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悽清,蕭索低鳴,一室死寂,有月光見細溜了進來,悽惶的光暈照亮了柳依冷然的一張臉,聽着他的話語嘴角勾起一抹酸澀譏誚的冷笑,“沒有什麼不對,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是什麼?不就是個女人嗎?呵……天生就是侍候男人的,不論是誰,總歸都一樣,同樣物事,同樣動作!”
“依兒……”宮墨軒吶吶地喚,看着她這般模樣,他驀地害怕起來,他寧願看見悲痛欲絕或是怒目切齒的柳依,都好過現下,她冷冷睨着他,平靜無波,無悲無喜,冷淡疏離,一剎那就抹去了十幾年朝夕相對的感情,淡漠如路人,連點頭微笑都顯奢望。
柳依卻突地笑了起來,恰似百花齊放,嫵媚動人,嬌嬌柔柔的嗓音滿是誘騙,“想不想聽聽我有多瞭解你?”
宮墨軒灼灼的看着她,他覺得她有點不太對勁,明明是同一個軀體,可是所有的感覺在一瞬間都不對了,像是換了個靈魂,一言一語都刺骨,滔天的恨意壓也壓不住。
柳依裹着被子坐到椅子上,姿態慵懶的撫了撫散亂的鬢髮,完全不理會他眼神中的審視,“宮墨軒,別說你有多愛我,我聽着都覺得反胃,你每每與人顛鸞倒鳳時,那裡還記得我,宮裡的女人一批批的擡,卻要高調頌揚你的專情,讓世人都道你一聲情癡,感慨一句,我真福厚,得堂堂太子如此對待!呸,噁心不噁心!像現如今,你氣炸了吧?苦心經營了多年的事情,在快要成功時,突然逆轉,所以你嘔死了!你想反抗,可是皇帝對你日近冷淡,轉而寵幸宮夜染,連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想造反,不僅沒有支持還沒有說得過去的藉口,畢竟宮夜染是原皇后的嫡子,說來還是你搶了他的東西,還他都應當,所以你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可發,最後便想到了我。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宮墨軒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兩隻眼睛只是直直看着她。好半晌才翻身下了牀,高大的身軀站在她面前,所有的光亮都擋住,暗沉沉的一片。柳依的面容隱匿在一片晦暗之中,更襯得她笑如鬼魅。他的眼神漸漸冷下來,死死盯着她,語氣森寒,咬牙切齒的說:“柳依,別以爲我寵你,你就可以放肆!”
柳依根本不怕他的威脅,說破罐子破摔也好,說無事發瘋也罷,她此刻已然無所畏懼,恨不得即刻就死去,好下去討個說法,可她奴顏媚骨了這麼些年,早就受夠了,她就是有怨恨,她就是要他難過,他非要撕下他的自欺欺人不可,讓他知道人生有多殘忍,不管你如何拼命的掙扎,所有的所有,都逃不過,扭轉不了!
“你以爲你有多了不起?還不是窩囊廢一個?瞻前顧後比女人都懦弱!要我是你,早就聽了太子妃的話,請了援軍把他們殺個精光!”
他瞪着她,滿眼的都是不敢置信,弒君!通知賣國!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她卻說得一派輕鬆,他一把扣住她的肩,“柳依,你是不是瘋了!”
柳依橫他一眼,盡是輕蔑鄙夷,搖着頭,看他一副可憐相,“嘖嘖嘖,這就害怕了,那我再多說點,你是不是就要嚇死了,你說你多噁心,既不想擔惡名又不甘心一敗塗地,只會怨天怨地,說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哈哈,最可笑的是,太子妃還以爲你是爲了我纔不讓她生孩子的,天知道我有多冤枉,不過沒關係……”
宮墨軒動了動脣,卻是無聲,所有的不堪都被她殘忍的挖了出來,末了還要狠狠地踩上幾腳,世界空曠無垠,他卻覺得無一處可安身,到處都有吃人的妖,張着血盆大口,就等着你自投羅網,然後狠狠一口就吞下,連渣都不剩。有人來拉他,他卻踟躕不前,人人都帶了一幅面具,根本分不清,最後的最後纔會揭開,連皮帶肉,猙獰可怖。
柳依伸開雙手,緊緊抱住他微微顫抖的身軀,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其實我不是我,只是一縷魂,接近你只爲了安身立命,是你太傻,以爲我真的愛你。”
宮墨軒求救似的抱着她冷冰冰的身體,以此慰藉自己空虛的心。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頸間,近乎祈救,“依兒,你只是在和我鬧脾氣,所以才口不擇言的對不對?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欺辱於你,要打要罵都隨便你,只求你不要如此殘忍!”
柳依狠狠推開他,‘啪’一聲,重重一個耳光扇過去狠狠抽在他臉上,爾後揚高了頭顱,挑釁地揚起了眉毛看着他,“該醒醒了你!”柔柔軟軟的嗓音是千嬌百媚的好聽,卻更是千般萬般的直擊心臟!
不過是極輕的一句話,卻似是一把鋒利的劍,銷薄的刃鋒瞬間劃破他蓄積而成的城牆,無形的碎片華麗麗的落了一地,稀薄的空氣擠壓細碎的哀鳴聲。
空茫茫的幽潭,狂風炸起,暗礁洶涌翻騰,他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噬血,“母后逼我,連你也逼我,到不如我們一起去了,離了這凡塵俗世,通通都乾淨!”
勁風堪堪擦着耳際呼嘯而去,清脆的聲音隨即傳來,玉冠跌落在地,碎成千千萬萬,映着清清凌凌的月光,折射出刺骨的寒。
他驚駭,呆呆看着她鬼魅般寒涼的面孔,掐着她脖子的手止不住的抖,“你……”
柳依扭了扭脖子,揚着手裡的手槍,得意洋洋地衝他一笑,“好心提醒你一句,這手槍,絕對快過你的身手,最好想清楚了再動手,不要以爲我不敢,我兇殘的性子天下盡知!”
他牢牢盯着她,卻不言語,只是握緊了拳頭,望着眼前陌生的她,絕望如潮汐洶涌而來,很快就要將他湮滅,他貪戀的仰望,鈍刀卻不知停歇的拉扯,最終鮮血潺潺流出,染紅了他的世界,再也看不見,沒了起伏。原來他什麼都沒有,到處都是空,滿滿的一手都是癡心妄想,不過笑話一場。
柳依擡頭望着他踉蹌的背影,未察覺時,眼淚已撲簌而下,看他要回頭,趕緊決絕地轉過頭,擡手狠狠地揉着眼角,咒罵着自己的不爭氣。
最後的一絲希翼也被她的負心啃食得乾乾淨淨,他終於不再停留,縱身躍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忽而,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一種熟悉的溫暖包裹着她,有人從背後將她圈住,低低的一聲嘆息傳來。
她僵在原地,不敢動絲毫,只能瞪大了眼睛怔證的由他摟着,許久才癟着嘴委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