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地火之間,忽然有了一道黑色煙霧,嫋嫋而起。
“本座知你洞玄樓能察知窺探,早有防備,根本不敢跟隨於你,也只能在你身後,尾隨而來,未想還是被你察覺了。”
魔祖聲音,幻化無窮,悠悠說道:“本座也不曾想過,你身上居然還有這青蓮的種子。”
清原的青蓮仙種,自得到手中之後,便一直放置在古鏡當中,隔絕內外,縱然是仙家也不能得知。
而這魔祖,雖說比人仙更勝,甚至在全盛之時,未必不能相比之於仙家,可他與清原相遇時,已被清風重傷,虛弱不堪,早已不復全盛時期,而先前交談時,也非本身,不過依附着一縷氣息罷了。
如今,這一縷氣息隨之跟來了。
清原默然片刻,說道:“若不是此刻服下仙種,汲取生機,還真不能發現你這位魔祖……”
在全盛之時,他憑藉洞玄樓,倒也可以察覺魔祖窺探。
但是先前鬥法之後,虛弱不堪,已是無力察覺,魔祖正是趁着這個時機,悄然進入這洞天福地,隱在一邊窺探,至於是否有什麼其他充滿惡意的想法,卻是不知了。
所幸,清原服下青蓮仙種,汲取生機之後,便已察覺了魔祖所在……畢竟五色仙蓮,正是同根而生。
“先前一場談話之後,你還悄然跟隨在後,可是失了所謂魔祖的身份。”
清原沉聲道:“你還想幹什麼?”
他語氣稍冷,頗爲不善。
任由是誰,被人尾隨蹤跡而來,趁着自身虛弱而至,也終究難以平和。
“倒也沒有什麼。”魔祖悠悠說道:“只是來瞧一瞧這座洞天福地……或許再過不久,就該有其他人來此遊覽風景了。”
當時清原動用卦盤,知曉這座洞天福地的位置,而在那時,魔祖就已經依附在清原身邊,自然也知這處洞天福地所在。
“本座原想把這地方,分享與各方人物得知,共同觀看洞天福地的風景,但細想來,你我畢竟也屬同類,也就作罷。”
魔祖分毫沒有掩飾想要坑害清原的想法,但也只是一語帶過,又自說道:“眼前這頭神魔,倒也真是可惜了,看起來也是兇悍無匹,先前它有心降服,你又何必下此殺手?它曾殺人又如何,作了惡又如何,只要能爲你所用,不就好了?莫非你是害怕無法降服於它?”
清原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兇獸獓因,以他洞玄樓的陽神造詣,自然足能窺探獓因那點心思,這兇獸想要先以服軟,避過這一劫,事後恢復過來,再報復於自己。
但對於這方面,清原倒也不懼,他從蠻部火神那裡,得了操縱之法,根本無懼兇獸反噬。
但是,他認爲這頭兇獸該殺,於是也就殺了。
“善惡兩字,我還看得明白。”
清原緩緩說道:“我覺得它應死,於是送它去死,如何?”
魔祖微微搖頭,說道:“好好一大助力,又是何必呢?”
“助力?”
清原伸手按在這神魔之軀上面,運轉法門,汲取神血生機,只覺自身迅速恢復過來,幾乎不亞於服下神血大丹,他看着魔祖,淡淡道:“與其讓這惡獸作爲助力,何如煉化爲己用?”
他一身氣息,以極快的速度,不斷增長。
其實殺了這頭兇獸,不算什麼明智之舉。
但對於清原而言,也不是全無益處。
眼見這個場面,那黑色霧氣當中的聲音,也有了幾分訝然之色。
“嘖嘖嘖,你這位曾經祖師門下,道家正統的修道人,一位可以爲了凡塵百姓,而死鬥蛟龍,力敵七位真人而不退的人物,居然也是我魔道之輩。”
魔祖悠悠說道:“汲取他人造化,來增益自身,這樣的快感,可是不錯罷?”
清原平靜道:“還好。”
汲取生機,補益自身。
這幾乎是如修行的一條捷徑。
其中伴隨着一種難以言語的快感。
這也是許多入魔的修道人,沉浸於殺戮的原因之一。
正如同人世間一些富戶人家,對於“賭”字的沉迷一般,他們與貧窮賭鬼不同,實則便是賭贏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財。但偏偏便沉浸於此,沉浸於賺錢錢財的“捷徑”,甚至到了後面,錢財已不重要,而是沉浸於賭之一字的快感當中。
再如寧天林之輩,殺戮凡人,對他已經沒有多少益處,可他偏偏沉浸於殺戮的當中,便是類似的原因。
清原可以抵禦這種誘惑,但不可否認,他確實正在運使這種被道家人物視作窮兇極惡的邪術,來汲取神血,助益本身。
“能用這種法術來補益自身,你也不是迂腐愚魯之輩。”
魔祖聲音倒是有了幾分難得的意味,像是對於清原的耐心,又增加了許多,說道:“既是如此,何不再與本座聯手,掀翻這個天地?”
清原汲取着獓因的血氣,低沉道:“你與道祖理念不同,故而水火不容,但我不曾想要禍亂人世……你想要掀翻道祖的天地,是你的事,卻不該來尋我。”
“但只有你,才能助得本座。”魔祖說道:“你也曾行走於人世,看清於人性。你看這世人愚魯,只看見眼前的利益,不知那遮蔽下的真相,難道你不覺得憐惜麼?”
“世間種種,說之不盡,但本座行走人世,見這天下百姓,大多窮苦,而他們勞苦半生,以血汗換取錢財,每日辛勤勞作,沒有空閒,用血汗,用時日,換來了銀兩,可卻又說寸金難買寸光陰……所謂辛勤勞苦,十年光陰,也未必就能賺得來幾十兩銀子養家,但你用一百兩換他一年壽命,他卻未必願意的,這不就是矯情?”
“再有,這幾日你在洞天福地之間,本座在外,又見了個女子,當時本座幻化凡人,用三百兩,邀她同歡一晚,卻險些被她打了一頓。再後來,本座用三十兩置辦物事,鮮花,衣衫,胭脂水粉,飲食,遊玩,便可以得她芳心。”
“這就是方式的差別。”
“但這也只是一種外在形式。”
“而本座對這些東西,最是厭惡。”
魔祖低沉道:“本座想要的天地,是人人都能看清真相,人人都能知曉利弊,人人都能放棄一切束縛。”
清原眉宇緊皺,沒有開口。
魔祖繼續說道:“在世之人,大多在意別人,或在意自身,所以他們遇事時,難以看清最根本的真相,難以有最有利的舉動……這種種例子,數不勝數,本座見了不知多少,但在本座眼裡,這世間都該是真相顯露出來,所有人都要撕掉遮掩,沒有虛僞,沒有顧忌,只要心中所想,便可盡情行事。”
清原默然片刻,說道:“照你說的,也就沒有了束縛,沒有了規矩,沒有了秩序,沒有了尊卑,沒有了倫常,沒有了情義,沒有了善與惡……再例如寧天林之輩,天性嗜殺,所以就能肆無忌憚,沒有任何束縛,盡情去殺?”
魔祖哈哈一笑說道:“善也是本性,惡也是本性,爲何要揚善抑惡?”
“那這世人,與山間猛獸何異?”
清原目光微微凝起,低沉道:“到了那個時候,一切的一切,都被踐踏下來,唯一的真理,便是弱肉強食……強者可以肆意妄爲,弱者卑微不堪,這樣的世道,必定混亂不堪,而又充滿了亂象。”
清原擡起頭,看着魔祖,問道:“就是你想要的世道?這就是你口中的盛世?”
魔祖嘆了一聲,道:“連你這等人物,都看不破所謂善惡的虛假,看不破世間秩序的可笑與虛假……真是可惜,你身爲變數,又有這樣的修爲,都不能理解本座之念。”
ps:魔祖這方面,其實之前想得比較多,而且複雜,後來又想着儘量把他的念頭,寫得更極端些。不過真正寫到這裡,反反覆覆,刪刪改改好幾遍,反而覺得適可而止爲好……嗯,這一卷差不多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