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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平老夫人臉色劇變,而腳步就要跨出房門的曾父則是咽中發乾,耳中嗡嗡作響。
他們都是消息靈通的人物,自是知道,入了那位貴人的青眼意味着什麼。
以那位貴人的聲望地位,在他身邊當個被信任的寵婢,都勝過嫁給尋常人做正妻,如果能入他的後院,當個有名份的妾室,那就意味着一人得道,雞犬可昇天。不管是曾氏還是平氏這樣的小家族,都可以青雲直上,變成成都一地的巨擎!到那個時候,門庭若市,一呼百諾,逢迎者如雲,那是何等風光何等張揚?
當然,如果是仇家,那她什麼也不必做,只要透個聲出來,滅掉他們這樣的小家族,也不過是十天半月的事。
趙管事見自己的話一說完,老夫人便臉色劇變,簡直站也站不穩,心中暗道不妙。
在一陣難堪的沉默中,曾父無聲地朝平老夫人晃了晃手,提步走了出去。
當他走得遠了,沉默中的趙管事纔開口道:“老夫人,這姓曾的……”不等他問完,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的平老夫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安靜之後,平老夫人一屁股跌坐在塌上,手撐着頭動也不動。
好一會,平老夫人澀着聲音問道:“當時情形如何,你再說一遍。”
“是。”趙管事把當時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後,又道:“不過小人事後曾經詢問過盧氏,她說,她與那貴人並無瓜葛,直道是對方認錯了人。”
“她說那貴人認錯了人?”
“確是如此說來。然而小人以爲……”
平老夫人再次打斷趙管事的話頭,吐出口濁氣說道:“原來並無瓜葛!幸好並無瓜葛!”
她的臉色總算恢復了一些,閉着眼睛在自己胸口撫了撫後,平老夫人有氣無力地說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老夫人以爲?”
“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見平老夫人臉色實是難看,趙管事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一出平老夫人的住處,盧縈姐弟倆便腳步加速。他們實在不喜歡這平府裡的人,當下左拐右拐,看到有人便遠遠避開。
一出平府的大門,盧縈便伸手按在了胸口,那裡,放着她的婚書。
見姐姐沉默着,盧雲也沒有說話。姐弟倆走了一會後,盧雲低聲道:“姐,你是不是不高興?”
盧縈迴過頭來,她看了弟弟一眼,輕聲道:“不,我鬆了一口氣。只是,只是還有點恍惚。”
十歲春華如舊夢,她當然恍惚了。
收回目光,盧縈擡頭看了看天空,喃喃說道:“天都黑了,阿雲,我們再走快些。”
“恩。”
回家弄過晚飯吃了後,盧縈對着燭火,慢慢拿出那份婚書。她把婚書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把它放在燭火上,看着暗黃的帛紙一點點化成灰燼。
跳躍的燭光中,盧縈低聲道:“母親臨死前牽着我的手,說,我這輩子她是不用擔心了,她唯一擔心的只有你。”勾了勾脣角,盧縈淺笑道:“母親還以爲,姓曾的一家是良配呢。倒是父親,我依稀記得他在臨死前跟我說過,他說,阿縈,你要記着,你姓盧,你是盧氏嫡系的孫女兒!你要記着,你也罷,你弟弟也罷,都不是這些庶民可以羞辱的。”
盧縈擡頭看着弟弟,對着昏黃的燭光下,盧雲那張越發顯得俊秀溫文的面容,盧縈輕輕說道:“阿雲,我也不知怎的,以前總是覺得母親的話說得對。可現在,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像父親了。”
盧雲盯着她,甕聲甕氣地說道:“姐姐,我以後會讓你顯貴的!我也會讓父親高興的!”
“恩……”
這一晚,姐弟倆直談到半晚才入睡,第二天盧縈醒來時,盧雲早就上學去了。幸好現在盧縈每個月給了他十個鐵錢,倒也不怕他餓肚子。
盧縈梳洗過,又把房中整理一番後,走到外面的榕樹下,望着不遠處鬱鬱蔥蔥的山峰,以及從漫天濃綠中冒出的一株株粉白嫣紅桃樹梨樹,感覺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生機,不由揚脣一笑。
正在這時,一陣壓低的驚呼聲從圍牆處傳來,盧縈一怔回頭,卻對上一個靠在牆頭,正搖搖晃晃着的少年。那少年顯然是身上倚靠的東西不牢靠,搖晃了一陣,他連忙雙手緊緊扒着牆壁,人卻狼狽地擡起頭,漲紅着一張俊秀的臉,朝着盧縈的方向看來。
在對上盧縈的目光時,他騰地一下臉紅過頸,整個人晃得更厲害了。
這少年是住在隔壁的鄰居,盧縈每天傍晚與盧雲回家時,都會遇到他。每次對上她,這少年都會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的,目光遊移不定就是不敢看她。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爬牆看她,卻被她逮了個正着。
見盧縈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自己,剛剛長成的少女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那少年更慌亂了。只見他搖來晃去一陣,突然整個人向下一倒,緊接着,只聽得隔壁“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一個人忍痛的悶哼聲傳來。
看來是摔着了,盧縈有點想笑,她搖了搖頭轉身向房中走去。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有點尖酸的聲音傳來,“澈兒,你又爬牆了?母親不是跟你說過嗎?那隔壁的就是個父母也不在的破落戶。”
那婦人的聲音過後,少年的聲音響起。母子倆在一陣含糊不清的爭持後,盧縈聽到那婦人又道:“你要是實在放不下,我會跟她提一提。不過以我們家的聲望地位,她斷斷不能做你的妻室……”
就在這婦人的聲音落下時,那少年陡然聲音一提,尖聲叫道:“不,她很好,我要娶她!”
聽到這裡,盧縈微微一怔。
自從關於她的婚約一事謠言紛紛後,盧縈便發現,關注自己的少年郎多了起來。那些隱藏着喜悅和渴望的目光,讓青春少艾的盧縈感覺到,原來自己還是有人喜愛的。
盧縈卻不知道,這一切的變化都出現在她受傷突變後。現在的她,有一種彷彿久經世事,洞察滄桑的沉靜,這種近乎睿智的沉靜從容,夾在青春少女嬌嫩的美麗中,便如那碧綠的深譚,陡然看去清徹無比,越是細看卻越是耐人尋味,直是風情無限。
昨天和今天地加起來,還欠大夥二更。我在抓緊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