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地還沒有結凍,北地的寒風已經變的冰冷了,而按照往年的規律,最多再過兩個月,第一場雪就會下來,而那長達近七個月的難熬冬季,會給所有生命帶來最艱鉅和危險的挑戰。
適者生存,淘弱留強,沒有什麼比嚴苛的大自然更適合當這無情冷血的最終考官。
在北地,短暫的秋末顯然不是適合出行的時候,說不住就被第一場雪堵在某個險地,但可惜,我卻沒有挑剔的權利了。
明年春暖花開之日,恐怕獸人的大軍就會南下了,到時候更沒有離去的可能,抓住剩餘的時間多做點事,纔是眼前的關鍵。
“混血自治領嗎?還真是讓人難堪的過去。不過,恐怕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混血自治領的官方名稱是沙文自治領,但卻沒有多少人叫這個名字了,畢竟,那塊土地也是一段讓人難堪的歷史遺留物。
異族戰爭之後,戰敗國往往失去了大量的國土和國民,尤其是被掠奪的女子往往會成爲勝利者的戰利品,而異族的長期統治卻往往也代表着那讓人難堪的混血兒的大量產生。
包括嵐國在內的大部分北地,都曾經被南侵的獸人佔據近百年,惡魔來襲的時候也沒有做多少好事,而隨之受災的還有作爲奴隸貿易中巨大份額的數個精靈部落,於是,半獸人、半魔裔、半精靈這類的混血兒在這片土地上爲數不少,當然,佔絕大多數的,還是半獸人。
當然,這些“爲數不少”。放在一個國家來看,還是可以忽略的數字,但讓諸人類王國重新收復了這塊土地,在被奴役的人類居民歡呼雀躍的時候,這些夾縫之中的新生兒。卻變得很難堪了。
混血兒的身份讓其在異族統治之時的確比普通人類過的好,但從某種意義上,他們也註定成爲積累怨恨的靶子。
當異族被趕回老家,這些半獸人留在家鄉顯然是做不到的,他們身上的異族特質會讓其他人想起那段慘痛的歷史,只要稍微有點摩擦。有心人稍微喊出兩句帶着煽動性的口號,恐怕就會上演成無法控制的種族仇殺。
更何況不少半獸人本身就不是良善之輩,在獸人統治的那些年代,他們爲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對自己的人類“同胞”可是異常殘酷,最駭人聽聞的慘案。往往出自於這些自身立場難堪的混蛋的手中。
而當人類收復這片失去百年的失地後,隨之而來的大審判和血腥報復直接讓大部分混血兒被送上了絞刑架,而剩餘那些實在找不到罪行或過於年幼,卻被判放逐,這還是東嵐公國重新建國前的往事,也是東嵐開國君王夏爾一世的那個時代。
而當稍微和獸人有點牽連都能夠被當做死刑理由的瘋狂時代,能夠被從毫無公正性可言的復仇審判中保留性命的混血兒。卻往往只有毫無生存能力可言的孩子和女人,即使是那些對人類出名友善的半獸人,最多也就是被允許多帶點隨身財物。
在那時,在被複仇的慾望衝昏了頭的民衆面前,是沒有人敢爲那些“獸民”說話的,否則一個獸人奸細的帽子帶上去,豈不是死的很冤枉。
在那個瘋狂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願意接受這些混血兒,前往獸人高原的邊界線又被封死(少數成功穿越邊境者也沒好下場,他們成爲了失敗者的泄憤物)。所謂的放逐,對於這些弱者而言,實際上和判處死刑相差不大,無非沒有親自處死,而是選擇讓其在殘酷的大自然中自生自滅。
若嵐之國是整個人類王國的黑歷史的話。恐怕這些混血兒就是整個北地的黑歷史了。
當所有國家都拒絕他們的進入並用騎士進行驅離後,百般無奈的他們只有向羣山之中的無人地遷移,而隨着歲月的變更,當所有人都開始遺忘他們,以爲他們已經死在大雪和獸羣之中的時候,在羣山的深處,那一片奇蹟的谷地之中,一個新生的的無所屬自治領卻出現了——沙文自治領。
如今的沙文自治領自然不會是兩百多年前的純混血兒自治領,這裡依舊不爲各國承認,卻已經成了無國界者和無法者的天堂,人類、獸人、精靈都可以看到,但最多的,卻依舊帶着奇特特徵的混血兒原住民。
比如馬車外的那個年輕戰士,他有貓系獸人的貓耳和利爪,卻拖着一條長長的蜥蜴尾巴,還有半人馬的下半身,顯然是數次混血後的產物。
而陰影中的那個遊俠,更是帶着美麗的白羽,似乎有某個禽鳥獸人的血統,但左邊正常的手臂和右邊那長長的蜥蜴鱗手臂,卻讓其顯得很是不協調。
“這裡是天堂啊!”
某個越來越哲學的讓人無法直視的獸王大師,看到這片樂土和其上居民,瞬間拋棄了那越來越讓人難懂的說話方式,說話直白的讓人無法評價。
此時,在諸多混血兒的包圍下,他早已經樂不思蜀,他一直在主動和對方搭話,而從那越來越勾肩搭背的形勢來看,至少那位帶着半人馬血統的混血戰士恐怕逃不掉這個老油條的嫺熟手腕。
原本剛剛抵達這個邊檢站的時候,這些半獸戰士們對我們可不怎麼友善,持兵恐嚇的有,樹上游俠的利箭也一直瞄着我們。
在我出示了東嵐公國開出的商人證明之後,態度明顯緩和不說,對我們的車隊的檢查也沒有向之前那個車隊那麼細緻,還和護衛的戰士們有說有笑的聊起來,才讓某個男人找到了乘虛而入的機會。
“東嵐和沙文自治領的關係不錯?”
趴在我頭上的海洛依絲剛剛結束進化就被迫外出,現在精神萎靡的不想動,整天就滿臉不爽的賴在了我的頭上。
“東嵐和所有被人類社會敵視的勢力關係都不錯,但和沙文自治領的關係特別好,還是有其他原因的。”
那是一段已經被時間解密的黑歷史。當混血兒們僥倖在羣山環繞之中找到了一片適合生命生活的谷地後,在那沙文自治領剛剛新建,缺衣少食的最難熬的那段日子了,心緒不安的先王夏爾曾經偷偷的對其進行了援助。
“我本來只是打算幫幫其中的無辜者和嵐之民後裔的,但看着實在太慘。就多幫了下。好吧,最重要的,是你若只給了嵐之民後裔糧食和衣物,轉頭就會被搶走,等於害了他性命,於是。最後就只能都幫了。幸好,那些年我們還很富裕。”
當先王日記中的一段話被髮掘出來後,那段被曝光的長達三十年的援助,也成了兩百年後的今天,沙文自治領依舊把東嵐公國當做唯一的兄弟國家的根源。
這些年來,被整個北地隱隱約約排擠在外的兩地自然越走越近。緊密的往來更是加強了雙方的關係,連外國商人要進入沙文,都會想辦法搞個東嵐的商人證明,而沙文自治領中不少實權者,都承認自己嵐之民的後裔。
而值得一提的,這片羣山之間的溫暖谷底,也是北地少有的糧倉。而當風水輪流轉後,這片土地上的居民反而開始救濟落難的先王夏爾後裔,若沒有那自治領的無息“借糧”,恐怕東嵐的崩潰還有提前好多年。
而我這次車隊隨行的,卻還有一批醫藥等北地緊缺的物資,絕對是北地有錢也買不到的好貨,也是東嵐公國對於多年積累的糧食欠款的超額支付。
允許欠賬不算恩情?允許一個隨時可能破產的公司欠賬,且隨時準備血本無歸的前提下,還讓其還能不斷借到新的救命糧,還真是天大的恩情。
既然沙文自治領沒有忘記當年夏爾的那份恩情。東嵐自然會記得寄予這份恩情以應有的彙報。
兩地之間的良好關係,也是我選擇將其作爲出訪第一站的原因,在其他滿是敵意的國家,人生地不熟之下,這點時間恐怕什麼都做不了。
而一個意外。卻讓我此行多出了新的目的。
“艾米拉學姐,你覺得這片土地如何,適合你的植物生長嗎?能夠在這裡培養出我要的新種類幼苗嗎?”
“那有那麼快!我還要時間來試驗和檢驗,對了,別忘記你答應的事情!”
“不會忘記的。”
好吧,想起那個城下之盟般的約定,我不由的苦笑了,這還有從半個月前的那場偶遇說起。
“我的七原罪天下無雙!比你的雜草強的太多!”
“雜....雜草?呵呵,你還真敢說啊!”
低着頭的大法師猛地狂笑不已,無數的陰影在她背後蔓延開來,風中多出些許危機感和毒液的酸甜味,那血色的噬人魔物在陰影中蠢蠢欲動。
“嗚嗚嗚!”
似乎感覺到造物主的憤怒,某種生物似乎正在低聲哭泣,陰影之中巨大的藤肢在瘋長,其上的綠葉上居然開始多出帶着鋸齒的利嘴。
明明食人花的口水都滴在我面前了,帶着毒刺的巨藤已經快纏到我了,而我卻依舊不爲所動,仿若沒有看到。
我知道,雖然她絕對是我認識的人中殺人最多、最沒有良知束縛的,但現在只要她動手了,也就等於認輸了。
同行是冤家,學者的見面,尤其是研究領域重疊而意見嚴重分歧的學者們見面,往往是從互相諷刺開始,以大吼大叫爲發展,以互拍板磚爲結束。
但若是那個學者最終以謀殺的形式獲得了勝利,反而是承認了自己無法在學術領域戰勝對手,只能採取這種手段消滅競爭對手,恐怕反而是在根源上的徹底落敗。
果不其然,一見面就擺出幹掉我的架勢的大法師艾米拉,卻在我的諷刺中最終收斂了怒氣,收回了那些危險的食人植物,重新迴歸文鬥。
“哼,七原罪?你還沒有湊齊吧,暴食、憤怒,再加上那個剛剛被解開封印的傲慢。才三個吧。”
“我最近才做出了貪婪和嫉妒,還差兩個就全了,而你了?你的七美德又全了嗎?難道還只有一百多年前的‘節制’和‘勤勉’?”
“.......我,我還做出了‘謙虛’,正好對付你的傲慢!”
“嗯?有趣?空說無憑。拿出來看看啊。”
聞言,艾米拉卻陷入了沉默,而依我對她的瞭解,她不屑於撒謊,現在拿不出來,多半還是有其他原因的。
“若不是那該死的亞當揍壞了我的寶貝.........”
好吧。聞言,我先是一愣,然後不由的抹了抹冷汗,慶幸自己逃過大劫,接着卻有些惱怒了。
若對方的新玩具完好,多半會直接拿出來向我炫耀。依我現在的能力,搞不好就會被秒殺,而我卻沒有感激亞當的意思,因爲我已經聽出了其中的潛臺詞。
“好呀,好你個亞當.漢,我是誰把我消息外泄,讓這個足不出戶、兩眼不聞窗外事的宅女會選擇出動出門。而且,我算是懂這些天你那詭異的表情了,你是故意不提醒我,等着我倒黴看笑話嗎?”
但此時,卻不是想其他的時候了,趁着對方虛弱,我拿出了殺手鐗。
“還記得海洛依絲老師吧?現在,她就是我貪婪了!喂喂,死貓,醒醒!等你救命啊!”
自從吃掉了“黑之神的死亡呼吸”後。海洛依絲一直這麼昏昏欲睡,似乎在準備再度進化,但此時,卻是讓她出場救急的時候了。
“海洛依絲老師?她不是女妖嗎?”
當我掏出那隻死貓後,剩餘的話依舊不用多說。那隻貓星人外形的史萊姆怪物,比什麼都具備說服力。
於是,當艾米拉專心研究着睡死貓的時候,我卻總算有餘暇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讓這個傢伙找上門。
“我來解釋吧,那天我們剛剛擺出招牌不久,這位女士就說自己是您的老熟人,打算給您一個驚喜,要我們給您報信。但大哥說能夠感覺到她是我們的同類,卻也是您的敵人,就一直拖着在。那這位女士總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門,好像在研究點什麼,久而久之就好像忘記了追問,直到您找上門。”
聽到這,我當即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或許他們的確是好心,但能夠活的現在,也只能說命大。
“法師之國橫跨百年的變.態殺人案兇手你們也敢留在本部?她爲了試驗品和尋找靈感,連在雲端之塔都敢犯案,你們.....等下,大哥?你是?”
這是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緊繃的皮衣下是壯碩的仿若雕像的結實肌肉,帶着遮光眼鏡的他面無表情的沉穩解說,給人以一種異常靠得住的存在感。
“皮爾.帕潘,我們真愛義兄妹的新老二,我們都叫他瑠奈爸爸桑!”
好吧,收回那個“靠得住”的評價,僅僅真愛兄妹的新成員,依舊是最好的註釋了。
“那個......請問你有女兒了嗎?”
“嗯,我深愛我的女兒瑠奈,勝過愛自己,勝過愛世間的一切,這也正是大家允許我入團的原因。”
聽到這話,我不由的鬆了一口氣,這無非是個過渡女兒控,還是可以接受的。
“瑠奈是隻船,還是艘戰艦,”
好吧,莫莫的一句話,讓我瞬間懂了,果然紳士這種東西,放着不管就會增值啊!原來這位是艦娘控啊。
“那個,我是聽說過長居海外的水手是會把自己的船當做女人看,我能夠理解的,我真的能夠理解的。”
雖然嘴上如此說道,但卻默默的後退兩步,離這羣越來越離譜的紳士遠點。
“呵呵,帕潘二哥,我就說你多慮了,王子殿下怎麼會不理解你,他自己就是紳士之王啊。你才0.4個悲風,他在硫磺山城就是10悲風啊!”
但莫莫的解釋是多餘的,此時,瑠奈啪啪桑已經陷入了莫名的狂熱。
“纔不是那麼膚淺的戀物癖!別把那些俗物和瑠奈相提並論,瑠奈就是這世間最可愛的少女,其他的船有那麼高聳的炮塔嗎?有那麼光滑靚麗的甲板嗎?有那麼曲線柔美的船舷嗎?有......”
看着這個自顧自的進入狂熱狀態的另類“女兒控”,我不由得無奈感嘆,果然紳士聯盟中就不可能有正常人!真愛兄妹愛上的又怎麼可能是正常的存在!
好吧,不管哪個還在高歌“啊,那溫暖的引擎室的,歐,那魅力驚人的主杆”的新紳士,我把目光投向了那邊,艾米拉已經滿臉沮喪的蹲在地上,只是反覆低聲呢喃。
“半生半死的亡靈?怎麼可能?這應該涉及到造物主的高度了吧。他又進步了?難道還是我退步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的確讓我很爽,但若是再拖一會,若她真的放棄最後的尊嚴,搞不好就會暴走來逼問技術資料了,而現在打是絕對打不過的,於是,我提出了自己的誘餌。
“艾米拉學姐,只要你幫我做兩件事,我就讓你也再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