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2

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我慢慢坐下來,母親之前從不避我,今天常貴妃突然到訪,母親卻刻意避開我,再想起前幾日母親刻意教我《鳳求凰》,雖說父皇不曾來,可是,沒有父皇的旨意,常貴妃何曾能來?何況母親生xing淡泊,除了與常貴妃談音律,幾不欲宮中他人來往。那麼,也就是說,父皇聽了母親的《鳳求凰》,心意回轉,肯來看母親了?爲何母親臉上不見喜色?亦不求常貴妃在父皇面前美言,卻說,不敢求皇上寬恕。

其實,母妃,既然父皇派人來看你了,說明父皇還惦記你,你嘴上說不恨,可行爲不還是在賭氣,不肯原諒父皇嗎?

我嘆了口氣,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母親的盛世年華在冷宮裡已蹉跎至盡,即使母親原諒父皇又能如何呢?至多享幾年榮華,但內心的悲苦,豈是一句原諒所能遮掩過去的?當日,母親當年跪在父皇面前的恐懼至發抖甚至絕望,猶如心被生生撕開,事過多年,雖已結疤,再面對昔日之人,能拋棄種種過往,心無芥蒂,還如從前一般,舉案齊眉,恩愛如初?

只是,依母親xing子,如真是懇求父皇原諒,又何必今日纔看似無意卻又暗含深意的教我彈奏《鳳求凰》?或許,她一直知道,無論何時,只要她肯彈那首《鳳求凰》,父皇一定會原諒她。爲何,時至今日,纔想起懇求父皇原諒?其實,我一直不知道,當年母親犯了什麼錯,才使得父皇對她大發雷霆,貶至冷宮。這個我問過母親幾次,母親從來都是說你長大後纔會知道。即便我現在已長大,母親仍然沒有告訴我。也罷,知道又如何?是父皇的錯如何?是母親的錯又如何?十年,再大的恩寵,再深的感情,俱已交付流年時光,永不復來…..

母親這一生,只怕是註定要抱憾終生了。

許久,不見母親出來。屋裡也似寂靜無聲,我起身,悄然走到門邊。

只聽一聲長長的嘆息,是常貴妃的聲音,“姐姐,你好糊塗,爲何當日不向皇上說清楚?而今平白在此受苦近十年。”

“容兒,依皇上的xing子,他即便原諒我,也必不會容納外人之子,身爲帝王,皇家顏面豈是兒女私情能比的?我一生只有傾兒一個,她是無辜的,這些年陪我在此吃盡苦頭。即使皇上不肯原諒我,我在此一天,便是對她的保全。”

我看看周圍的一切,仍然是這個院子,夏日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爲什麼如此之冷?我一陣頭暈目眩。

“此生,我最不安心的,便是負了皇上,假如那日不是執意要去拜佛求子,若不是信了主持那一副慈眉善目,一切便不會這樣。”母親聲音平淡,似在說別人的事情,

“那主持在你出事當日向皇上招供你後已溺斃,死無對證。姐姐護犢心切,豈不知皇上沒有姐姐的陪伴,沒有姐姐的琴聲,皇上過得也並不快樂。”常貴妃嘆了口氣,“皇上一直惦記姐姐,正如姐姐所言,皇上,他也難做呢。”常貴妃嘆息道。

沉默。

不一會,屋裡傳來窸窸窣窣的似在翻找東西的聲音。

“容兒,這個匣子有一些陳年舊物,望妹妹轉交給皇上。”

“好。”夾雜着常貴妃的一聲嘆息。

“皇上這些年來有妹妹的照顧,沈思月在此謝過妹妹。我已垂垂老矣,不能侍候皇上,沒有產下皇子,於社稷無功,有失婦德,不敢奢求皇上原諒。但思月對皇上之心,天地昭昭。”

“姐姐,快快請起。我必一字不差奏明皇上。”屋裡傳來常貴妃哽咽的聲音。

“如此,我也無憾了。”母親滿意的嘆息聲。

後面的再也聽不清,只有耳邊嗡嗡的聲音。

屋外的我,身上一陣涼,一陣熱,手心溼潮,腿上似纏繞千斤鐵鏈,明明知道母親馬上要出來,卻是邁不開步。

眼前突然一黑,如墜入無邊的黑暗,遠方依稀傳來母親哀哀的哭泣。影影綽綽中,是母親昔日的臉龐,白皙細膩,正躺在貴妃榻上,微笑着向我招手。我欲伸手抓住母親的手,雙腳卻彷彿被綁住一般,越急越抓不到。母親的面容也在離我越來越遠,終於模糊了,我一急,大叫起來……

“傾兒,傾兒。”我睜開眼,面前是母親還掛着淚痕的臉龐。

“母妃!是你嗎?是你嗎?”渾身冷汗涔涔,我抓住母親的手使勁地搖晃。

“還好,只是中暑了。這丫頭身體也弱,過會我便讓凝霜送些解暑的藥來。”

常貴妃說完便起身,“本宮在此時間不宜過長,這便走了。姐姐好生休養。”

母親沒有行禮,只目送常貴妃攜帶匣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