力竭地爭辯而通紅,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維護她,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維護那麼世界上便不會再有人爲她擋風遮雨。
胤彷彿故意要激他,步步深入道:“越是把不在乎叫得響亮,越是在乎!自欺欺人!”胤輕輕笑了起來。
鳴拔劍,指着胤,安靜了下來。
胤詫異地看着他道:“莫非你會因爲方纔那些話殺了二哥?你沒有因爲皇位殺二哥,卻應爲一個女人?”胤還是慢條斯理地斟酒,喝下。
鳴一劍劈倒了胤放酒的案,酒壺杯子掉了一地,胤支撐的手肘子也瞬間落了空!林公公戰戰兢兢觀望着。
鳴冷聲道:“你說得沒錯!逼着我面對了一直以來沒有好好面對的問題,我決定正視這個問題,過去不能忘記,但是可以有新的開始,今後如果有誰膽敢在她面前談及此事,有誰膽敢羞辱她便如此案!”
一聲寶劍入鞘的尖嘯聲,久久縈繞在耳際。
胤鼓掌,道:“好兄弟,男兒便當如此!見你對她一片真心,有件事情二哥不可不說,怕你被矇在鼓裡!”
“何事?”
“最近二哥聽靜水山莊的阿珠姑娘說,疏桐有了靜的骨肉。”胤看着鳴震驚的樣子,繼續道,“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鳴怒不可遏,奪門而去,再也無心聽後半句廢話。
胤仰天大笑,他的笑聲也如劍嘯,刺耳而充滿殺氣。笑罷,他從懷中拿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捏在手中,將它碾成了粉末,他打開窗,一揚手,粉末在風的吹動下四散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