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陽城。
經過一番爭鬥,整座城池已經殘破不堪,房屋倒塌,城牆破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對於許多尋常人而言,這是一場天威,一場無端的天災。
許多人被掩埋在廢墟之中,許多人在鬥法餘波之中,被打成了粉碎,這些人中,有未經修行的普通人,有着道行低微的尋常修道人。儘管此前各方已經疏散尋常百姓,但終究還是不能盡數驅走,纔有了這般場面。
在座多爲真人,造成這般殺孽,共同分擔之下,也不是多麼難以承受的代價。
如今暮陽城各方爭鬥,其中最是強大的莫過於守正道門,而這一次守正道門領頭之人,乃是鴻爍。鴻爍道人乃是半仙境,世稱人仙,在當今仙人不在塵世的時代裡,便是世間絕頂。
原本鴻爍身爲人仙,習練道祖功法,應是力壓各方的。
但也正是因此,他過於強大,受人忌憚,反而衆真人在有意無意間,試圖聯手壓制於他。只不過這也並不明顯,尤其是臨東白氏家主白勢至身上,極有可能懷有仙家緣法,因而衆人多半的心神,還是系在白勢至身上。
白勢至身爲臨東白氏家主,亦是堪稱本領滔天,雖說臨東白氏比不得守正道門,可卻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勢力。他抵禦着各方高人的道術神通,雖有族中高人暗中相助,但也助不得多少,終究還是依靠着自身的本事。
忽然間,白勢至面色微變,臉色陰晴不定。
衆人依然把道術神通打來,這位白氏家主心中念頭急轉,自身在此涉險,不過是用仙家傳承,遮掩仙蓮一事,原本仙蓮送走,一切順利。可未有想到,憑空殺出了一個無生公子……
這個無生公子,此前也被白家計算在內,甚至也派人盯住了靈溪七鎮那邊。只是靈溪七鎮至今未有動靜,而無生公子的氣息,一直就在靈溪鎮,不曾動過,好似無意摻和此事。可氣息在靈溪七鎮,人卻到了暮陽城北,莫非也是有着與自身相似的一部法門,可以斬出化身來?
白勢至眉宇緊皺,如今仙蓮已失,他在這裡拼命遮掩仙蓮一事,反而是幫了無生公子。但若是一切都放開來,那麼仙蓮一事散開來,那麼白家保住這仙蓮的希望,便十分渺茫了。
“無生公子得了仙蓮,但他終究只是一個散人,事後傾我白家之力,不難將之打殺。”
“只不過,就怕守正道門追上了無生公子。並且,這無生公子似乎跟西方佛教有所牽扯,萬一藉此投了佛門,仙蓮豈非落在西方?”
白勢至心中猶疑,不知是要繼續支撐,還是表明一切,從危險之中脫身出來。
原本這種決斷,對他而言,不過一瞬之間,就能明白利弊。可是仙蓮至關重要,比他以往經手的任何一樁事情,都更爲沉重,竟是猶疑不定。
就在各方爭鬥之時,天空一聲驟響。
“好生熱鬧。”
天空中現身一人,俯視下方,身着紅色長袍,笑道:“把整個暮陽城都打廢了,成千上萬百姓死於非命,你們倒是好興致。”
這聲音輕閒平淡,沒有殺機,也無大喝,這般輕飄飄傳來,卻讓人心頭一震。
先秦山海界弟子,今南樑國師,齊新年!
這是一位足以跟守正道門鴻爍真人爭鋒的人物,也是足以改變整個局勢的大人物。
白勢至面色驟變,白家諸人俱是駭然。
守正道門也不免感受到了許多壓力。
那些散人都已在爭鬥中四散分逃,還有一些道行不錯的人物,試圖渾水摸魚,但看見又一位道行深不可測的人物前來,心底已是沉到了極致,奪得機緣的希望渺茫到了極致。
只有依附於南樑的修道人,方自振聲高呼。
“暮陽城乃是南樑境地,本座乃是大梁護國真人,如何任得你們撒野?”
齊新年哈哈笑道:“暮陽城打成這樣,也是本座失職,那麼就陪你們玩一玩。本座雖然看不上你白家的法門,但也想要奪一奪……”
他降了下來,一指點去。
指點蒼生,點蒼指!
鴻爍擡頭看去,便見一指落下,哼了一聲,拂塵一掃。
滾滾風波,又傾塌了一片房屋。
內中僥倖未死的一些百姓,又被掩埋在了下方。
“鴻爍,本座可不是來跟你斗的。”
齊新年說道:“聽說你守正道門正字輩首徒正一出山了,他雖是後輩,但天生道體,其修爲已經世間登頂,本座想要跟他鬥一鬥。”
“嘿,你看這暮陽城,無數條人命掩埋下來,男女老幼,無辜之人不知多少,都成了一堆模糊血肉,你們造瞭如此殺孽,本座要逐個拿你們開刀。現在先找正一……”
他掃了一眼,訝然道:“正一不在?”
鴻爍面色變了一變。
“怪事。”齊新年摸着光潔的下巴,笑着說道:“正一不在,鴻樑不在,另外還有一大批守正道門弟子也不在?本座接到消息,白家此來暗中潛來許多人,怎麼人數少了十多個?”
聞言,衆人面色劇變。
鴻爍神色陰沉。
白勢至臉色難看。
其餘修道人,驚疑不定。
少了這麼多人,去了哪裡?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齊新年笑道:“不錯啊,白勢至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精於謀算,但現在看來,守正道門也很聰明嘛?”
他掃了一眼,說道:“我這回來是找正一的,正一不在,那麼本座不奉陪了。”
說罷,他轉身便即離去,化作一陣風,朝着靈溪七鎮的方向。
“國師不是說要爲百姓討公道嗎?”
就在這時,南樑陣營之中,傳來一個聲音。
齊新年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聲音遙遙傳來,說道:“殤璃,這裡造成的殺孽,你來解決就是了……”
鴻爍面色變了變,適才他已經接到了鴻樑的傳訊,知曉事情原委,如今他在這裡拖住衆人,鴻樑跟正一足以應付無生公子,未想又出來了一個齊新年。
鴻爍也非優柔寡斷之輩,當即騰空而起。
其餘諸人也都是道行較高的人物,心思靈敏,知曉有變,此地既然被鴻爍棄去,可見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機緣,於是跟隨了上去。
白勢至深吸口氣,偏頭說道:“你們盡數退走,及早離開南樑,免得被他們截在南樑境內。”
“那家主?”
“以我的道行,保住性命回到臨東,不算難事。”
白勢至身子騰空,往前飛去。
暮陽城各方四散。
諸位真人前往靈溪鎮。
只有一位真人境的人物,留在了這裡,便是適才出聲質問齊新年的那位,齊新年稱之爲殤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這人身着青衣,身材挺拔,兩鬢斑白,略有滄桑,“在高人眼中,普通人……都如螻蟻一般麼?”
他蹲下身子,掀開了一片土牆,下方兩具血肉模糊的屍身,應是一老一少。
他隱約看見了一個老人,把孫女護在身下,然後一併被土牆埋在了下方。
恍恍惚惚,他想起了許多事情,最終化作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