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是嘉和四十七年,國姓宮。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窗外蟲鳴鳥叫,陽光透過珠簾斑駁的曬落在各個角落。
柳依悠悠睜開眼,斜眼看向牀榻邊,空空如也。他已經不在了,和他來時一樣,無跡可尋。心緒不自覺便染了幾分怒火,這宰相府的侍衛是爲了擺着好看的嗎?!
紫汀早領了一幫小丫環候在一邊,看柳依醒了,忙上前服侍她晨起梳妝。
柳依偏過頭,問紫汀:“紫菱怎麼樣了?”
紫汀正在梳頭的手停了一停:“在院裡跪了一宿,卯時時奴婢才把她扶回去。”
“讓她好生歇着,這段時間不用來當差了。”柳依輕輕頷首,語氣緩慢,沉聲說道。
無論那個位置,那個職位,總得安個適合的人,只有合適的人才知道怎麼做是對的。
紫汀“嗯”了一句,聲音裡卻很有些氤氳不明的情緒,這一刻,讓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簾外淡綠的裙角快速閃過,紫汀微蹙了眉,似乎有些爲難,思索了半天,仍是有些遲疑,“今兒個廚房送了羊奶過來,小姐可要試試?”
柳依早起有喝牛奶的習慣,奈何這裡只有羊奶,她委實受不了那腥味。喝了一次便沒了興致。如今紫汀提起來,她倒是真有些想喝了。
不過,剛剛那一閃而過身影,柳依在銅鏡裡頭也看到了,莫不是……
柳依眯着眼睛,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絲玩味、有一絲探究。打量了半晌,這才笑開:“拿我嚐嚐。”
這翻模樣落在紫汀眼裡,就有了捉摸不透的意味。心下不免更是惴惴不安,若非爹犯了事,她也不想淌這份渾水,心中暗惱,都怪他!
這廂聽得小姐應允,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掀了簾子,衝王家媳婦招了招手。
王婦家媳眼角眉梢都是笑,輕手輕腳的把托盤交到紫汀手上,饞着笑臉對她福了福身,“真是有勞姑娘了,若事成了必有重謝!”
紫汀握着托盤的手緊了緊,這才扯出一個微笑,“您且在這等會。”
“唉,姑娘可得仔細着走好。”王婦家媳忙忙地應了聲,不放心地又加了句。
立在門邊的綠蘿不屑地撇嘴,什麼東西!
紫汀朝她斜了斜眼睛,淡淡地道:“媽媽放心!”
柳依從紫汀手裡接過羊奶,淺嘗了一口,淡淡一笑,“這回倒是不腥了。”
紫汀暗暗鬆了口氣,這事是成了!
“我昨晚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會不會鬧賊了?”
紫汀愕然,“入夜後,侍衛都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再加上有影衛在暗處盯着,小姐許是聽差了吧。”
這樣他都能潛進來,看來他昨晚說的話倒不是作假。看不出來啊,武功這麼高!柳依將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兩道寒芒愈見犀利。
“影衛!?”腦際滑過一道光亮,柳依嘴角含笑,眼中添着幾縷興奮,“他們身手如何!”
“尋常人難以匹敵。”
半晌,柳依嘴角微微勾起,眼眸桃花盛開,流光異彩。
“小姐,相爺有客人!”長安抹汗,這小姐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拿個東西就走,有客人也不影響。
長安嘴角一陣抽動,你不介意,不代表人家也不介意啊!
“小姐,您不能進去。”長安硬着頭攔在她面前,聲音沒明顯的底氣不足。
柳依定下腳步,橫眉道:“就你也敢攔我!”不行,沐輕痕三不五時就來晃一下,她受不了了,這事緩不得!
“小姐……”長安抹汗的頻率更高了,這是相爺最喜歡的女兒,他還真不敢攔,可太子在裡面,相爺說誰來找都不見。
“讓開!”她一定要進去,跟柳成安要兵,他非說什麼定製,我靠,一會老孃讓你掃大街去!
長安不敢動,發揮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精神,柔聲勸道:“小姐,不是奴才不讓你去,實在是有貴客在裡面。”
“什麼樣的貴客重得過我給我爹盡孝?”柳依閒閒地挑了挑眉梢,幽幽的眼眸讓人看不到底。
“……”嘴角微翕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長安一陣無力,只得在心裡狂翻白眼,沒見過這樣盡孝的!
紫汀無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柳依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讓是不讓?”
長安垮下臉,委委屈屈地說道:“太子爺在裡面。”
太子來了,怎麼府裡沒消息……
柳依扭頭去看紫菱,紫菱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隨即落寞的垂下頭,作爲奴婢猜不透主子的心思,那就是危險;而爲主子分不了憂,那就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閻王殿……可是她也很無辜好不好,現在小姐越來越難伺候,唉,說多了都是淚啊!
柳依這下放心了,既然紫菱都不知道,說明這太子是秘密過來的,那就沒事了,所謂不知者無罪,反正橫豎死不了。
至於紫汀的自哀自憐,她根本沒心思去管。
此時主宅內氣氛靜悄悄的,落針可聞,有些壓抑。柳宰相立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少爺面前,愁眉緊鎖,兩人偶爾對視一眼,又默默的移開,相對兩無言……
“爹爹!”
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嬌憨的聲音,緊接着就見一個一身粉嫩的小女娃快步跑了進來,眼光在兩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就毫不猶豫的衝到柳宰相面前,一把偎進他懷裡。
柳旭堯有些怔忡地看向懷裡的柳依,爾後才笑盈盈地捏了捏她的臉,“爹在和太子談正事,你怎得還亂闖!”
柳依在他懷裡扭了扭身子,委屈道:“女兒不知道太子哥哥來了。”不知者無罪,不能怪別人。
探出小腦袋,躺在柳旭堯懷裡,心安理得的咧嘴朝一旁的少年笑,乖巧喊道:“太子哥哥萬福。”
宮墨軒目光稍稍地瞄向柳依,勾了勾嘴角,柔聲道:“依兒無須多禮。”說完又開始發起呆來。
柳依也沒管他,禮數盡到了就行,關鍵是要爹身上的玉佩……
“依兒,身體可好全了?”柳旭堯上下打着柳依一下,安慰的笑了,還好沒事,不然婉兒……柳旭堯皺了皺眉,怎麼又想起她了……
“嗯,都好了,只是依兒想爹爹了,娘也很想!”柳依眨着大眼睛一臉渴望地看着他。想看就去看,都給你臺階下了,不知道順杆往上爬的就是傻子,她希望柳旭堯別恰好是那個傻子……
“你孃的病好些了嗎?”但柳旭堯眼睛失神地望著暖爐裡妖嬈飄出的輕煙。
“不知道,依兒每次去都見娘躺在牀上……”柳依垂下小腦袋,肩膀一聳一聳地開始掉眼淚,手卻慢慢往柳旭堯腰間伸……
柳旭堯一瞬間僵住,這麼嚴重,成安不是說已經大好了,難道他說謊……
柳依在心裡狂點頭,對,他就是在騙你,趕緊弄死他。
柳依捏緊手裡的玉佩,從柳旭堯懷裡下來,擦着眼角的淚,懂事的說道,“依兒只是來給爹爹請安的,現爹爹和太子哥哥有正事要談,依兒就先退下了。”
突然感覺身旁有股灼熱的目光正緊緊的盯着自己,柳依不滿的暗自撇撇嘴,行竊被人看到,這讓她很不爽。
柳依斂了斂眉,努力地在臉上展現最諂媚的笑容,彎腰輕輕福了一下:“太子金安,臣女告退。”
待得離了很遠,柳依纔拿出懷裡的玉佩,衝紫汀晃了晃,神情間竟有些孩子的得意,眉眼都飛揚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漾着粼粼波光,看着不遠處的柳成安,想像着他見到玉佩時驚慌失措的模樣。
結果柳成安眼神很平靜,還帶了絲絲的笑意,頗有泰山崩於前也可以面不改色的泰然。
柳依冷下臉非常的不爽,同樣是奴才怎麼自己的和別人的差這麼遠,丟臉!
紫汀把頭垂得更低了,慚愧之餘,心裡又有絲委屈,柳總管和她那能一樣,人家有從小和相爺長大的情誼,加上又身份擺在那……
遠遠地傳來一陣銀玲的笑聲,柳依擡眼望去。只見不遠片的涼亭裡,一個女子正倚在柱子上,餵食着湖裡的魚,邊上的丫環不知說了什麼,正逗得她呵呵直笑,眼波流轉,萬種風情肆意流淌……
那女子斜插一隻紫晶蘭花步搖,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衣衫,再加上肌膚賽雪,真真是人比花嬌。
“她是誰?”柳依暗暗點頭,夠美,她那便宜老爹眼光不錯。
紫汀就着柳依的目光望去,略停了一會兒,細細想了下措詞,小心地回話,“這是老爺新納的陳姨娘……”偷眼瞄瞄了柳依的臉色,看沒什麼變化,繼續說道:“聽說很得老爺喜愛,已經有二個月的身孕了。”
“也就是說老爺和夫人吵架後,她最得寵?”林婉雖然是正妻,但如果不受寵,地位照樣不穩固……
柳依眯了睡微微地笑,她可不想看人臉色過日子,算你倒黴撞到我手上!
“你說,如果我把她孩子弄沒了,她會不會還笑得出來。”柳依嘴角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稚嫩的臉上平添了一抹陰邪殘佞,她是女人,而且有女人最讓人討厭的特質,自己不爽時見不得別人高興!
紫汀一驚,猛然擡頭望向柳依,清澈的眼睛帶着驚怒:“小姐……”
“走,去會會這個陳姨娘。”
紫汀不禁打了個冷顫,一陣冷風拂面,那冰涼入髓的寒氣直撞入她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