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元帝三年,時值冬歲,南川國君於朝堂之上,宣旨國事,籌謀遷都。時有欽天司邚卜言,因私藏*,被罷官黜職,幽禁在府。太后感其忠心,惜其才華,又念邚卜言誠心悔改,遂面聖力薦其爲新都選址出謀劃策,以將功折罪之法,平息石策讖緯之亂……
是夜,月隱星遁,夜黑如墨。
邚卜言獨立窗前,仰首而望着頭頂那一片漆黑,不時的發出聲聲嘆息。
突然間,一名僕人慌里慌張的闖進了他的書房,一臉慌張的說道:
“老爺,不好了,老爺,宮裡來人了!”
自從朝堂請罪,坦言讖緯一事後,邚府上下個個猶如驚弓之鳥,是以但凡言及皇家宮廷等相關字眼,沒有一個不是心驚肉跳。
“快,快接駕!”
邚卜言心中驚慌錯亂,頃刻間兩股顫顫,待得那一頂黑錦華蓋的驕攆還沒在府門口落定,他便雙腿一軟,徑直垂首匍匐,顫聲道:
“罪臣邚卜言,恭迎聖駕!”
話音剛落,忽聽那黑錦華蓋下的花轎之中,陡然間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怎麼,莫非這邚大人的府邸,只有皇上來得,而本宮就來不得?!”
邚卜言聞聲一怔,一時間愈發的慌亂,急忙低垂着腦袋,改口恭迎道:
“太后娘娘恕罪,罪臣老眼昏花,折辱了太后您老人家,罪臣……”
口中的話尚未說完,忽然間只見驕簾一掀,一襲青衣的雲無暇不慌不忙的從那驕攆之中,跳了下來。
“看來邚大人不僅是眼睛不好使,這耳朵似是也不怎麼靈光了!”
雲無暇低聲一言揶揄,使得邚不言一時間再次驚怔。
“罷了,既然在邚大人心中,只有皇上和太后娘娘兩位主子,那本宮此番前來,當真是多此一舉呢!雲兒,咱們這就打道回宮!”
邚卜言的驚駭翻江倒海般的洶涌,眼見得那漆黑的驕簾被幾根修長鋒利的指甲輕輕挑起,邚卜言一時間倒抽一口冷氣,下一刻徑直對着那驕攆,顫顫叩首:
“貴妃娘娘恕罪!貴妃娘娘恕罪!罪臣有眼不識泰山,不知貴妃娘娘您屈尊而來,未能及時迎駕,請貴妃娘娘責罰!”
言罷,只聽得那驕子之中,陡然間發出一聲冷笑。
“哦?原來邚大人且還記得,這南川后宮之中,還有本宮!?”
邚卜言磕頭如搗蒜,口中的謝罪之詞不絕於耳:“貴妃娘娘萬萬恕罪,罪臣只是沒想到,貴妃娘娘會突然蒞臨,罪臣罪該萬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雲無暇冷冷一笑,悄然挑起了驕簾,不過須臾,鳳凰便自那驕攆之中,緩緩探出了身。
邚卜言一見鳳凰,愈發的緊張,只好匍匐叩首,高聲恭迎道:“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雲無暇掃了一眼他身後一衆匍匐的僕侍,威聲道:“邚大人,看來你當真是沒我家娘娘放在心裡,如此更深露重,你就打算這樣一直在家門口恭迎貴妃娘娘!”
邚卜言聞聲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得整理衣衫,便躬身對着鳳凰道:“貴妃娘娘大駕光臨,邚某不勝榮光,請貴妃娘娘移駕寒舍!”
鳳凰一雙銳利的眸子中,寒光四溢,一番不屑的將邚府門面上下打量,旋即微微一笑,擡足邁向那邚府。
熟料前腳剛進府院,迎面便嗖的一聲竄出一條人影。
“小心!”
雲無暇驚呼一聲,急忙伸臂擋在了鳳凰身前,鳳凰一驚,正踉蹌退步,忽然間只見一陣寒氣撲面而來,緊接着嘩的一聲巨響,下一刻鳳凰主僕徑直被一盆徹骨寒涼的井水,從上而下了個透。
邚卜言正惴惴不安的跟在鳳凰身後,心中一番忐忑的揣着鳳凰的來意,卻不料方一擡頭,便見得鳳凰和雲無暇被澆成了落湯雞。
“放肆!”鳳凰怒吼一聲,徑直將手中溼透的錦帕摔在地上。
“貴妃娘娘息怒!”邚卜言驚懼不安,撲通一聲再次跪在了鳳凰面前,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間只聽身後陡然間響起一聲焦躁:
“跪什麼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和雙親!她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貴妃嗎,哼!至於把你嚇成這樣!”
邚卜言正驚懼不安,不知該如何向鳳凰請罪,如今聽得身後這番囂張的言辭,不由得氣得渾身哆嗦,憤然喊道:
“來人啊!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犬女給我綁了!”
話音剛落,幾名回過神的家僕,早已慌慌張張的朝着那口出狂言之人,疾步跑去。
藉着不慎明亮的燈燭火光,鳳凰冷冷凝眉,將周身四下一番審視。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別碰我,我看你們誰敢碰我!”
隨着聲聲喧鬧,和一陣煩亂的腳步,片刻之後,只見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大大咧咧的負手朝着鳳凰和雲無暇不疾不徐的走來。
雲無暇擡眸將粉衣女子一番打量,只見她粉腮玉面,一身綾羅。烏黑的秀髮倔強的束在頭頂,一根成色上好的白玉簪霸氣外漏的斜插在發間。粉雕玉砌的面容上,兩隻黝黑的眸子中,滿是不屑與沒有來由的傲嬌。
眼見得雲無暇凝眉打量着自己,那粉衣女子黑溜溜的眸子一瞪,囂張的罵道:
“看什麼看,下賤胚子!”
言罷,目中無人的徑直對上鳳凰,不屑的冷笑一聲,隨後飛快的伸手徑直拍着自己的胸脯,高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水就是我邚青柳潑的!你們要是不爽,儘管衝着我來,少拿我爹來消遣!”
鳳凰寒眸微轉,徑直看着她小巧的耳垂上,那一對明目張膽的丹鳳朝陽玉墜,心思在一瞬間百轉千回。
那邚青柳似是沒有覺察到鳳凰眸中生出的異樣,反而愈發囂張的揹着手,不緊不慢的繞着鳳凰轉了一圈。
“你就是凰貴妃?!”
邚卜言眼見得邚青柳愈發的無禮,心中不覺又氣又急,頓時仰頭憤聲道:
“混賬東西!見了貴妃娘娘還不快跪下!”
“哼!我爲什麼要跪!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貴妃娘娘,我邚青柳將來可是這南川的皇后娘娘!要跪,也是她跪我纔是!”
邚卜言一聽此言,頃刻間面如土色,再也顧不上其他,徑直跳起來,啪的一掌,狠狠打在了邚青柳的臉上。
“混賬!貴妃娘娘面前,哪裡容得你這般大方厥詞!還不快快給貴妃娘娘磕頭賠罪!”
邚青柳似是被邚卜言這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有些發懵,頓時呆愣在地,雲無暇見得此狀,不由得冷冷一笑,旋即甚是不屑的悄然垂首,站在了鳳凰身側。
不過須臾,那邚青柳似是回過了神,旋即猛然間張口嚎啕: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嗚嗚嗚,不行,我不幹!嗚嗚嗚!我要去告訴孃親!孃親,孃親爹爹他……”
邚青柳正要轉身,卻不料邚卜言一把將她拉住,旋即飛起一腳,狠狠踢在她的腿彎上。邚青柳痛呼一聲,下一刻卻不由得雙腿一軟,徑直跪在了鳳凰主僕面前。
“邚卜言教女無方,衝撞了貴妃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邚卜言雙膝跪地,對着那鳳凰便是一番狠狠地叩首。
邚青柳被兩名家丁按着雙肩,任是一番掙扎,卻無濟於事,心中不免氣惱,旋即猛然間仰起頭,對着鳳凰大聲叫道:
“你叫鳳凰是吧?有種你跟我單挑,看看究竟是你這個假鳳凰厲害,還是我這個命中註定要統領後宮的真鳳凰厲害!”
“住嘴!”
邚卜言氣得渾身牙齒打顫,反手朝着邚青柳的臉,啪得一聲又是一掌。
邚青柳氣怒交加,頓時發瘋一樣的大喊大叫:“你憑什麼打我?你這個膽小如鼠的侏儒,整天就知道對着一堆破爛玩意,鑽研什麼狗屁讖言!如今出了事,你就怕的要死,整天龜縮在你的書房裡長吁短嘆,我受夠你了,我早就受夠你了!你這孬種!你這個奴顏媚骨的窩囊廢!你憑什麼打我!”
邚卜言似是絲毫沒有想到邚青柳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一時間驚愣不語,心頭的疼痛卻在剎那間蔓延周身。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邚卜言顫抖着雙手,指向邚青柳,原本蒼白麪容上頃刻間青紅交加,雙眸之中在一瞬間翻涌起一番夾雜着隱忍,失望和痛心的複雜情緒。
邚青柳猛甩烏髮,懸掛在耳際的那兩個丹鳳朝陽玉墜,也隨餓着她的義憤和激動,一番晃動。
“說就說!難不成我還冤枉你了?你這個沒有骨氣的孬種!你怎麼不把你從那石頭書上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他們,你……”
邚卜言見她越說越是囂張,旋即發狠咬牙,徑直對着那邚青柳又是一掌。
“來人啊,封了她的嘴,把她關在柴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再有驚擾貴妃娘娘聖駕者,老夫定然嚴懲不赦!”
邚卜言說完,大手一揮,徑直讓人將邚青柳塞了嘴,束縛上繩索,不由分說朝着柴房拉去。
待得邚青柳一走,邚卜言登時老淚縱橫,再次匍匐朝着鳳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貴妃娘娘,您大慈大悲,菩薩心腸,且莫與小女一般見識!罪臣教女無方,衝撞了貴妃娘娘,深知罪孽深重,難辭其咎,是以只有一死,來替小女贖罪!”
言罷,猛然扭頭,徑直朝着身側石柱,狠狠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