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這個念頭在曾有翼的心中瞬間升起,他頓時渾身顫抖起來,腦子徹底亂了。面對這些年輕學生,曾有翼是最不想用暴利流血來解決問題。年輕的生命凋零,軍警對平民動武,會對整個國家造成嚴重的創傷,甚至無法癒合……
“殺人了!”
“快跑啊!”
槍聲響起之後,在場的學生也被嚇傻了,突然有一個人猛地將手中的彩旗扔在了地上,然後轉頭就跑,其他人也是如此,到處亂竄,場面一下子就亂了。
“快鳴槍示警,別讓學生亂跑。”
唐紹儀和曾有翼還在傻愣的時候,突然又被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他們急忙回頭一看,來的正是張廷蘭。
“拙言,你什麼意思?”
唐紹儀對於這個命令也是大驚失色,現在學生已經亂了,鳴槍肯定沒法控制局面,要是他們繼續逃跑,難道還要開槍射擊不成麼?那可真就血流成河了。
面對着驚駭的唐紹儀,張廷蘭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大聲的說道:“讓所有學生都蹲在原地,敢逃跑,就地槍斃,絕不姑息!”
張廷蘭的命令下達之後,這些士兵可不管什麼,頓時向空中鳴槍,一連三槍,同時有人高聲大喊:“都蹲在原地,不許亂跑。”
有些殘存一絲理智的學生,一看周圍涌上來的士兵,也都嚇得雙腿發軟,頓時攤在了地上。還有一些人已經徹底亂了,他們連士兵的喊話都聽不清楚。
只知道又響槍聲了。一些男女學生頓時到處亂竄,低着頭瘋狂的逃跑。有上百人朝着一個狹窄的街口跑了過來,前推後擁,有不少女學生乾脆摔在了地上,身上帶傷,痛哭流涕。
“都停下來,不許再跑了!”
“停下來,不然開槍了!”
王以哲大聲的吶喊。可是這些學生置若罔聞,他的腦門也冒汗了,眼看着學生越來越近,他也只能咬咬牙,大聲喊道:“開槍!”
頓時機槍射出了一梭子子彈,跑在最前面的人身上不斷的崩現血花,暗紅的顏色。格外的刺目,讓人只覺得眼睛生疼。
後面的那些學生全都嚇傻了,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可怕的場景,每個人渾身亂抖,眼中寫滿了恐懼,腳步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
“給我衝上去。把他們全都控制起來。”
趁着學生被嚇傻的光景,王以哲果斷下令,讓士兵們衝上去,把學生全都按倒在地,然後看管起來。不讓他們亂竄。
從槍聲響起,到所有的學生被控制住。前後不過十五分鐘的時間,但是就這段時間當中,張廷蘭,唐紹儀,曾有翼全都一言不發,每個人臉色陰沉,坐在了教育部的辦公室之中,周圍全都是荷槍實彈的警衛。
聽着外面不時響起的槍聲,還有學生哭爹喊孃的聲音,曾有翼突然十分痛苦的抓住了自己的頭髮,不停的撕扯,嘴裡喃喃的說道:“我該死,我該死啊……”
“曾先生,你先冷靜一下!”
張廷蘭沉聲說道:“曾先生,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是要把事情弄清楚,究竟是誰開的第一槍,不把這個弄清楚,糊里糊塗的對死者和生者都是一種犯罪。”
張廷蘭此話一出口,唐紹儀也稍微清醒一點了:“拙言,你說的不錯,這第一槍的確有些蹊蹺。”
唐紹儀推了一下曾有翼,然後說道:“當時那個女學生說要去找黎元洪,然後轉過身,子彈就打了過來……”
說到這裡,曾有翼也稍微清醒一點了:“對啊!子彈是打在了她的前胸的,如果是我們的人開的槍,那子彈應該射在後背上,怎麼可能出現在前胸呢,這裡面有問題!”
唐紹儀也用力的點了點頭:“的確如此,當然也不排除可能有我們的人走火了,或者說是想暗殺咱們倆,然後誤射了那個女生。不過不管怎麼樣,這裡面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
說到這裡,曾有翼也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急忙說道:“唐總理說的沒錯,現在看起來副總統的命令真是太英明瞭,要不然學生們都跑散了,很可能兇手也跟着跑散了,這件事情就永遠都說不清了,這個黑鍋我們就背定了!”
張廷蘭點了點頭:“這種事情處理起來非常麻煩,一旦輿論四起,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所以面對着學生運動,要麼防患於未然,要麼就追查到底,不然事情就徹底成了無頭官司。”
唐紹儀和曾有翼也全都點點頭,這時候王以哲從外面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一見到張廷蘭,就立刻敬禮:“報告大帥,按照您的命令,我們採取果斷行動,控制所有遊行學生,在行動當中,一共俘獲八百七十五人,擊斃二十三人,擊傷五十七人,另外又三至五名學生逃走,我方有兩人輕傷。”
一聽王以哲的報告,大家的臉上又是一陣抽搐,整整二十三人被擊斃,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張廷蘭點了點頭:“馬上搶救傷員,然後把學生押送到軍營,另外馬上展開追捕,把逃跑的幾名學生全都抓回來。”
正在這時候,楊宇霆和常蔭槐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他們也看到了外面的殘像,滿地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受傷的學生,痛哭哀嚎。有很多女學生蹲在了地上,哇哇的痛哭。
“拙言,聽說發生了槍擊,你沒事吧?”
“沒事,鄰葛,你來的正好,馬上成立一個專案組,我親自負責,唐總理,常局長,全都參加,給我動用一切力量。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拙言你放心吧,我這就去安排人。立刻調查。”
衆人全都動了起來,張廷蘭也是焦躁不安,在地上來回的走動,對學生下手,會有多少副作用,他心裡最清楚,搞不好自己就要身敗名裂,頂在頭上的光環也會徹底消失。
不過張廷蘭也深知有些事情絕對不能退縮。而且他隱隱的感覺到有些遊行的背後,往往有一些勢力在操縱。其實奉軍也鼓動過不少的遊行,以此來拉攏民意的支持。
學生代表了國家的未來,如果學界被外國的勢力操縱了,等於是自己的地裡長出了別人的莊稼,縱觀民國的歷史,這種可能性是相當高的。有多少崇洋媚外的學者。有多少漢奸文人,又有多少甘心充當帶路黨的。
想到這裡,張廷蘭就堅定了信念,眼前這就是一場挑戰,比起疆場上的血腥拼殺,還要兇險恐怖。他必須打贏這場戰鬥。
張廷蘭正在屋裡面走的時候,楊宇霆帶着薛舉和王以哲走了過來,張廷蘭一見,急忙問道:“有什麼結果麼?”
楊宇霆說道:“王以哲團長已經詢問過了所有士兵,並沒有走火的情況。也就是說第一槍並非我們的人開的!”
“那就是說背後有黑手了?”
薛舉點了點頭:“大帥,我們已經檢查了過了屍體。發現死者胸口中了兩槍,小腹中了一槍,顯然這不是走火,而是蓄意的殺害。另外我們也根據射擊角度,進行了調查,也排除了誤射的可能,也就是說兇手是將目標鎖定在了那個女學生身上,而且還一定要弄死她。”
唐紹儀在一旁聽着,忍不住搖了搖頭,嘆息道:“究竟是什麼人,會這麼兇殘,非要殺害一個女學生呢?”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張廷蘭長嘆了一口氣:“這個手段高明啊,犧牲了小卒子,就把我們給徹底陷進去了,要是查不清楚,可就是黃土泥落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拙言,你是說慫恿學生遊行的人,暗中開槍,挑起學生和政府的衝突,然後達到他們抹黑政府的目的。”
張廷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兩夥人是不是同一個,但是這件事情是從和英國人發生衝突開始的,作爲玩了幾百年陰謀詭計的國家,他們什麼都能幹的出來,是重點的調查方向。”
楊宇霆也點了點頭:“的確英國人的嫌疑最大,另外日本說不定也攙和到了裡面,總而言之要儘快查清楚,那些被扣押的學生,也不要放過,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搶在輿論四起的時候,把真相調查出來。”
楊宇霆所說的一點都不錯,自從教育部門前的槍聲響起之後,整個京城就震動起來,首先是整個學界,一下子就炸了窩,很多教授學者全都站了出來,揮動大筆,寫着文章輓聯,大肆的攻擊政府,張廷蘭的聲望也瞬間下降到了谷底。
當然這些人也都精明透頂,他們要麼躲在天津的公共租界裡頭,要麼就在東交民巷,總之是張廷蘭的勢力夠不着的地方,畢竟他們也害怕生猛的蘭帥會不會直接抓捕他們,還是離着遠一點比較保險。
就在血案爆發的第五天,學界的衆位大佬在確定了政府沒有進一步的抓捕行動之後,他們終於聚集到了學校的大禮堂,這裡已經是白色的世界,正中間懸掛着巨幅遺相,兩邊垂着輓聯。
京津各地的學生和老師儘可能的都聚集了過來,其中一個個頭不高的中年人正在對着遺相,痛哭流涕:“幾十名青年的血,千百學生不知所蹤,使我艱難呼吸視聽,哪裡還能有什麼言語?……我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