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橋邊,若仙斜倚欄杆,聽着女兒在一旁嬉鬧的笑聲,視線漸漸模糊。
時光反轉,她似乎看到了15年前那個自己。
漆黑的牆壁,昏暗的燭光,血腥的氣味—這裡就是地府,大朵大朵的彼岸花妖豔的笑着,這裡沒有傳說中的悽美,沒有絢麗光彩。微弱的光線,使你看不清其他人的面目,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只能憑藉剪影來判斷。偶爾一個魂魄從你身邊飄過,你的心會微微顫抖,你會聞到熟悉的氣味,卻看不清他的容貌。
有人常說自己死後要睡很久。直到到了地府,才發現生命並未由此而安息,一段人生結束,迎接你的並不是安然睡去,而是另一段未知旅途的開始。
我站在奈何橋邊,尋找着宇文。我只能憑着感覺、氣味和聲音來判斷,不僅因爲光線,更因爲前世我已經爲他流乾了淚。
地府的聲音很嘈雜,有的哭天喊地,有的發狂大笑,有的豪言壯志。我聽到外婆的咳嗽聲,聽到鄰家姐妹熟悉的嘆息聲,卻唯獨找到不到他。
“孩子,喝了這碗湯吧,也許他已經過了奈何橋了。”孟婆端着碗走到我面前,勸我喝下,這不知道是她第幾次端過來。孟婆對我很好,沒有像對待其他魂魄那樣,牛頭馬面壓着強行灌下,她讓我等,她說她曾經爲了尋找丈夫的屍骨,哭倒了城牆,爲了忘記痛苦的記憶,熬製了孟婆湯 。
我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熟悉又陌生。我顫抖着雙手接過來,點點頭一飲而盡。
引路的鬼差帶我走到了石橋邊,還有一絲意識的我回頭微笑着向孟婆道別,謝謝她讓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
踏上石橋,孟婆湯在胃裡翻江倒海,一陣急痛,我竟然吐出了兩口。
石橋遙遙沒有盡頭,好似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我終於看到陽光,急切的跑上前,卻未留意路已斷。心驚動魄的墜落之後,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嬰兒,出世於人間。
“謝若仙,謝若仙”
整個學堂的目光都聚集到窗沿下,一個小女孩正坐在屋外偷偷聽課。女孩叫若仙,落葉鎮一戶極普通人家的女兒。
若仙紅着小臉羞怯又有些生氣對叫他的建平哥哥大喊“什麼事啊,你跑來這幹什麼。“
“快回去看看,你家來了好多人”男孩拉起她衝出院子。
不遠處,謝家簡陋的院子擠滿了穿錦衣羅段的人,若仙站在門口呆住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愣着幹啥,見過李管家。”爹爹扯着她的袖子,生氣的吼道。
眼前,一位鼠目鷹鼻的中年男子盯着若仙不懷好意的扯了扯嘴角。“爹,他是誰啊,我娘呢?我要我娘。”莫名的恐懼感讓,若仙的小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她哭喊着就要往屋裡跑。
“混賬!”爹爹把她拉住了,轉身有諂媚的對李管家說“丫頭不懂事,您擔待着。趕緊帶走吧”
說着,一羣大漢已經圍了上來。
“爹,救我,娘。。娘。。救我。。”若仙掙扎着無助的望着一直沒說話的孃親。
不遠處,殘舊的房屋門口,孃親眼泛淚光的望着若仙。三綱五常的年代,縱然這個女子有再多怨言,也只能聽夫君的話。她捨不得自己的女兒,卻也無能爲力。
“你們幹什麼啊,放開她。”站在門口的建平衝了進來,面對滿院子的人,僅僅年長若仙幾歲的他卻是十分勇敢,見到若仙被人拉扯着,他牽起若仙就朝山上跑。樹木叢生的山林裡,想要找個藏身之所還是不難的,對於這個喜歡在山中玩耍的孩子來說,更是容易。建平帶着若仙找了一處樹洞藏了起來。
李家的人對這山路不熟悉,在山上搜了很久,沒有任何收穫,憤憤的下了山,回去了找謝老爹算賬。
天色漸暗, 四周的吵雜的人聲漸漸消失,只剩下蟲兒的長鳴。建平躡手躡腳的鑽出樹叢,看了看還在驚嚇中的若仙,鼓起勇氣下山去打探風聲。
若仙擦着臉上的淚水,嘴角抽動着,雖然極度驚恐、慌亂,她也是個聰慧的丫頭,漸漸想出點名堂,爹爹爲了錢,把她賣給別人做童養媳了,自小家人就對妹妹更好一些,賣的是她這個長姐而非妹妹,也沒有什麼好驚奇的。唯一讓她不明白的是,孃親爲什麼不說話呢,爲什麼不保護自己呢。想着想着,淚水就止不住了,指尖冰涼,心也冰涼。
建平回來了。把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事情和她想的差不多,唯一不同咯不是童養媳,而是李家李老爺的5姨太。
“李老爺都60多歲了,怎麼要娶你個12歲的小丫頭呢,若仙,你千萬別回去“建平拉着她的手。
若仙心中也甚是害怕,回去只有可能會被爹爹打個半死不說,更可怕的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我們逃走吧”稚嫩的臉龐,有着難以抹去的堅定“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你。”建平道。
若仙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緊皺的眉頭還沒擺脫剛纔的驚恐,但是堅定的點點頭。她相信這個少年,從小一起長大的建平哥哥,幫他捉魚,替她打架,常常塞給她你糖果的哥哥。離開也許是對的。
男孩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擦乾若仙眼角的淚水,他們還沒有理解感情這個詞,但是這兒時簡單的承諾,卻是我們長大後苦苦尋找的那份真摯。
沒有利益,沒有權勢,沒有慾望,單單是因爲我想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