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這幾十年來,生意那是蒸蒸日上,趁着這劉秀一統天下之際,他們又砸出大把的金子,很是在京※城砸出了幾個位置。雖然不高,卻也使得衛氏一族在洛陽立了足。
任何一個皇朝剛剛開闢,總是不太富有。而錢多得流油的衛氏,雖然脫不了暴發戶的痕跡,可也仗着那些錢財,在洛陽的權貴圈中有了點份量。對衛氏娘子這樣的女人來說,更是如此,她每次與手帕交進行賞花會,詩賦會,春遊秋遊時,大把大把的金子錦緞砸下去,也很是砸出了幾個朋友和一些話語權。
也許是媚上的時候太多,她最喜歡做的事,便是踐踏着比她身※份低的人,讓那些人知道什麼叫高貴,什麼叫卑賤。她雖然驕縱惡毒,在同樣的身※份或身※份更高的人面前,一直是注意掩飾的,當然,善於掩藏也是整個衛府人都有的優秀品質。
這幾日衛氏娘子想了又想,越發覺得,那個弟弟明顯是個暴發戶和蠢儒生,那個妹妹也明顯是個懦弱笨拙的閨秀,由此類推,他們的大哥也不可能是什麼世家子弟。也許他只是修養過人,人才出色而已。
這樣想着,衛氏娘子便激動起來。
她激動得浮想連翩了一陣,見外面還是安安靜靜,便向另一個婢女命令道:“去,你也去,讓李管家馬上來見我!”
“是。”
那婢女也退了出去。
哪知這一等,足等了一大半個時辰。就在衛氏娘子等得受不了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響。
這是四五個人同時走動纔有的腳步聲,總算來了!衛氏娘子按住不耐煩,塌着臉坐在塌上抿了兩口酒,端着姿勢等下人進來稟報。
不一會,腳步聲出現在門口。
然後,大伯母身邊的常嬸子的聲音傳來,“你們幾個看好房門,從現在開始守着大姑子,若有閃失小心你等狗命!”
這是什麼意思?
衛大娘子騰地站起身來,她瞪着常嬸子,瞪着常嬸子身後的婢女們,挑眉bo怒道:“嬸子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問起,常嬸子轉頭看來。
與經往恭敬小心的目光完全不同,常嬸子看向她的目光輕佻而無禮,隱隱中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衛大娘子不是蠢人,當下她心中格登一下,警惕地小聲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轉眼她又問道:“嬸子剛纔說,讓她們守着我,這是什麼意思?”
常嬸子沒有理會她的問話,而是大搖大擺地向房※中走來。朝四下張望了幾眼後,常嬸子大大方方地摸了一個琉璃玉雕成的美人玉像收入袖袋中。
看到她這個動作,衛大娘子不但沒惱,反而臉色一白。
常嬸子四下打量幾眼後,嘖嘖連聲,“怪不得那些人都說,衛大娘子是個敗家玩意兒,看這屋裡的擺設,連這麼大這麼珍貴的珊瑚樹也有。”
說到這裡,她轉頭看向衛大娘子,陰陽怪氣地笑道:“大娘子怎麼不發火了?喲,你大伯母要嬸子來告訴你,有人把你做過的那些醜事捅到范陽盧氏了。就在剛纔,范陽盧氏派人見過了族長,要求解去你和盧十九郎的婚約!”
什麼?
衛大娘子向後退出一步,她耳中嗡嗡一陣,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自從這衛大娘子聘了范陽盧氏後,這二年來,沒少在府中張牙舞爪。而衛府見她就要高嫁,將來要提楔整個家族的份上,也沒少縱容她寬待她。因此,常嬸子在宣佈了衛大娘子的後臺,她最大的倚仗沒有了時,那表情簡直是得意洋洋。
衛大娘子回過神來,她縱身撲到常嬸子面前,扯着她的衣袖嘶啞地命令道:“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退婚?族長說了什麼?是十九郎親自來的嗎?快帶我去見過他!”
常嬸子厭惡地甩開她,退到一旁冷笑道:“大姑子沒有聽清嗎?有人把你做過的醜事捅出來了!”最後一句話,她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的,清晰緩慢中帶着尖刻。
有人把她做過的醜事捅出來了?
有人把她做過的醜事捅出來了!
驀然的,衛大娘子漲紅着臉怒道:“有錢有勢的人家,哪府沒有出過醜事?還有那些姑子閨秀,誰真正乾淨了?”剛解釋到這裡,她突然瞪向常嬸子,尖聲道:“誰,這事是誰做的?誰!”聲音到最後已是勃然大怒。
常嬸子嘲諷地說道:“大姑子最近得罪了什麼人,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衛大娘子一怔。
轉眼間,她臉色一白,騰地盯着常嬸子,小聲地問道:“是不是三天前傍晚時,那幾個從巴蜀來的外地人?”
常嬸子哼了一聲,道:“大姑子知道就好!”
她這話一出,衛大娘子向後退出一步,跌坐在塌上。
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與她沒有明顯怨仇的常嬸子不由有點同情。她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是收集你做過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幾分出來……從那些資料的周全上看來,那人,怕是不止知道這一些。大姑子你是明白人,對方擺出這麼一手,明顯就是告訴範衛兩家,你惹了他,所以他要斷你前程。如果範衛兩家還不明白,他也不介意把事情再鬧大一些。大姑子,聽說那天你是差點撞到了人家的弟弟妹妹,事後你還放言威脅吧?你看,纔不過三天功夫,那人便把你做過的一切,連你十歲那年,把周家那個庶姑子推到河裡的事也給查出來了。你想想,這麼短的時候,對方能查得這麼清,他有多大的能量!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能惹的嗎?”
常嬸子說到這裡,嚇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衛大娘子擡起無神的眼,喃喃說道:“那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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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嬸子嘆道:“你大伯母的意思,是讓你住進西邊那院子,等過個二三年,讓那人消了氣,再放你出去配個什麼人。”
西邊那院子?那裡以前只關過一個瘋子!還有,她今年都十六了,再過個二三年,已是十八九,再加上這件退婚之事的影響,她這一生還能嫁什麼好人家?
衛大娘子劇烈的顫抖起來。
見她無神地坐在那裡牙齒格格相擊着,常嬸子搖了搖頭,轉身朝外走去,在轉身時,她順手又摸了一把金子做成的鎮紙。
直到常嬸子跨出房門時,衛大娘子才顫聲問道:“那是什麼人?”她絕望的問道:“那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常嬸子搖頭道:“盧府都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報復一事,大姑子你是別想了。你想想,連范陽盧氏也查不出底細的人,哪裡是等閒之輩?哎,你要怨只怨命苦黴氣加身吧,千不該萬不該,撞着人玩的時候碰上了那麼個閻王爺。哎,說起來當時你也沒有撞到人,說兩句軟話也就行了,可你倒好,一開口便罵人,見到那少年還不曾服軟,說什麼“他們命賤,你的命貴重”。這下好了,人家直接把你由貴命變成賤命了。”
常嬸子出去了一會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嘶厲的哭嚎聲。不過聽到這哭嚎聲,衛府的下人都低着頭,努力地掩藏住不小心露出來的幸災樂禍。
經過衛大娘子一事後,盧縈清楚地感覺到,她和盧雲等人出門在外時,附近的鄰居,還有一些馬車中的人,會時不時地停下來朝他們張望幾眼,偶爾還低語幾句。而當盧縈看去時,他們會客氣地朝她一笑。
盧縈知道,經此一事,這左近的人,應該是知道自己有些來頭了。
不過制住一個行商爲主的家族的姑子,能震住的也只是左近的人罷了。
盧縈到達洛陽的第六天,范陽盧氏的調查資料送到了她的手中。讓盧縈失望的是,上面只寫了十九年前范陽盧氏本是洛陽第一家族,不過這個家族似乎捲入了一場政變中,導致嫡系損失一盡。後來還是陛下顧念舊情,特意扶助其中一個支系,還賜了好些田地房宅給他們,才使得現在的范陽盧氏,能在洛陽的大世家中佔一席之地。
資料上面含糊其辭,頗有不清不楚之處。從那語氣中,似乎當年的事牽扯到不少秘辛。
而且,當時的范陽盧氏本家嫡系幾乎死光了,這個嫡系具體有些什麼人,都是什麼身※份,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也就無跡可尋。
看到這資料,盧縈有點失望。她尋思了一會,突然記起父親留下的書簡中,有一些書頁在隻字片語上,記錄了些父親的評語和心境,還有一些模糊的,看不懂的話。對了,其中一本書中,還夾有父親寫的詩賦和手扎。裡面似乎有一些名姓什麼的,似乎取自哪一個族譜。
想了想後,她寫了一封信給羅子,讓他令他的母親陽嬸在藏書中翻出幾本寄到洛陽來。
鴿子飛出後,盧縈正在書房※中練着琴,只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轉眼,一個僕人大步走了進來,朝她行了一禮後朗聲說道:“小郎,執六將軍來了。”
“哦。”盧縈看了這僕人一眼,沒怎麼在意。
那僕人端起臉,嚴肅地說道:“執六將軍,是以本來面目而來的。”他才說到這裡,陡然間,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