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可是有點不講道理了,軍統局內部的確有很多素質頗高的俊男美女,其中還有不少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無論學問還是待人接物都絕對拿得出手,可這些高素質的人才要麼服務於技術部門,要麼已經被提拔爲高級幹部,大熱的天,誰會像條狗一般偷偷跟在先總理夫人宋慶齡的身後轉,,要是先總理夫人身上的確能挖到什麼重要情報也就算了,派一些高素質人才去跟蹤他也不算浪費,誰都知道她平素接觸的要麼是女人,要麼是孩子,根本對黨國沒什麼威脅,派幾個人過去跟着不過是爲了應付差事,又何必安排得那麼認真,。
幾乎出於本能,『毛』人鳳就想出言替自己辯解,然而看到戴笠那深邃冰冷的眼睛,他心中又猛然打了個突,“不可,戴局長今天是存心找茬敲打人來了,老子越是自辯,他肯定會越生氣,還不如直接宣佈投降,任打任罰,讓他把肚子頭的氣散發出來,好歹也能留個沉穩老實的印象,今後還有重新獲得信任的機會。”
想到這兒,『毛』人鳳立刻低下頭了,老老實實地認錯,“局座教訓的是,卑職最近心浮氣躁,才犯下了如此大錯,卑職知罪,請局座懲罰。”
“知道錯就好。”戴笠點點頭,對『毛』人鳳態度非常滿意,“回頭寫一份報告交給我看,另外,下次先總理夫人再來重慶,你派幾個體面人去跟,別狗眼看人低,她雖然不愛管什麼事情,真的發起脾氣來,你我依舊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卑職這就去寫。”『毛』人鳳心頭登時一輕,趕緊敬禮告辭。
“回來。”戴笠用力拍了下桌子,大聲喝止,“我讓你走了麼,,難道你『毛』齊五就那麼忙,連聽我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毛』人鳳心裡頭怒火萬丈,轉過身,臉上依舊堆滿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局座還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卑職一定不折不扣去執行。”
“賀局長夫人附近,最近是誰在盯着。”戴笠輕輕用眼皮夾了他一下,順口詢問。
“是,是卑職安排沈醉在跟。”鄭介民想都不想,強先一步大聲彙報,“沈醉是咱們軍統局裡內的後起之秀,文武雙全,又生得一幅好皮囊,派去暗中盯軍統前一任局長的夫人倪雯君,絕對不會嚇到賀夫人。”
但是,他的話卻令戴笠火冒三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聲呵斥,“胡鬧,誰讓你派人去盯賀夫人的,都趕緊給我撤回來,把派去盯賀夫人的弟兄全撤回來,無論明的暗的,一個都不要留。”
“這”鄭介民愣住了,滿臉委屈地看着戴笠,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照理說,既然『毛』人鳳安排一羣地痞混混去跟蹤宋慶齡是錯誤行爲,自己安排了一個高素質人才帶隊去跟蹤倪雯君應該是個正確選擇纔對,怎麼也沒有局座附和大人的心意,反倒和『毛』齊五落到了同樣下場,。
“你這個混賬王八蛋,你『摸』『摸』自己肚子,裡頭到底有沒有良心。”見鄭介民又做無辜狀,戴笠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指着對方鼻子大聲咆哮,“賀局長才走了幾天,你就敢派人去跟蹤他的夫人,,讓外邊的人看到了,會怎麼說咱們軍統,會怎麼說我這個軍統的當家人,,是忘恩負義,還是爲了立功不擇手段,,你說,你說你這樣做對咱們軍統有什麼好處,。”
鄭介民被罵得滿臉通紅,心中卻依舊不怎麼服氣,低着頭,小聲迴應,“局座息怒,局座息怒,且聽屬下解釋一句,那,那賀夫人三天兩頭就往曾家巖跑,重慶,重慶現在很多左派人士的集會,都有她的身影,萬一,萬一她真的倒向了延安”
“混蛋。”戴笠抓起桌子上的派克金筆,直接朝鄭介民的腦袋擲了過去,“你以爲就你看到她去曾家巖了,重慶纔多大地方?!賀夫人又那麼有名,走到哪裡不是無數雙眼睛盯着,!爲什麼別人都視而不見,就你瞎積極,,你比全世界的人都聰明麼,還是全世界就你一個傻瓜,。”
鄭介民的腦門上立刻被砸出了一個青包,委屈地垂下頭,不再敢說話,『毛』人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偷笑,軍統前局長賀耀祖的夫人倪雯君政治態度傾向延安,這在重慶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麼秘密,包括賀耀祖之所以辭去從軍統局局長和軍事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這兩大要職,都是爲了主動避嫌,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是個人就能拿倪雯君的政治態度做文章,且不說賀局長在黨國內部人脈雄厚,關係通天,即便賀局長現在已經落了勢,就憑着他當年待軍統局弟兄們那份情義,大夥也不該挑頭去查他的夫人。
“鄭介民啊,鄭介民,叫你跟老子爭功,這回,你爭到了一樁大功勞,看怎麼把你活活撐死。”心裡想着鄭介民跟自己的往日恩怨,『毛』人鳳的頭低得更低,對戴笠的態度也愈發地恭謹。
兩相比較,鄭介民委委屈屈的模樣,就愈發顯得可憎了,戴笠氣得不斷咬牙,指着此人的鼻子,繼續咆哮,“不服是不是,好,你有種,咱們軍統局的廟小,耽誤了你的前程,去,你現在就去委員長那裡,把你和沈醉兩個調查到的結果交給委員長,當面告訴他,賀夫人是個赤『色』份子,看看委員長是槍斃她,還是槍斃你。”
“卑,卑職不敢。”鄭介民被嚇得接連後退,耷拉着腦袋,小聲求饒,“卑職知道錯了,請局長息怒,卑職這就把沈醉他們撤回來,再也不敢去打擾賀夫人了,。”
“你錯了,你怎麼會錯呢,你錯哪裡了。”戴笠不屑地撇撇嘴,大聲冷笑。
此時此刻,鄭介民腦子裡『亂』得像漿糊一樣,根本無法猜到戴局長今天爲何要找自己的麻煩,繼續耷拉着腦袋,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說啊,你錯哪了,我問你話呢。”戴笠卻不肯像先前放過『毛』人鳳那樣輕易放過他,拍了下桌子,繼續大聲質問。
“卑職,卑職不該派人去盯賀夫人的稍,卑職,卑職對不起賀局長,卑職讓局座難做了,卑職甘受責罰。”鄭介民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違心地承認錯誤,自請處分。
“我不難做,我有什麼難做的,我這個局長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對付日本人上,根本沒功夫管重慶的事情,你忘恩負義,與我何干,。”戴笠聳聳肩,繼續撇嘴冷笑,“我說鄭介民啊,鄭介民,你在軍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人能查,什麼人不能查,你心裡頭就沒個章程麼,賀局長出使蘇聯,光是軍火就陸陸續續幫委員長談回來二十個師,甭說你抓不到倪雯君的任何把柄,就是把她抓了個人贓俱獲,有那二十個師的軍火在,委員長還能把她怎麼樣,。”
“這”鄭介民終於恍然大悟,低下頭,心服口服,“卑職糊塗,謝局座指點,卑職這就把人都撤回來,相關檔案一概銷燬。”
“順便把跟進高敬亭事件的相關人等也撤回來,就此罷手。”戴笠要的就是鄭介民的絕對服從,把語氣放緩了一些,低聲吩咐。
“是。”鄭介民不敢追問原因,趕緊敬了個禮,滿口應承。
然而,戴笠那邊卻突然沒有了聲音,鄭介民心中愈發惶恐,只覺得兩條腿發軟,眼前一陣陣發黑,壞了,局座發現自己那些小手段了,今天把自己和『毛』齊五叫進來,就是爲了痛下殺手。
正嚇得****間,卻又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長嘆,“唉,有些事情,非但你不知道,恐怕我自己也是稀裡糊塗,讓你的人趕緊撤下來吧,這是委員長的要求,我估計,中央對新四軍,該有更大的動作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很容易打草驚蛇。”
“啊。”非但鄭介民,連同旁邊正在幸災樂禍的『毛』人鳳都被驚呆了,擡起頭望着滿臉惆悵的戴笠,眼珠一動不動。
委員長要對新四軍動手,這怎可能,,重慶和延安今年春天時才勉強達成協議,停止互相攻擊,繼續聯手抗日,爲此,延安方面甚至做出了巨大的讓步,非但沒有試圖奪回被胡宗南攻佔的東進通道,並且主動答應,在適當時候將新四軍撤到長江以北,將好不容易開闢的南方根據地讓給顧祝同。
而如今雙方寫在協議上的墨跡還沒被風吹乾,委員長居然就準備向新四軍動刀子了,並且事先連軍統局的意見都沒有諮詢,這意味着什麼,除了中央的幾位大佬已經在反赤方面達成了一致之外,還意味着委員長對軍統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信任,至少,在武力解決新四軍這件事上,他不想讓軍統參與。
不想讓軍統參與此事,那麼,委員長就必須加強對中統的倚重,想到賀局長在位時,大夥將中統那幫人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再想到被中統王八翻身,騎在自己頭上的作威作福悲慘後果,一股同仇敵愾之意在三人的心中油然而生,這個節骨眼上,大夥再不團結一致,就白白便宜中統局了,『毛』人鳳搖了搖頭,主動替鄭介民求情,“局座,在報紙上炒作高敬亭被殺之事,卑職也參與了一些,原本以爲能狠狠打擊一下曾家巖那邊的氣焰,卻沒想到差點耽誤了委員長的大事,事到如今,卑職也知道自己魯莽了,不敢請局座寬恕,只想請局座拿個主意,卑職等該如何補救,纔不會讓咱們軍統今後的工作過於被動。”
“卑職,卑職不敢求局座寬恕。”鄭介民咬了咬牙,也跟着表態,“卑職願意將功補過,無論局座吩咐卑職做什麼事情,只要能對咱們軍統局有利,卑職就義不容辭。”
“唉,你們兩個,明白我的難處就好。”輕輕嘆了口氣,戴笠繼續搖頭,光顧着提防手下人窺探自己的局長之位了,卻沒考慮到委員長那邊對軍統的態度變化,自己這個局長,做得真是失敗。
蔣委員長先前命令軍統不要繼續拿高敬亭事件做文章,表面看起來似乎是顧忌着衛立煌的顏面,但委員長怎麼可能是那種婆婆媽媽的『性』格,怎麼可能在乎衛立煌的聲譽不聲譽,,他讓軍統停手,可能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國民『政府』準備收拾新四軍了,趁着今年夏天日寇在各條戰線上開始休整的空檔,趁着新四軍內部因爲高敬亭被殺以一事軍心混『亂』,一舉解決掉葉挺、項英等人,將赤『色』勢力徹底從南方各省驅逐。
這麼大的事情,軍統必須參與進去,絕不能讓中統專美於前,爲此,哪怕先放鄭介民一馬,免得軍心混『亂』,給競爭者可趁之機,想到這兒,戴笠再度輕輕嘆氣,聲音放得愈發溫柔,“這件事,是我猜的,你們兩個知道就行了,不要外傳,真實目的,委員長也沒跟我說過。”
“是。”鄭介民和『毛』人鳳齊聲答應,“卑職發誓,絕不敢將今天的話泄漏半句,否則,甘領軍法。”
“嗯。”戴笠看着二人,輕輕點頭,“耀全,把跟進高敬亭事件的相關人等全撤回來,待他們撤回來之後,我這有一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你帶着他們去做,這件事情也是委員長今天親自交代給咱們軍統局做的,耀全你好自爲之。”
“是。”鄭介民立刻精神大振,先前的頹廢一掃而空,委員長親自交代的任務,自然是軍統局今後工作的重中之重,關鍵是,如果能做得好,立刻就能進入委員長的法眼,從此平步青雲。
這就是恩威並施了吧,『毛』人鳳擡頭又看了一眼鄭介民,心中好生羨慕,然而戴笠接下來的話,卻立刻讓他心中的羨慕一掃而空,代之的,則是透骨的冰寒,“你抽調一部分精銳,即刻組建軍統印支情報站,地址設於仰光,近期唯一的任務,就是盯緊一個叫昂山德欽的年青人,注意他跟日本諜報人員之間的所有往來,必要時刻,出手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啊,是,卑職遵命。”鄭介民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不得不大聲迴應,什麼委員長的親自交代,什麼軍統今後工作的重中之重,分明是找個由頭,將自己發配到了英屬緬甸,至於保護那個所謂的昂山德欽,天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跟中華民國又有什麼狗屁關係。
“你別覺得委屈。”彷彿猜到了鄭介民心中所想,戴笠笑了笑,和顏悅『色』地補充,“緬甸設分站,開局固然難了些,但分站設好之後,說不定做出許多國內同行無法做成的大事,那個昂山德欽,是日本人準備拿來對付英國人的傀儡,一旦他在仰光附近起事,你自己說,將會讓緬甸和印度支那一帶『亂』成什麼樣子,,一旦日本人和英國人打起來,你說,會對全世界的局勢將造成怎樣的影響,。”
“是,卑職保證,盡心盡力完成任務。”鄭介民除了貪功之外,大多時候倒也是個聰明人,迅速從戴笠的分析中,發現了可能建功立業的良機,又敬了個禮,興奮地迴應。
“去做準備吧,越早出發越好。”戴笠擺擺手,示意二人可以告辭離開,“還有你,齊五,你也下去準備吧,耀全去緬甸之後,你組織精兵強將,即刻趕赴上海,然後,沿着長江佈置眼線,給我盯死了新四軍的一舉一動,。”
“是,卑職絕不辜負局座的信任。”『毛』人鳳和鄭介民同時舉手敬禮,大聲迴應。
目送二人的背影離開,戴笠緩緩坐回自己的座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把鄭介民這個野心勃勃的傢伙給打發走了,從此再也不必提防此人偷偷在背後向自己捅刀子,軍統內部不能准許出現這樣的野心家,至少,在自己還做局長的時候,絕對不能准許,那會嚴重影響到軍統局的內部團結,也會威脅到自己這個局長的人身安全。
不過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太便宜了『毛』人鳳,,涉及到自己的個人安危,戴笠不得不加倍謹慎,『毛』人鳳表面上看起來,倒是比鄭介民踏實,並且有情有義得多,還一點到晚笑呵呵的,被自己批評錯了也不覺得委屈,不過
『毛』人鳳真的就像表面上那樣忠厚麼,他難道他就不想接自己的班兒,做個軍統的大當家,,眼前晃動着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戴笠的眉頭又慢慢皺起,自己可不是賀貴嚴,根基沒有那麼深,賀貴嚴不做軍統局長了,可以做駐蘇特使,重慶市長,而自己要是被人從軍統局長的位置上趕下去,能不能還活過三天,都很難說。
不行,必須給『毛』人鳳也找個制衡者,免得他一手遮天,只有讓他受到了制衡,自己這個局長才是絕對的安全,想到這兒,戴笠立刻做出了決定,抓起電話,衝着聽筒裡邊大聲吩咐,“給我接察綏站,讓馬漢三站長聽電話。”
“是。”女話務員清脆地答應着,動手鍊接線路,片刻之後,電話接通了,聽筒裡傳回來察綏站長,戴笠麾下四大金剛之以馬漢三的粗豪的聲音聲音,“局座,您找我有事麼,是準備收拾哪個,還是去抓哪個王八羔子,您儘管吩咐,我這就親自帶人去幹。”
“你這個猛張飛,一天到晚除了打打殺殺,腦子裡能不能想點兒別的事情。”戴笠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將話筒挪開了一下,大聲呵斥。
說得雖然嚴厲,他臉上卻沒有半點兒怒容,相反,還帶上了幾分難得的輕鬆感,說話的方式,也變得如同江湖人一樣粗豪,“你說什麼,有本局長替你想,本局長又不是你老子,哪有功夫管你那麼多,滾你的蛋吧,本局長沒功夫跟你瞎囉嗦,你那個小徒弟本局長替你保下來了,你讓儘快讓他給我滾遠遠的,能多遠就多遠,兩年之內,本局長不想在任何報告上看到他的名字,你這個混賬東西,就會給本局長找麻煩,打發了他之後,抽時間回局裡頭一趟,有些事情,本局長需要當面給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