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刷刷讓開一條道,任由盧縈走討來。
走到馬車前,盧縈含笑打量着衛氏娘子,不知怎地,在她的目光下,衛氏娘子的臉有點紅,她扁着嘴冷聲說道:“你是他們的什麼人?”
盧縈一笑,溫文爾雅地說道:“我是他們的大哥。”
這話一出,四下先是一怔,轉眼看到盧雲與盧縈頗爲相似的五官,衆人馬上相信了。
含笑說完這句話後,盧縈朝着衛氏娘子一揖,極爲和氣地說道:“舍弟剛到洛陽,衝撞娘子之處還望勿要見怪。
她明明含着笑,可衛氏娘子就是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美少年的笑容底,透着種疏離和冷漠,這是一種高位者常有的氣勢,她突然有點心虛了。
暗暗在心中過了一遍,衛氏娘子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不管容顏舉止還是談吐衣着,都極爲出衆的美少年是何方人物。要知道,京※城只有這麼大,以眼前這個少年的風姿,不可能不被人所知。除非,他也是新到洛陽的。
可是,據她所知,這近京※城的大世家和官宦中,也沒有聽到有哪府的什麼郎君要進京啊?
見到衛氏娘子一臉怔忡,神色疑惑,盧縈勾了勾脣,她朝着衛氏娘子笑了笑後又道:“在下還有要事,如果娘子不介意的話,我們得離開了。”
衛氏娘子嘴張了張,她想示弱道歉給自己留條後路,又想逞強說兩句什麼話好保有體面,可還沒有等她想好說辭,那邊盧縈已走到盧雲兩人身前,略一頜首後淡淡說道:“愣着幹嘛?不是要去吃那浮雲糕嗎?走吧。”
說罷,她徑直從人羣中走過,風度翩翩地悠然而去。
她剛說還有要事得先離開,轉過身那要事便變成了去弄吃食……這纔是直白白地無視,更是直白白地羞辱。
瞬時間,衛氏娘子漲紅了臉,而一側看熱鬧的衆人,則用了種嘲諷地目光瞟向衛氏娘子。雖然沒有一個人開口,衛氏娘子也知道,這些人定然是在說:你囂張吧?這下踢到了鐵板了!
盧縈一走,盧雲兩人連忙跟了上去。
一直到盧縈的身影看不見了,咬着脣表情複雜的衛氏娘子才低喝一聲,“還呆着幹嘛?走啊。”於是,馬車急忙啓動。直到過了一會,衛氏娘子的耳邊,還隱隱傳來那些人的嘲笑聲和議論聲。
咬了咬脣,衛氏娘子忍着怒火命令道:“去查一下,看看那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她說這話時胸脯起伏得厲害。雖然盧縈對上她時,自始至終都是含着笑,可衛氏娘子就是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是。”僕人一走,衛氏娘子便咬着脣,雙手狠狠地絞着手帕,喃喃說道:“別讓我查到你不過如此。”說這話時,她岡才被盧縈震壓住的底氣恢復了大半。要知道,洛陽一地雖然權貴數不勝數,可勢力真正超過范陽盧氏這樣的大世家的,卻沒有多少。她就不信今天這麼運氣,剛尋上兩個外地暴發戶湊樂子,就踢上了一個得罪不起的人!
元氏低着頭跟在盧縈身後,盧雲則湊上前低聲問道:“姐,那女人一副狠辣樣,只怕不會就此罷休。”盧縈雖然一句不好聽的話也沒有說,可那種無視,那種高高在下的姿態,分明已令得那個衛氏娘子青了臉,在她臨走時,那眼中的怨憤,盧雲可是一一收入眼底的。
盧縈順手把紗帽罩在頭上,淡淡說道:“我不需要她善罷干休。”
一句話吐出,盧雲先是一怔,轉眼想到這次重逢後自家姐姐的變化,想到了身邊的這幾個僕人,便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一行人在外面轉了玩了一個時辰,入得府中元氏剛跑去廚房,盧縈便朝着幾僕說道:“剛纔那個衛氏娘子,我想知道她的一切情況。”頓了頓,她續道:“剛纔聽到有人說,這衛府做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那你們順便把這個家族的底細也給我摸一摸,把他們近兩年犯的大事給弄清楚。”她看向幾僕,微笑道:“這些多久可以完成?”
一僕上前,“小人馬上去向執三將軍調人過來杏探此事,約摸三日內會有消息。”
“去吧。”
“是。”
那個僕人剛退下,盧縈向另一僕人說道:“我想知道範陽盧氏的情況。”
那僕人恭敬地回道:“這件事容易,明日小人全數奉上。”
盧縈點了點頭,說道:“退下吧。”
衆僕一退下,盧雲便挪到姐姐旁邊坐下,他喝了一口酒,輕聲問道:“姐,那個人對你很信任了呢。”
盧縈恩了一聲,她低聲說道:“這次到武漢發生了很多事,我們的關係是比在成都時要緊密。她看向盧雲,“你全心攻讀你的經書,我聽說陛下會定時在一些地方講經,我到時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你直接成爲天子門生。”
盧雲瞪大了雙眼。
盧縈知道他要說什麼,便慢慢說道:“劉疆他雖是通天捷徑,可他身爲太※子,竟在朝野間揹負了喜怒無常,狠戾無情的名號。這種稱號,不管是他的性格真※實如此,還是有人故意給他抹黑,都說明陛下的心意,不全然在他身上,更說明他的太※子之位並不是那麼穩,也不是那麼地得民心……阿雲,你若成了天子門生,也是給我添了一道保護鎖。”
盧雲明白了,當下他認真地說道:“姐,你放心。”說起別的他可能不行,不過對於讀書一事,盧雲還是自信得很。
這時,外面傳來元氏的聲音,“大哥和阿雲還沒有出來嗎?吃的都弄好了哦。”
這話一出,盧縈馬上笑道:“就出來了。”她轉向盧雲,“走吧。”
不用三天,只是第二天,僕人便拿夾一疊帛書送到了盧縈面前。這些帛書都用火漆封死,上面光是章印便有十幾個,顯然極是珍貴。那僕人見到盧縈吃驚,低頭說道:“執三將軍說,這裡有北區三十個大家族的底細,另有一些洛陽超大世家和官宦外戚的情況。將軍說,聽說小郎聰明過人,又初到洛陽,他覺得小郎有必要了解洛陽城的基本情況,下次遇到什麼人也好及時應對。
頓了頓,那僕人續道:“衛府只是一個經商起家上不了檯面的,這裡面便只有寥寥數句。具體情況還在蒐集,明天可以交到小郎手中。”
盧縈應了一聲。
花了一天,她把資料上的內容默記於心後,把火漆重新封上,讓僕人把帛書原樣送回。
傍晚時,她手中有了衛府和范陽盧氏的詳細資料,連同衛氏娘子與盧十九郎聯姻的原因也巴調查清楚。
看着看着,盧縈的目光盯上了其巾一句。好一會,她嚥了咽口水,低聲說道:“阿木。”
“小人在。”
盧縈指着其中一行,慢慢說道:“這裡說,十九年前,王莽當政,洛陽大亂時,范陽盧氏也出了變故。那一場變故幾令范陽盧氏的嫡脈毀失殆盡,當時權動洛陽,一時風光無兩的長房一脈更是全盤覆天……我要知道十九年前范陽盧氏發生的所有事情。”
那僕人不愧是劉疆身邊過來的,也不問原因,低頭便斷然應道:“是。”
直到那僕人退去良久,盧縈還在出神。她在想她的父親。
父親死時,她雖然只有幾歲,可因幼時太過崇敬於他,父親的一些情況,他說過的一些話,她一直銘記在心。
如,她知道父親是十八年前到了成都,同年底到達漢陽的。
如,她記得父親說過,便是王孫公子,也不值得她低頭。
如,越是成長,她越是發規,那一房子的書,在這個時代意味着什麼。像這次元娘整理嫁妝祖宅,那裡的存書便只有她家的五分之一。她的父親,雖然不曾刻意,可舉止談吐間,總有一種刻入骨髓的優雅和漠然。似乎在他眼中,那些常人所謂的世家大族,總是透着幾分可笑。
也許,這一次可以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了。
衛府和衛氏娘子的資料一到手,盧縈便着手安排起來。她這個,從來都不想給潛在的敵人留下攻擊她的機會。
安排這事很簡單,衛府這些年仗勢欺人很做了一些見不是光的事,盧縈也懶得理會衛府,只把衛氏娘子做的一些事整理了下,分寫成四份帛書上,讓人分別送到衛府族長還有范陽盧氏的掌權人,以及范陽盧氏七房,也就是十九郎的父親和十九郎本人手中。
讓身手超絕的護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東西放到四人的席案前後,盧縈便甩手不理了。
話說那天衛氏娘子回到家中後,越想越是羞憤,在砸了幾個花瓶後,她叫來管家,令他馬上把盧縈等人的來路調查清楚。
一晃眼,三天過去了。
對被盧縈羞辱一事念念不忘的衛氏娘子,朝着婢女命令道:“李管家呢?叫他馬上過來見我。”
“是。”
那婢女一退,衛氏娘子便絞着手帕咬牙切齒地冷笑道:“巴蜀之地來的鄙賤之民,你們最好有着我動不了的靠山,不然的話,我馬上就會讓你們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