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炎京城。
鄰里街坊一如既往的平靜,老婦在巷口磕着瓜子,初至京城的粗糙武夫感慨着天子腳下的繁華,陸鳴淵則化身血饕影士在帝京之中,監視着京城諸多皇子的動靜。
三位皇子之死,已經引起了內閣朝廷的極大關注,守衛在王府的暗哨都多了不少,同時帝京百姓也在討論,是否是當今聖上惹怒了天威,才降下如此大禍,多位子嗣離世。
三皇子軟禁於楚王府,天天習武,以求突破中五品之路。
八皇子暫時沒有看出動靜,但是陸鳴淵能明顯感覺到陸雲卿麾下能人逐漸多了起來,並且每日在王府門口進進出出,不知在謀劃什麼,爲此他如法炮製,打算派出幾名影士去投靠,查看端倪。
結果只能得到一個信息,陸雲卿對三位皇子之死,似乎耿耿於懷,心情非常不好。
其次,潛入晉王府的影士已經頗具成效,已經有足足十位,不過只有丙字資格,乙字資格還是隻有楊二郎一個。
丙字高手在二皇子手下太多了,大部分根本是犧牲品,起不到大作用,想變成陸光景的心腹,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不過陸鳴淵已經初步看到了青丘廟在人間神邸之中的影響力,以及執行力。
近日,有多座二皇子麾下的產業深夜自燃自焚,同時出現了江南之地,一路北上帶有晉王府名頭的運輸船被河水倒淹,麾下供奉到山林斬妖採藥,被猛獸殺死的傳聞。
陸鳴淵過了好些時日才意識,可能是竈王爺出了手,要麼是得罪了河神。
他暫時不知陸光景會如何做出反擊。
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累積在一起,就很麻煩。
陸鳴淵猜測,應該是青丘廟乾的好事,不過此事沒有直接證據,很難找到證據,基本屬於無頭悶案。
大炎王朝的山水正神施行的是自治,麾下的屬下,例如土地爺,河伯,河婆這種類似於小吏的小神,甚至連小神都算不上的鬼魅精怪,水猴子,山君,都是交給正神自己治理。
自己管理麾下的地盤,保持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即可,爲大炎效力,除此之外不做太多限制。
至於七皇子陸雲萬,這位大腹便便的圓潤胖子,卻日日結交有頭有面的仙家勢力,道門九天十地之中有不少宗門也被他開出的條件吸引,比如十地之一的東海宗,掌管東海福地,一家盛產蚌妖珍珠,天鯊寶甲的宗門,被其用大開海運,造船分賬的方式交好,這種辦法雖具現,也可以籠絡到了不少人。
以上都是陸鳴淵通過琅琊王府那些家丁口中打探到的消息。
同時,陸雲萬身後背靠偌大的商會,涵蓋了各個行業。
像是薰香,肥皂,皮毛,茶葉這樣奢侈品是主要收入來源,此外還有布匹,稻米這樣的必需品,鐵鹽酒麴這樣的經濟命脈則是大炎戶部掌管,他也碰不得。
除了以上產業,大炎還有一樣極爲賺錢的法子,土地買賣。
只是這個土地不是賣給百姓,而是賣給宗門,尤其是那些中小宗門,以功法傳承寶物,或是效力賣力換取朝廷發放的三色銅錢,可以在大炎買到靈氣充裕的山頭,開宗立派。
並非所有宗門都有立宗的資格,也不是所有勢力都能存活很久,大勢力會蠶食小勢力,小勢力也會隨着時間發展,香火微薄,關門倒閉,長的能活上百年,短的沒個幾十年就銷聲匿跡了,大炎朝廷就會將賣出去的土地收回,重新掛出去賣。
這是一筆很大的財政來源,對王朝和三教勢力都是有好處的,三教給大炎培養人才,挖掘洞天福地,天靈地寶,王朝給三教勢力提供人力支持,物力支持,身份支持。
一般來說,至少坐擁一座福地的勢力,纔有資格稱宗。
山頭的三個等級:洞天、福地、寶山,每個等級之間又有詳細劃分,分爲甲、乙、丙、丁等。
像是天師府這樣頂尖勢力,道統歷史有數萬年,中間有興衰崛起,傳承了下來了沒倒,手下有十八座福地,掌管了兩個丙等洞天,一個乙等洞天,財富規模不是尋常宗門能比,
陸鳴淵算是發現了,他這位弟弟,是一個天生的生意人。
財不外露,低調不奢華,錢都花在該花的地方。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什麼是錢萬萬不能的。
別人是招募門客,讓修士主動來投。
他倒好,開出極高的薪水條件,去僱傭別人。
慕名而來不在少數。
琅琊王府手下的供奉並不少,實力不俗,多爲佛門生天的供奉,包含七境大法師,八境尊者。佛門生天實力最高者是七大生天的七位佛祖,實力不弱於道祖聖人。
佛道修功德,主張煉心。
陸雲萬招募的門客裡有不少比擬大宗師的大法師,還有跟觀海境武夫抗衡的佛門尊者,金身圓滿的九境法王供奉。
在陸鳴淵看來,日後又是一尊不遜於二皇子的勢力。
諸多皇子之中,已經有三位出局,也就只有默默無聞的九皇子他還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
所有人都忘記了他。
基本沒有人提起他。
也沒有人去在意他叫什麼名字。
因爲他的身份太過低微。
只是一位宮女意外生下的兒子,縱使這位宮女後來被封爲才人,可還是不能改變地位低下的事實。
陸鳴淵甚至認爲,這位九皇子在京城的討論度,比自己還低。
他操縱的影士路過江陵王府,又默默的離開。
九皇子一直毫無作爲,每天日子平淡如水,吃喝不愁,青樓也不去,像是一隻傀儡一樣。 然而,影士離開之後。
一位衣衫樸素,模樣清秀的少年笑眯眯的出現在了內城的大門口,四處打量帝京的一切,包括守城的黑甲禁軍,像是一個鄉巴佬。
“這裡就是大炎帝京啊,確實比南周的江南別院氣派不少。”
少年邁過街頭,踏上了寬敞板正的青石板官道,手指叩起,望着鋪子林立,拱橋花船,黑檐街坊,盯着周圍的一切,明明是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眼底卻露出了洞察人心的深邃,猶如一口萬年寒潭,深不見底。
“那是我的劍,快還給我!”
菜市場路中央,站了一羣服飾各異的孩童,其中一位臉頰紅潤的盤髻小孩,無助的對着對面高了一個頭的男孩大喊道,語氣中帶着哭腔。
顯然他辛辛苦苦做的玩具小木劍。
大男孩手持木劍,揮砍幾下,自覺拉風不已,嘟嘴道:
“借我玩幾天唄,又不會弄壞你的。”
說完朝身邊的孩子道:“走我們去玩劍客誅妖的遊戲,你們當妖怪!”
一衆孩童嬉笑着跑了。
一位雙手叩起的清秀少年上前一步,笑眯眯問道:“你哭什麼。”
“他搶我東西。”盤髻小孩眼睛淚汪汪道。
“這還不簡單,搶回來就是了。”
“可可我打不過他。”盤髻小孩抽泣回覆。
清秀少年微微一笑道:“那就晚上趁他不注意,偷回來。”
“他家有大人啊,我怎麼可能去,而且偷是不對的。”
清秀少年的笑容略微濃郁了一些:“這本來就是伱的東西,大人好解決,你推倒油燈,把他家豬圈燒了,他們自然無暇顧你,到時候你進窗戶把東西拿回來就好了。”
盤髻小孩目光瞪大,顯然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辦法。
“大哥哥,你叫什麼呀。”
“你可以喊我,玉大哥。”
清秀少年教完小孩,便揚長而去。
邁入皇城之中,他看了一眼被貼上封條的趙王府,以及路過了烏煙瘴氣,一片死寂廢墟的莊王府,嘖嘖道:“這就是近來鬼魅漏泄之地,還給妖道跑路了,大炎的消息封鎖真及時。”
同時他朝身後低喃了一聲:
“背後的眼睛真多啊。”
“可惜了我這具分身,只能發揮出十分之一的實力。不然帝京之中,還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他左手做了一個隱晦的文印,確保氣息隱匿,然後身子一躍,騰挪上千米,來到了晉王府門口的上空,虛空而立。
卻只是看了一眼,又直直朝前方飛去。
直到停在了九皇子的王府的院子門口。
“出來。”
清秀少年聲音沙啞道。
一位相貌端正,不高不矮的普通青年從王府走出,見到清秀少年,滿臉惶恐,走到少年身前,不知所措。
“陸雲煌,好久不見了。”清秀少年神情忽轉,輕輕一笑。
“先生。”
九皇子陸雲煌輕輕一拜,神情拘謹。
清秀少年十分信任陸光景的所作所爲,以及麾下無間黨的忠心耿耿,不過爲人而言,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一道底牌,以及後路,現在他對陸光景十分信任,可誰能想到以後如何變化,不奢求他陸光景能做出多大的事業,登基爲帝,只要能在奪嫡一事上,吸引到足夠的注意力,便也足夠了。
他的後手,只是因爲本身喜歡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了。
清秀少年笑了笑道:“你確實比陸光景要聽話的多,這一點難得可貴。”
“好了,如今我來了,你可以放心了,也難爲你在陸光景身邊待了這麼久,一身光輝都被他籠罩,這也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現在的你,無人在意。”
陸雲煌臉色雪白,使勁點頭。
清秀少年屹立虛空,看向內城的上空出現了一道道黑煙,似有所料的玩味一笑:
“陸雲煌,你可知爲何聰明人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嗎?”
“不知。”陸雲煌老實搖頭。
清秀少年緩緩落地,身子平穩,淡淡道:“人世間的善,是可估量的,但人世間的惡,永遠都在意料之外。”
“這是我荀玉教你的第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