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閣老,此次陳浩如此歪打正着,使得盧系損失一員干將,雖然此間淮南仍是杜氏掌權,但是卻不足爲懼矣……不知閣老將如何對待這位少年翰林?”太子洗馬孫海棠躬身問道。
還未等崔元式表態,一旁的李褒卻坐不住了,於是起身道:“還能如何?此子本是一跳樑小醜爾,諸位又何必正而視之。即便我等想拉攏此子,也難於登天。皇上能夠繞過四宰輔,避六部,直接欽點陳浩爲黜置使,便足以可見皇上極爲重視此人……”
李褒說完便臉色陰沉的坐了下來默不作聲,但是方纔說話的孫海棠卻有些不悅道:“李大人,下官何曾有言,將陳浩拉攏至此?你又何必如此急於表態……”
“這……”李褒一時情急,竟然沒有聽清孫海棠的言辭,一時間無言以對。有時候李褒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神經,每次當聽到有關陳浩的信息,都會不自然的神經紊亂,作出有失方寸的事情來。
一直坐於下首的崔從,見氣氛有些僵持,於是便呵呵一笑道:“諸位言之有理,李侍郎說的也不無道理。從令狐綯入門下省兼任吏部尚書,諸位應能揣摩出聖上的心思。
一直以來,朝堂之上崔、盧兩方爭鬥不休,當今皇上並非先帝,手段魄力非我等所能想象。在講究平衡同時,也不忘打造自己的班底。吏部尚書是何官職,想必諸位都心知肚明,乃官員分配調度的之機構。我們與盧氏一黨爭奪多年,聖上依舊不允他人染指。如今令狐綯擔任此要職,足以表明皇上之心……”
衆人聽罷均不住的點頭,而首席上崔元式卻無奈嘆道:“自古君臣難比左右手,總會有雙方忌憚之時。昔日盧氏門閥一方勢大,我崔氏雖是百年門閥世家,然時光流轉之下,也擺脫不了衰敗而趨於沒落。當年先帝爲了使其朝堂保持平衡,才大力扶植崔氏,於是便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柄利器。這些年過去了,如今物換星移,我崔氏卻成了當今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崔閣老不必憂傷,皇上雖有打壓之意,然我等也絕非等閒之輩……”一官員起身諂媚的恭維道。然而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就被崔元式的怒吼聲所吞沒:“混賬!此等大逆不道之語,爾等也敢隨意妄爲,是想置我崔氏於不忠不義嗎?”
年過六旬的崔元式拍案起身,聲色俱厲的怒目而視,虎目俯視衆人的同時,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在此刻表露無遺,使得方纔口出狂言者,匍匐在地不敢擡頭。
“兄長息怒!”催從也是慌張的安慰道,一直以來,他還從未見到兄長如此憤怒。
崔元式撇了撇崔從一眼,隨即冷哼一聲道:“老夫雖身擔家族責任,但也是忠君之人,若再有下次,休怪老夫無情。”說着便憤憤然的撩袍坐下。
短暫的沉默之後,崔從起身向崔元式請示道:“兄長,弟以爲陳浩此人可以用之……,即便此子並非我方所屬,然卻可以爭取,況且此子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若是歸於我方帳下定是如虎添翼。”
“若是那小子不識擡舉又當如何,是否將其除之以絕後患?”李褒此刻目露兇光的冷笑道。
催從深深的瞅了一眼李褒,然後譏笑道:“不識擡舉又如何,只要不與我崔氏爲敵,能讓盧商叔侄傷筋動骨不得安寧,這枚絕妙的棋子,我等又何必除之?反而我們還需儘量與之交好,如此這般,這枚棋子才能得心應手……”
“恩,言之有理,如今盧商可謂是恨透了此子,倒是我等善用之時!”崔元式聽罷崔從的話,不住的點頭,覺得甚是有理。
見李褒蠢蠢欲動似要上前反駁,崔元式冷眼沉聲道:“李大人,此前你私自傳信與劉公公,使其杜棕提前知曉陳浩南下之事……這些老夫可以當做不知,然今夜商討之事,若你再公私不分,恩怨再起,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李褒剛要擡起右腿,在聽完崔元式的話後,突然感覺右腿有千斤重擔一般,竟然一步不能挪移。李褒心中暗自驚恐,自己做得如此小心,竟然還是沒能逃脫這位閣老大人的眼睛,於是戰戰兢兢行禮道:“是,下官明白!”
此刻皇宮御書房卻也是氣氛異常,龍書案前李忱端坐龍椅之上,下首白敏中與令狐綯站立一旁等待召喚。
李忱垂首觀看案上一份奏摺,在燈光之下臉色顯得尤爲怪異。時而面露喜悅,時而又面色陰沉,時而輕鬆異常,時而又緊張握緊雙拳……
片刻之後李忱重重的吐了口氣,不禁自言自語道:“還真不是個省心的人……”
雖然位於下首的白敏中與令狐綯,均被皇上這般舉動言辭鬧得是莫名其妙,但是誰也不敢上前詢問,最後只能是相視一陣苦笑以解情懷。
此事還得慢慢地倒敘回來,今夜李忱召白敏中與令狐綯進宮,是爲了商議今年的春闈與半年之後出兵一事。雖然出兵一事應有四位宰輔同時在場,尤其是兵部尚書盧商,但是李忱卻沒有打算召見的意思。如今白敏中與令狐綯纔是他的私人班底,所以他需要與自己人先商議一二。
最後經過商議初步擬定了春闈主考官人選,一名主考與兩名副主考三個職位人選,分別是令狐綯、崔從、盧綰三人。至於誰是主考,還得朝議商定。三人中必須是崔盧兩黨中的人,否則失去平衡朝議之時恐難通過。這也是李忱所痛恨之事,自己身爲帝王,竟然處處受人掣肘。
這主考官可是一個肥差,除了天子門生之外,其他的學子均是主考官的學生,這師生裙帶關係可謂是圈定了不少人才。待一屆學子各方就位之後,便成了各黨派的基層勢力,待來日飛黃騰達,也是雙方不忘師生拉攏提攜之情。因此不論春闈秋闈,這都是各黨派之間,勢力擴充的大好時機。
至於半年之後出兵收復河湟一事,也初步擬定了一個章程,只等改日早朝各方附議便可,畢竟能夠減少賦稅,也是天下百姓一大幸事。
李忱此次可謂是給了陳浩一個天大的面子,陳浩拖張謙逸之名送他的奏章,早在幾日前便擺放在龍書案前。當時李忱曾經猶豫過,覺得陳浩此舉有些冒險,重要的是有些不靠譜。一個堂堂的節度使,久經官場的人精,你一個小小的少年郎卻揚言抄家,其言行可謂是天荒夜談,難道那杜棕是紙糊的不成。
然而接下來幾日頻繁從淮南傳來消息,可謂是一個比一個驚險,一個比一個新奇。壽州城內遇襲卻安然無事,夜降節度使府平息了雙方火拼,最後竟然雙方皆死,還查抄了監軍府幾十萬兩黃金……
這一切的一切李忱是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心道這小子還真會折騰,把整個淮南鬧的是遍地開花。敏銳的李忱怎麼都不會相信,節度使與監軍的死,會與他欽點的黜置使無關。但是陳浩能做到如此移花接木順水推舟,也着實讓他感到欣慰。
就在掌燈時分,李忱與二位宰輔商議完各種事務,準備使其退下之時,一份奏章卻送到了他的桌前……
李忱所看的奏章不是別人的,而是遠在揚州陳浩送的八百里加急。奏章中詳述敘述了各種緣由與經過,並將所有賬本與壽州擒獲的嶽青山等人也一一敘述,並且不日便可秘密送至京城。
看着貪污贓款二十萬兩黃金的賬本,李忱眼角不禁的一陣抽搐。這監軍一職本是自己爲防止各方藩鎮節度使濫用職權,所設立的監察機構,沒曾想竟然沆瀣一氣,貪污何其之多。
然而李忱不知的是,陳浩並沒有將所有數據全部上報。上報的只是實際的銀兩黃金,而所謂的古玩字畫,房契田產,陳浩卻沒有上報……
李忱雙眼微眯的看完奏章,然後沉聲道:“這是陳翰林上奏的奏章,兩位愛卿也看一看吧!”
白敏中與令狐綯各自看罷,不禁心中大駭,尤其是白敏中臉色有些陰沉,雖然奏章中寫的可謂是輕描淡寫,但是其中兇險他又怎能不知,作爲自己看中的後生,他是極爲關切的,於是行禮沉聲道:“皇上,陳翰林此舉,豈能瞞得了他們,恐怕回京之日……”
令狐綯也有些擔憂道:“皇上,老臣前幾日也曾有耳聞,但一直未敢證實,卻不曾想到其中竟然是百般曲折。如此年紀,有如此心性着實讓人歎爲觀止!然白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唯恐盧氏一黨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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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沉默良久,心道這小子太無法無天了,朕只讓你收集證據,又沒讓你殺了杜棕。但是李忱也知道,在那種環境下也實屬無奈,最後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緩聲道:“看來陳翰林歸來之日,怕是各方雲動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