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吃飯了。”靈兒其實沒抱多大希望的,端了些精緻的飯菜放到長情面前,就又去了廚房看看有沒有好下口的米粥。
可是等她端着米粥過來的時候,卻看到長情竟然把飯菜都吃光了。
她的手還沒好,還纏着紗布,可是卻一碗接一碗地吃,不管好吃不好吃,全都吞進肚裡去。
風越吹越大,吹得楓葉樹下落了一地的殘紅,天色漸漸入夜。
鳳卿然坐在案前回信箋,他的皇兄讓他儘快處理好這邊的事,將那位美豔的皇后帶回去。
鳳卿然則回信說,前朝舊部未除盡,皇后生性剛烈,不容折服,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讓天祈皇帝多等些時日。
他的字跡非常漂亮,如龍非鳳舞般,蒼勁有力。
這位天祈國最高貴的端王殿下,據說四歲能文,五歲會武,十三歲時,在他皇兄科考殿試上,出了一道題,竟讓當朝狀元苦思七日方纔想出答案。
鳳卿然封好信箋交給侍從,竟然又開始磨墨,鋪開宣紙想畫一幅美人圖。
天祈國人常說,三王爺鳳卿然,龍章鳳姿,驚豔世人,奈何卻終日無所事事,瀟灑自在,美人成羣,甘願做一個不諳世事的翩翩王爺。
可是翩翩王爺卻又爲何受命來攻打東俞呢?
案的紅燭‘噼啪’響了一聲,鳳卿然不知爲何手一抖,墨汁一濺,一幅好好的美人圖就這樣毀了,不過藉着燈火,依昔可看到美人的長髮披肩,靜容婉約。
很像鳳華閣裡的秦長情。
鳳卿然看着被毀的畫像,不知爲何心中煩悶得很,隨便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
夜涼如水,冬天真的已經到了,他突然很想念天祈國都的雪景,他的府邸建於城中西山腳下,每當下雪時,從後院望去,一片雪瀑,樹枝上的冰棱條條,經陽光一照,分外美麗。
他心情好時,還會領着他的一干侍妾上山賞雪景。
世人都說,端王殿下的府中收羅了來自天下各地的絕代佳人,這些美人一個個姿容俏麗,能歌善舞。
但美人三千,王爺卻獨寵一個叫桃花的侍妾,桃花,人如其名,面如桃花,身似弱柳,溫柔似水,牢牢鎖住了端王殿下的心。
“桃花……”鳳卿然笑笑,世人娛傳皆有誤,他賞花賞美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桃花釀的桃花酒纔是他的最愛,每每都要飲到大醉方肯罷休,可是他已經半年沒飲過桃花酒了。
等到鳳卿然意識到的時候,他的腳已經踏入了風華閣。
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認,都是說端王府的美人個個都是絕代佳人。
卻沒一個比得上住在風華閣裡的秦長情。
“皎如天上月,清如天山雪,自有絕代色,復有傾城姿。”清雅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
皇宮的高臺上,他的皇兄說:“朕最疼愛的三弟,你看到對面的東俞國了嗎,傳說,那裡有一位天下最美的皇后,名爲‘長情’,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你去把那座城破了,把那位皇后獻給朕,從此,天祈國你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當時喝得七葷八素,頭在枕在桃花的腿上,笑得不以爲然:“皇兄,這你也信,世人娛傳皆有誤,指不定那皇后還比不上你宮裡的妃子呢。”
“三弟,你有所不知,朕聽說有位才子,給那位皇后寫了一首詩,皎如天上月,清如天山雪,自有絕代色,復有傾城姿,詩名爲天下第一美人。”
“哼,本王纔不信,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他仰頭繼續喝桃花酒。
可正是因爲這首詩,他才領命前去。
原因是因爲,他不信,所以去求證一下。
可是求證的結果如何?
鳳卿然低頭恨恨地看着他的腳。
鳳華閣裡,燈光微弱,想必她已睡下,於是轉身離開。
他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從北院角繞回去,想去院後小池邊吹吹風。
他剛走沒幾步就看到湖面有火光跳躍,濃煙處,一位雪衣佳人跪坐在湖邊上。
披散的長髮如永夜一樣漆黑,她的面容安靜美好,似乎還帶着淡淡的笑,根本不像是在爲死去的人祭拜。
“你比我想像中的堅強。”
長情回頭看到月下的鳳卿然,他的衣袂隨風而起,月光清柔似水,卻比不得他的容色俊美。
長情沒有說話,繼續往火盆裡放着紙錢,濃煙很快就被風吹散,跳躍的火光映在她雪白寧靜的面容上,雙眸在黑暗中流光瀲灩,美得攝人心魂。
“本王已經命人將他安葬了,你可以爲他立一座墳。”
長情還是沒有說話,她不是在祭奠死去的安陽帝,她是在祭奠死去的東俞國皇后,那個以天下人都是好人,天下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傻女人。
從此以後,她只是秦長情,不是什麼皇后,皇后已隨皇帝而去。
鳳卿然又開口了:“或者,本王可以替你爲他立一座墳,這樣,以後你……”
“這樣以後我好爲他燒紙錢,對吧!”
“哈哈,”長情笑了一下,回頭看着風卿然:“是誰把安陽帝的屍體掛在城牆上的?”
她的眼眸若星辰一樣閃耀,卻冷得讓人不敢直視。
過了好一會兒,鳳卿然纔回答:“是本王。”
長情又問:“那麼,前些日院裡大擺三日流水席,是爲了慶祝我皇帝哥哥昇天了?”
呵呵,當時她竟然還以爲是鳳卿然要娶妾。
又過了一會兒,鳳卿然的聲音又傳來:“是的。”
“哈哈,”雖然早已知道,可此刻聽到他親口承認,心中是忍不住巨痛。
她輕笑,淚水卻簌簌滑落,一顆一顆,美如碎了一地的碎玉。
“你把我的丈夫掛在城牆上,然後又擺了三天三夜的宴席來慶祝他的昇天,”長情的喉嚨哽咽了一下,接着說:“非但如此,你還把那些用來慶祝他昇天的美食,拿去給他的妻子吃。”
這麼多天,這是她第一次稱安陽帝爲她的丈夫,一直都叫哥哥的她,竟然改口了。
鳳卿然這回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盆內的火光漸暗,長情看着湖面被風吹開的漣漪,眸色幽黑得如同化不開的永夜,一眼望不到底。
“你的心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