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見

楔子

回首不見,荏苒百年。

你在何處,等我。

一、

如果說,從家裡逃出來讓我覺得自己膽子很大,那麼現在我覺得自已簡直膽大包天!因爲剛剛,我劫了一輛囚車。

別覺得很小兒科,我可是小女子!要不是對車上的人實在好奇,我纔不會給自己惹這麼**煩。

車上的人麼……

翩翩公子一位,被鏈子鎖得緊緊的,在烈日炎炎下表現出體力不支的樣子。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押送他的人個個身帶黃符桃木劍,神情嚴重緊張,根本不敢靠囚車太近。

車上活生生一人,諸位這是拿他當妖麼?搞笑。

於是我順手劈開囚籠,把犯人帶走了。身後還有衆人的驚呼:哇,這妖孽還有同伴!

滾!誰是妖孽!小心本姑娘一不高興把你們全變成豬頭。

二、

公子被捆得太久,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氣來。我託着腦袋瞧着他,思考爲甚他會被當成妖。

半日過去,情況沒什麼起色。

眼看天就要黑了,耐心被磨沒了的我走上前,狠狠推了一把真氣給他。他這纔打起精神,看看我,看看四周,有氣無力地拱拱手:“多謝姑娘相救。”

“喂,爲什麼他們拿你當妖?”我懶得客套。

他虛弱地笑笑,“姑娘可否改天再問?現下在下實在……”

“行了,閉嘴吧。”我不理他,起身看看四周。幽林蔽日,不免百獸衆多,若是露宿便不可不防。想了想,走回他身邊,“喂,我要撐起法陣保護,你別到處亂跑。野獸把你叼走我可沒轍!”

“在下明白。”

撐起法陣,我安然入睡。至於那個傢伙,沒在意。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我揉揉眼睛坐起來,發現那個傢伙不見了!

該不會真讓什麼吃了吧?

檢查法陣,沒有破損,沒有出入的痕跡。也就是說,這個活生生的人憑空消失了?!

不對,不對……

我靜下心來仔細觀察四周,果然發現異樣。對着法陣一角,我怒:“搞什麼鬼!出來!”

沒有任何動靜。

“你恩將仇報是吧!”我做好進攻的準備。

這時,那一角傳來男子的聲音:“姑娘居然看得見我?”

“看不見你!”我沒好氣地答,“可以感覺到有一坨東西在。”

男子並不生氣,反倒哈哈笑起來,“姑娘果然厲害!不瞞姑娘,這就是在下被抓的原因。”

“你明明是人,怎麼會讓人看不見?”我好奇。

男子沉吟半晌,道:“姑娘若是好奇,何不與在下同行?”

“我怎知道你會不會害我。”這傢伙得寸進尺。

“姑娘既能感覺到在下存在,說不定可以解開這個謎。再說,姑娘是恩人,在下怎麼會謀害恩人!”

我動了心,自己一來好奇,二來也沒事可做。不妨跟他去看看。

“那,也好。我可警告你,你不是我的對手。”

“是是是,在下有自知之明。”我感覺他走過來,“在下白訣。”

“我叫黎兒。”

三、

看不見他的確是個不小的障礙。爲了防止別人看到我對着空氣說話也把我抓起來,我決定先讓白訣現身。

路過道觀,用一根鳳凰翎羽換符紙,被老道士盯着看了半天:“這翎羽哪來的?”

“我有的是,怎麼了?”

“有的是……”老道士若有所思,取了一把符紙給我。

這老頭該不會修行修傻了吧?

躲在路邊叢林裡,我咬破手指寫了幾張現形符給白訣。拿到符咒,白訣立刻現身。只不過,已經明顯一副落魄樣子。

看看自己身上乾乾淨淨的衣裙,再瞅瞅白訣一身破爛,我無奈:“得了,先把你收拾一下。”

客棧裡,洗完澡換好衣服的白訣恢復翩翩公子的形象。我拿出一根翎羽給店小二:“喏,付給你的。”

小二瞧了半天,擺擺頭,“客官,這不值錢。”

“你!”我幾乎要拍案而起。居然瞧不起鳳凰的翎羽?!這可是神物,人間上哪找去!

白訣翻翻身上,攤開手,沒銀子。

正在發愁,鄰座一個黑斗篷忽然開口:“姑娘,你的東西我買下了。”說完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我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客棧。看吧,還是有人識貨。

白訣一言不發,走了一會兒,低聲對我道:“黎兒姑娘,我們可能有麻煩了。”

麻煩?能找我麻煩的人,罕見。

半夜,睡得正香的我被騷動聲吵醒。睜眼細看,竟是窗戶緩緩打開。

第一反應是:白訣這傢伙想幹什麼?

我想起身,不料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有什麼東西將我的力量鎖住了。

一個黑影越窗而入,悄無聲息走過來。他手中拿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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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網?!捕神獸用的天網!

心中暗叫不好,我撥動手上的玉鐲啓用護身符。不求脫身,但求自保。

就在黑影準備撒網之時,只聽嘩的一聲,什麼東西從背後潑來。黑影慘叫一聲,痛苦倒地。屋內燭光亮起,我活動活動手腳站起來,發現一地血跡,而倒地的正是白天見過的老道!

一個木桶浮在半空中,“黎兒姑娘,沒事吧?”

我無奈:“白訣,你又隱起來幹什麼?”

“隱?”白訣的聲音有些驚訝,“奇怪,符咒仍在身上,怎麼會這樣?”

大概有什麼在抵制我的法力。我俯身查看**不止的老頭,被潑了黑狗血,障法盡失,“喂,你來幹什麼?”

“你這妖獸……”老頭嘴很硬。

幾天之內兩次被叫做妖,我徹底怒了。轉身命令白訣:“出去!”

“黎兒姑娘……”

“出去!!”

門一開一關,白訣出去了。我繞着老頭轉了兩圈,“把你變成什麼好呢?”

“你敢!你這逆天的妖獸……”

反了你了!我指尖一點,老頭漸漸變成一隻巴掌大的蛤蟆,一蹦一蹦跳窗逃了。

“哎哎哎,別走啊,幫我把地板舔乾淨啊!哈哈哈哈。”我追出門去,笑得煞是開心。一旁傳來嘆氣聲:“黎兒姑娘,有些過了吧?”

“過?”我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要不是你破了他的陣法,我會沒命的!咦,你怎麼知道他會來?”

“翎羽是珍貴之物,姑娘卻說有的是,我猜定有不軌之人圖謀。”

背上冷汗直冒,我隨口一句大實話啊……

眼前,白訣的身形漸漸顯露出來,神色凝重,“請姑娘小心。”

這人倒不是個呆子。

四、

一路前行,我與他不像趕路,倒像是遊山玩水。

花節燈會,遊船畫舫,歌舞笙簫,佳餚琳琅。沒見過世面的我想玩又不敢,白訣就帶着我一樣一樣玩遍吃遍。有時我們扮成兄妹,遊街穿巷,有時扮成情人,泛舟湖上,有時又是兄弟,幾罈美酒喝到天明。白訣不說要帶我去哪,也不急着趕路,我則乾脆玩到忘了正事,一日又一日,直到我察覺他的微妙變化。

他在擔心什麼,揹着我會暗自嘆氣。

終於有一天,白訣告訴我,前面不遠就是他家。我說,正好,去看看啊!他卻猶豫着攔住我:再等等。

等什麼呢?難道他不想家?

我再三追問下,白訣深深嘆口氣,摘下符咒,問我:“黎兒姑娘,若是身邊全是這樣的人,你會怎麼想?“

原來他一家、不,白氏一族人都不能被人所見!

我想了想,對着他站的方向微微一笑:“沒關係,我能感覺到一坨一坨的,所以不會撞人。帶我回家吧!”

五、

真的來到白族,不得不承認,我還是害怕了。偌大個村子藏在深山之中,村中雞鳴狗叫,卻不見一個人影,不只是人,連家禽家畜都不可看見。白訣緊緊牽着我的手,不住地安慰我:“沒事沒事,我在這裡。”

就算再沒事,你也得讓我適應一下啊。

不過倒是發現,所有人對白訣都是恭恭敬敬的。

村中最氣派的房子就是白訣家,不過,依然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我與他一路向屋內走,一路都有各種聲音恭敬道:“少爺,您回來了。”“喂,你身份很高嗎?”我悄悄問。他只是笑,並不回答。

正堂之上端放兩把太師椅,我猜應該有人坐在上面。果然,白訣帶我走上前,“爹、娘,兒子回來了。”

我除了站着,什麼也幹不了。

白父沒有說話,倒是白母先開口了:“回來就好。我兒這是帶誰回來了?”

“黎兒姑娘乃是兒子的救命恩人。”白訣沒有放開我,“黎兒姑娘,左邊是家父,右邊是家母。”

“見過二位前輩。“我應道。忽然覺得不合適,我根本看不見他們啊!

“好好好,黎兒姑娘真是膽大。”白母的聲音讓人覺得這是位慈母,“決兒可要好好招待,別嚇壞人家姑娘。”

白訣向母親行禮,卻沒有鬆開我的手,“兒子遵命,這便下去招待黎兒姑娘,請母親放心。”

離開正堂,我問白訣:“你父親爲何一言不發?看不慣我?”

“不,父親欣賞一個人時,往往不知該說什麼好,尤其是女子。”

逗我開心吧……

六、

白訣要求家人帶上現形符,被我拒絕了,“呆在這種地方,你得讓我適應適應啊!”

我感覺他雙手輕輕覆上我的手,“謝謝,黎兒。”

“不叫‘姑娘’了?”我笑他。

“你不也從沒叫過‘公子’?”聽這聲音,我能想象出他不屑的表情。

白家人對我很好。怕我受驚,丫鬟們做事都會詳細向我報告:“小姐,我進來了。小姐,我站在您面前。小姐,我幫您更衣。小姐,……”雖然很噪人,但讓我很安心。白訣更是寸步不離,簡直比照顧他娘都細心。

我日日運功修行,加上逐漸適應,漸漸能感知出身邊人的身材服飾。住久了,我居然可以獨自在白家轉轉,並準確辨別對面來的是誰。

一日白訣不在,我在白家獨自亂逛,意外發現一處從未見過的小院。猶豫再三,我還是走了進去。院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院中小閣的門大開,屋裡乾乾淨淨。我屏息凝神感知四周,卻被忽然拍在背上的一掌嚇了一哆嗦。

“誰!”我儼然待戰。

一個老頑童一般的聲音從身旁響起:“誰家丫頭這麼不講禮貌?這麼對待老人?”

“對不起,奶奶。我是外面來的,看不見您。”我趕緊解釋。

“喲,白家好久沒來客人啦!快快進屋,奶奶好好招待招待。”老婆婆一副很喜歡我的樣子,拉着我往屋裡走。我正猶豫着,忽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着,我被人從老婆婆手裡搶過來拉進懷裡。

“沒嚇壞你吧?”白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喲喂,看看我孫兒,有了媳婦就不要奶奶嘍!“老婆婆像在開玩笑,又像在撒嬌。

“我奶奶,老頑童。”白訣笑着向我解釋,“奶奶,您要嚇着黎兒怎麼辦?嚇跑了黎兒可就沒有孫媳婦了!”

“看我糊塗!該打該打!”聽着聲音,老婆婆真的在打自己。我連忙開口:“沒有沒有,我不怕,奶奶別打了!”

“還是丫頭心疼我。孫兒帶丫頭進屋坐坐?”

“去不去?”白訣問我。

有你在我還怕什麼!我點點頭:“走,坐坐。”

七、

罪族,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白氏是人,也是罪族。白氏前輩因罪受懲,其後代不可爲外人所見,世代如此,至白訣,已是幾百年。因遭常人排斥甚至殘殺,白族遷往深山,久居不出,逐漸與世隔絕。

爲什麼一個人的錯要子孫後代那麼多人承擔?

白訣在我身邊坐了很久,分明有話要講卻遲遲不開口。我忍不住了:“你要說什麼?”

“……黎兒知道了我的族事,怎麼想?”

就這個問題呀!“不公平唄!”

“什麼不公平?”

“又不是你們做錯了,幹嘛懲罰你們。”

他沉默,“不會……看不起我?”

“看不起?你怎麼想的!”我跳起來,“罪族?名字而已!有人想隱身還辦不到呢!我看不起你?虧你想得出來!”

“小心別摔了 。”白訣拉我坐下,爲我理好髮絲。

“我很認真地告訴你,白訣,我黎兒會想一切辦法解開這個詛咒,你等着瞧吧!”

白訣沒做反應。我正在考慮他有沒有在聽時,猝不及防被一把抱住。

他的聲音在耳邊格外輕柔,“黎兒,嫁給我好嗎?就算解不開詛咒,有你,此生足矣。”

“我……”我完全沒有準備,紅着臉猶豫。

忽然感覺到他的吻,柔柔的,癢癢的,觸到臉頰,滑向脖頸。感到他的氣息,我的呼吸,彼此交織,讓我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我可是東冥的鳳凰,你敢娶回家寵着?”我在他耳邊悄悄問。

他抱小孩一般將我抱在膝上,捏着我的臉,“寵着哪行?要含在嘴裡才行。”

八、

我是鳳族,從小生長在東冥聖地。

家中十姐妹裡我排第九,因年齡尚小,母親從不讓我離開東冥。這次,妹妹小鸞逃出家中失蹤,母親出門尋找,我纔有了出逃下凡的機會。

纔會遇見白訣。

喜事辦得格外熱鬧,全族老少都來一睹少夫人芳容。鞭炮響得震天,酒宴一直鬧到夜深,雖然我看不見,但可以想象每個人臉上的喜悅。古老的村子像是將積蓄已久的活力全部釋放出來一般,讓我受寵若驚。

喜房裡,我看着鏡中自己一身嫁衣,忽然有些傷感。

母親不能來,姐姐們不知道,妹妹分不到喜糖,我得不到自己家人祝福。

“想家?”白訣不知何時走過來抱住我。

“我的家人,都來不了……”

“來,”白訣牽起我的手,“我們給你的母親和姐妹敬杯酒。”

朗朗月光下,我和白訣舉杯對天,深深一拜,一飲而盡。

母親,姐妹們,請你們在天上祝福黎兒。

九、

成親之後,我便能看見我的夫君及家人了。用白訣的話說,雖然不流白家的血,卻也是白家人了。

白父白母很是疼我,奶奶更是丫頭長丫頭短地叫個不停。家裡的丫鬟僕人、村裡的老老少少,一口一個少夫人,叫得我不大習慣。少夫人什麼都不用幹,萬一不小心澆個花補個衣服什麼的,身邊的丫鬟就會挨少爺狠狠一頓罵。

我喜歡花,房前屋後便被種滿四時花。我嘴饞,白訣便天天讓廚子變花樣做菜。我想溜出去玩,覺得這下白訣該生氣了吧?誰料他居然親自出馬,帶我出山遊玩。

我無奈:“夫君是要徹底寵壞我嗎?”

白訣親親我的臉:“對,夫人只管吃喝玩樂就好,其餘交個爲夫處理。”

母親都沒有如此慣我。

我也不能閒着對吧!否則怎麼對得起白家上下。閒來無事,我在白家書房一坐就是一天,從咒法到符法,仔細研究破咒之法。因爲神族身份,我自小學習上古文字,白家一些古書我皆可通讀翻譯。

解咒之法,是我的大事。

十、

夢到東冥,姐姐們一遍遍勸我:黎兒,人地壽命不過幾十年,鳳凰可是長存不滅的,你要怎麼辦,怎麼辦……

醒來,看到身邊的白訣,再也不能入睡。

怎麼辦,你會老,會走,會入輪迴,會永遠忘了我。到時候剩我一人,怎麼辦?

白訣察覺我有心事,連哄帶勸想逗我開心。越是看他在乎我,我越是難受。不能失去他,我已經完全離不開他了。

十一、

不遠的山頭忽現一輪紫光。一陣寒意襲上心頭,本能告訴我:情況不妙。

顧不上告訴白訣,我獨自向山頭靠近。

山是荒山,亂石密佈,怪林叢生。好不容易登上山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山頂一片踩踏的痕跡,腳印奇形怪狀。一種熟悉的異族味道讓我很不舒服,是哪一族呢?

從山上眺望村子,黑乎乎一片。這個時候不因該是點燈的時候嗎?

我低頭沉思,太熟悉了,究竟是什麼來過這裡……

紫色,暗紫,氣味,腳印……

“魔族!”

還是晚了一步。

村子一片洗劫過的樣子,遍地橫屍,再無半點生機。我衝進家門,瘋了一般呼喊白訣,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白氏一族,無一生還。

我絕望地癱倒在地上,撲在白訣尚有餘溫的屍體上痛哭。他臨死都在找我,他的口型是“黎兒”!可我在哪裡,唯一可以對抗魔族的我在哪裡!

爲什麼留我一個人獨活……

“丫頭,丫頭……”

我猛地擡起頭,是奶奶,她還活着!

斷壁殘垣下,老人家渾身是血,拉着我的手不斷重複:“丫頭,孫兒在找你,孫兒在找你……”

我強忍住淚水:“我知道,奶奶。”

“魔鬼,衝進來,見一個殺一個。兒子,孫子,都沒了……”老人顫抖着抱住我,“丫頭還在,就剩丫頭了……”

我……我無能……

……等等!

我鬆開老人,“奶奶,您糊塗了,大家都沒事!我保證,一個都不少!”

在老人矚滿淚水的目光中,我化身成鳳,向着東方奮力飛去。

十二、

東冥。

不敢見母親,我直接跑到八姐滌的房間。

“黎兒?你回來了!”姐姐驚喜地抱起我。

我一頭跪倒在姐姐面前,“姐姐,幫幫我,求你了!”

八姐滌是東冥最厲害的醫女之一,只有她能幫我了。

聽完我的話,姐姐沉默了很久,“黎兒,你膽子太大了。”

“姐,只要能救白氏,怎麼罰我都可以。姐姐,求你了,姐姐……”

“那個白訣,真的值得你如此?”

我堅定地看着姐姐,“此生有他,死而無憾!”

姐姐一言不發,輕輕撫摸我的臉頰,爲我擦去淚痕,理好髮絲,“真羨慕你,黎兒,你有個那麼寵你的夫君。”

十三、

血染的土地,無辜的亡者,我的愛人,我回來了。

將還魂草種埋入土中,緩緩念動咒語,不多時,一株還魂草破土而出。

我十指扣合放在胸口,唱起姐姐教過的還魂古語,一遍又一遍,直到遍地長滿亮晶晶的還魂草,散發幽幽的花香。

奶奶站在一邊發愣。

我俯下身,輕輕吻過白訣的臉,久久凝視着,不肯移目。

照顧好自己,別擔心我,還有,永別。

我高舉自己的元神,狠狠摔碎在腳下,看着這股力量誘使還魂草發揮功效。

姐姐告訴我,要救的人太多,需要許許多多還魂草,而驅動那麼多還魂草就必須用鳳凰強大的元神做祭品。否則,無效。

失去元神的鳳凰不會死,但需要用百餘年時間重新修煉。百餘年內,我不可離開東冥半步。

百餘年,白訣,於你而言,太長太長。

魂魄歸位,開始有人醒來。我看到白訣睜開雙眼,略顯迷茫地看着四周,尋找着什麼。

“是丫頭呀!丫頭救了你們呀!丫頭不見了!”奶奶忽然大喊起來。

白訣猛然驚醒,急忙在四周找我,可爲時已晚。

永別。

尾聲

八姐走過來,“黎兒,給你講個故事。”

“長老傳令,命我清滅深山中一處荒村。村中早已無人,只有孤魂野鬼遊蕩。”

“我來到荒村,見到一位百年前過世的族長。他告訴我,他從未害過人,不肯入輪迴只爲等一個女子回來,懇請我饒他一命。”

“他說,他答應過女子,要將她含在嘴裡寵一輩子。”

我手中的神器砰然落地。

姐姐將一塊白玉放在我手心,“他說他叫白訣,他在等他的,黎兒。我把他帶回來了。”

魂魄,因執念而長存,化玉,亙古不滅。

淚水不知不覺滑落。

終於,我們又見面了。

——完——

2011年8月8日始

2011年8月9日終

瓊宮寂寞鎖千秋

仙子嬌玲瓏

碧落凡塵伴君側

寄情千里愁

芳華逝

人難留

繾綣幾時休

驀然回首故人地

再攜君之手 ——阮郎歸 • 黎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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