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聲道:“我對於有人被殺,絕不覺得高興,但是這證明了我的清白,你們還拘留着我作甚麼?”
傑克冷笑道:“你的清白?哼哼,這是你們組織故意如此做的,如果我們因此便會將你當作清白的人,那你也未免將我們估計得太低了!”
我聽了傑克的話,不禁呆了。
同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殷嘉麗來。殷嘉麗的頭腦,顯然遠在這個中校,和那個上校之上!因爲殷嘉麗在將我拘留期間而外面又發生了兇案,她便立即想到我是無辜的了。
而傑克中校卻以爲那是我的“組織”所“玩弄的花樣”!老天,他實在是精明過份了!他實在是太聰明瞭。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甚麼纔好。
傑克中校狠狠地望着我,道:“衛斯理,你再頑抗下去,是沒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嘆了一口氣,道:“傑克,你別將事情弄得太複雜,你向簡單一些的地方去想好不好?你何不相信我的話,派人去找那種大蜜蜂?”
我不說這句話還好,我一說了這句話,傑克中校突然咆哮了起來。
他“砰”地一聲,重重地在桌上擊了一拳,令得桌上的玻璃杯,一齊“兵乒乓乓”地跳起舞來,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咬上我幾口,他大聲叫道:“我已經夠蠢了,我真的會聽了你的話之後,相信了有這種可能“
我說道:“這本來就是實話!”
他的手掌“呼”地揮了過來,但是卻被我一側身,避了開去,他要另一隻手扶住桌子,才能站隱身形,由此可知他剛纔向我擊出的那一掌,力道是何等之大。
他站穩了身子,才繼續咆哮,道:“我竟派出了人去尋找那蜜蜂,我何以竟會蠢到這種地步,哈哈,我竟會相信你的話!”
原來傑克中校已經派人去找過了。
他狠狠地瞪着我,道:“由於我派出去的人分散在荒野間的緣故,給你們的組織造成了便利,兩個人被殺,兩個!”
他緊緊地握着拳頭,又“砰”地一聲,擊在桌子上。我心中一動,忙道:“那兩個人的死狀,可是和以前幾個一樣麼?”
傑克厲聲道:“你希望他們怎樣?希望他們被炸藥炸成塵煙麼?”
我搖了搖手,力圖使他鎮定下來。
我道:“傑克,事情不是很明顯了麼?這正證明我的話是對的。有這種大蜜蜂存在,你派出去尋找大蜜蜂,而又死去的部下,一旦發現了那種大蜜蜂,因而死在蜂刺之下的。”
傑克怪聲叫道:“他們是攜有武器的。”
我忙道:“我敢打賭,他們一定連碰都未曾碰他們的武器,他們並不是沒有時間,而是他們在見到了那種大蜜蜂后,太驚駭了,驚駭得他們只能呆呆地站着,聽候大蜜蛙的攻擊!”
傑克不再出聲,只是望着我。
我又道:“你想想,你的部下絕不是飯桶,何以他們遇到了敵手,竟連反抗都不反抗?唯一的解釋是,他們的敵手,是他們前所未見,是超乎他們知識、想像能力範疇之外的怪物!”
傑克似乎有一些心動了,他冷冷地道:“或者是遠距離武器呢?”
我反問道:“甚麼遠距離的武器,能夠這樣厲害呢?能夠在行兇之後,絲毫不露痕跡呢?”
傑克中校道:“一種直線進行的光束,可以直達月球,譬如說利用這種光束所製成的武器,那豈不是可以在遠處殺人?”
我道:“我知道你指的是雷射光束,不錯,利用這種光束原理製成的武器,當然是厲害之極,但是,你若是已掌握了這種武器,你肯用來殺死幾個對方的便衣探員麼?”
傑克不再出聲,顯然他已無話可說了。但是他卻又不同意我的話,那是他還不相信我所說的關於大蜜蜂的事。
我們僵持了幾分鐘,傑克突然一個轉身,大踏步地向外走了出去。
我叫道:“中校,我可是已經自由了?”
可是他的回答,只是“砰”地一聲,重重地將門關上而已。
我連忙趕到門旁,一旋門鈕,門竟應手而開,我心中大喜,可是開門處,那個胖胖的上校,卻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了。他的面上,破例地沒有了笑容。
他一見到了我,便連連道:“你使我們爲難了,你使我們爲難了!”
我攤了攤雙手,道:“笑話,你們無緣無故地將我拘了來,說我是甚麼組織的特工人員,你們這是在自尋煩惱,幹我甚麼事?”
上校連連搓手,道:“我們將你的口供,報告了情報本部,情報本部說我們所拘留的人,一定是一個瘋子。”我忙道:“好啊,那麼請你將我放走。”
上校的答覆,十分爽氣,他立即點頭,道:“可以,但是我們的醫生,要替你進行全身檢查,看看你是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我問道:“在接受一次檢查之後,我就可以恢復自由了麼?”
上校點頭道:“不錯,不論檢查的結果如何,你都可以立即成爲自由的人了。”
我心中不禁暗自狐疑,上校的話,大有自相矛盾之處,他先說醫生要檢查我是不是瘋子,又說在檢查之後,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可以恢復自由。由此可知,他們早已知道我不是個瘋子,檢查是另有目的的。
我正在想,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人,已經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彪形大漢。那兩個大漢直到我的面前,將我按在沙發上。我怒道:“這算甚麼?”
上校一揚手,他手中已握了一柄連發手槍,道:“先要替你進行麻醉,這是爲了避免你的反抗。”
我身子猛地一旋,雙足一瞪,按住了我身上的兩個大漢,怪叫一聲,被我瞪了出去,我身子站直,已經向上校撲去。
可是我只撲出了一步,上校則兀立不動。他兀立不動的姿勢,使我以爲他真的要放槍,我也不禁停了一停,也就在那一剎間,我突然聽得背後,響起了“撲”地一聲響,我立時轉過身來,可是已經遲了。
我的腰際一麻,我低頭看去,只見有一枝針,已經插進了我的腰際,那枝針,連着一根管子,管子的一端,連在一柄和槍差不多的東西上,而那柄特殊的槍,則還抓住在那醫生的手上。
我身子一側,想要大聲喝罵,然而就在那幾秒鐘之間,我的舌根已經麻木不靈,我已講不出話來了。
緊接着,我眼前所有的東西,都像是在亂飛亂舞一樣,站在我面前的人,則由一個變成兩個,由兩個變成四個,四個變成八個,終於變成一片模糊,甚麼也看不見爲止。那時候,我唯一的知覺,便是我的身子在向下倒去,撞在地上。
接着,我便甚麼也不知道了。
在昏迷之中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是直到事情整個了結之後才知道的,當時我一無所知。而在我漸漸又有了知覺之際,我只覺得出奇地口渴。我大叫了一聲,居然有聲音發了出來,我叫道:“水!”
立時有一個人扶起了我,將一杯清涼的液體,送到了我的脣邊,我大口大口地將之吞了下去,一面吞,一面睜開眼來。
我看到扶着我的,正是那位胖上校。
我推開了杯子“哼”地一聲,道:“你們究竟在弄些甚麼把戲?”
上校笑道:“你昏迷了三小時,對你的全身檢查,已經完畢了。”
我翻身而起,道:“那麼,我是瘋子麼?”
上校滑頭滑腦的道:“在如今這樣的世界上,有多少人能不是瘋子呢?”
我又問道:“如今我自由了麼?”
上校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道:“朋友,你比我自由得多了,請離開這裡吧!”
我實在猜不透他們究竟在鬧些什麼玄虛。我直覺地感到,他們對我的疑慮絕未消滅,而他們對我所講的話,也可以說絕不相信。
那麼爲甚麼他們將我放走了呢?
他們是想跟蹤我,看我是不是跟那個甚麼G先生接頭麼?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了。
我站了起來,還有些頭重腳輕之感,到了門前,上校代我開門,道:“可要我們送你一程?”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我向外直走了出去,所有的人都只是冷冷地望着我,直到我出了那幢花園洋房的大門口,我纔算鬆了一口氣。我走出了一百多碼,在一個公共汽車站前停了下來,心中迅速地盤算着。
傑克中校既然肯放我出來,不管他們的用意何在,在短期內總不會再來找我麻煩的了,而殷嘉麗方面,由於雙重化裝的關係,他們早已失去了我的蹤跡。我可以說是一個自由人了。
我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問自己:我應該作甚麼呢?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車子來了,我上了車子,心想爲了使警方徹底相信我的無辜,我當然要設法去捉一隻大蜜蜂來。
我已經見過一次這樣的大蜜蜂,當然還可以見第二次的,我要去準備一些工具。
車子駛到了市區,我揀離我家最近的一個站停了下來。下車之後,我四面看了一看,似乎絕沒有人在跟蹤我。傑克中校竟也放棄了對我的跟蹤,這的確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當我用鑰匙開了門走進去的時候,老蔡恰好從廚房出來,他以十分詫異的眼光望着我,我道:“唉,老蔡,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麼?”
老蔡大叫了起來,道:“唉,你出了甚麼事?這幾天,屋子附近全是人,直到今天早上,才一個也不見了。”
我知道老蔡口中的“人”,是指傑克中校派出監視我的人而言的。
我心中又不禁想:傑克中校爲甚麼不再對我進行監視了呢?
我笑了笑,道:“老蔡,你跟我上來,我要你去買一些東西,再去請一位朋友來和我晤面,我沒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老蔡口中還在咕咕噥噥,對我表示不滿,他是我們家的老人,當然是爲了我好,不想我涉險。我雖然喜歡冒險,可是這次的事情,卻是突如其來,我想推也推不掉的!
我和老蔡一齊進了書房,我開了一張單子,那是要買的東西,其中包括劍擊時用的銅絲面罩,採捕標本的大網等等。同時,我寫了一封信,給我一位生物學家的朋友,邀他前來。
我不和那位朋友通電話,而派老蔡送信去,那是表示事情十分嚴重之故。
做完了一切,我企圖洗去臉上的化裝,但是洗來洗去,卻無法達到目的。我索性不再理會,倒頭睡覺。這幾天來,我實是疲倦得運氣都喘不過來,但是神經又極其緊張,所以上牀之後,好久還未曾睡着,而正當蒙朧睡去,依稀之間,像是有無數巨型的蜜蜂在向我攻擊之際,我卻被人推醒了。
我睜開眼來一看,符強生他就是我那個學生物的朋友已經站在牀前。他”哈哈”笑着,道:“我是逾而入的,你睡得那麼熟,只怕整間屋子給人偷了去,也未必知道!”
我揉了揉眼睛,轉過身來。當我轉過身,面向着他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突然見到了一具僵一樣,愉快的笑容,如同石刻似的在他的面上僵結,他的手指着我,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在一剎那間,我也幾乎難以明白,何以他會如此之恐怖,我叫道:“強生,你來了,來得正好。”
符強生後退了一步,手指仍指在我的面上,道:“老天,你究竟在弄些甚麼花樣?你……可是衛斯理?我沒有走錯地方?”
他一面說,一面搖頭四顧。我恍然大悟,在自己的臉上摸了摸,道:“強生,你怎麼啦,這只不過是極其精巧的化裝而已。”
符強生臉上驚愕的神情,這才漸漸褪去。他交疊着雙手,道:“你特地派人送信要我來,難道就是想用你的驚奇的化裝,來嚇我一跳麼?”
我連忙道:“當然不,你得聽我講一連串的事。在我未講之前,我必須先聲明,以我們兩人的友誼作保證,我所講的全是真話,如果有一句是假的,那便是孫子王八蛋!龜兒子免崽子。”
我和強生是從小的朋友,兩人之間,打過架,吵過嘴,自然也開過許多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即將向他說出的事情,他只怕是難以接受的,所以我便如同小時候說真話而他不信之際一樣,罰誓在先。
符強生舉起右手,道:“好,我一定相信你。”
我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道:“事情是從我住到了陳天遠教授的住宅之後而起的。”
我纔講了一句,符強生便“啊”地一聲,叫了起來,道:“陳教授,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他東來之後,我曾和他聯絡過許多次,最近因爲他實驗工作太忙,所以我纔不去打擾他,而只和他的助手聯絡。”
我點了點頭,道:“一位美麗動人的小姐。”
符張生忽然紅了臉,端了端眼鏡,望了我半晌,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我心中暗暗奇怪,符強生是一個書呆子,我們兩人都已到了應該成家的年齡了,我因爲浪跡江湖而未成家,他卻沉緬書本而誤了佳期,難道他對於雙重身份的殷嘉麗竟大有意思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在知道了殷嘉麗的另一重身份之後,一定要傷心欲絕的了。
本來,我之請他來,只不過是向他請教,在生物學而言,是不是真的可能有這樣的大蜜蜂,我還準備和他一起去捉那巨型的蜜蜂。我並沒有想到他和殷嘉麗也是相識的,而且看情形,他對殷嘉麗的感情,還十分之不尋常。
我也望了他半晌,才緩緩地道:“我的意思是說,陳教授的女助手殷嘉麗,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小姐,正像一朵玫瑰,美麗而多刺。”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這樣隱約地提醒他,好使他知道殷嘉麗絕不是甚麼善男信女。
可是符強生聽了之後,卻是大皺眉頭。
符強生道:“衛斯理,聽說你近年來不斷地在寫小說,但是我發現你連形容一位可愛的女子的能力都沒有,你的小說一定是無法卒讀的了,是不是?”
常言說得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他說我的小說不堪卒讀,我心中也不禁生氣,道:“不錯,我是形容得不恰當。她不是玫瑰,而是罌粟,比玫瑰更美麗,但卻是有毒的。“
符強生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好一會才恢復了常態,我聽得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這也好,他總不會和我爭奪了。”
我走過去,在他的肩頭上拍了兩下,道:“讓我們言歸正傳吧。首先,你可相信世界上有一種蜜蜂,它的身子和鴿子一樣大?”
符強生搖了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事,已經發現的各種『激素』使生物的個體反常地生長,但是卻不能使蜜蜂大到那樣。”
我揮了揮手,道:“可是,我看見過這樣巨型的蜜蜂,而且,這樣巨型的蜜蜂,已經殺死了六個人,它們可能繼續肆虐,他們的尾刺,比牛肉刀更鋒銳,更堅硬,可以直刺進人的頭骨。”
我唯恐符強生斥我荒謬、無稽,所以我一口氣不斷地講着,不讓他有插口的機會,而且越講越是加重語氣,務必令到他相信爲止。
符強生聽了我的話之後,他的反應,令我十分驚訝。
只見他坐着,面色在突然之間,變得十分蒼白,而且雙目之中,射出了近乎夢幻也似的神采來,雙手緊緊地握着拳,直到指節發白。
他像是想講話,可是口脣哆嗦着,卻又無法講得出話來。照他的這種情形看來,他像是興奮到了極點,以致神經緊張到這種地步。
我連聲問他道:“喂,你做甚麼?你可是在嚇人麼?”
符強生像是根本未曾聽到我的話,他陡地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兩步,雙拳重重地擊在牆壁上,嚷道:“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我滿腹疑雲,道:“誰成功了,成功了甚麼?”
符強生轉過身來道:“傻瓜,你還看不出來麼?”
我心中大是沒好氣,道:“你纔是傻瓜,我能從你發羊吊也似的動作中,看出些甚麼來?”
符強生緊握着拳頭,衝到我的面前,他向我揚着拳頭,當然他不是想打我,只不過是想加重他所說的話的力量而已。
他大聲道:“陳天遠教授成功了,他竟在實驗室中培養出了別的天體的生物,這種充滿了新的激素,和地球上生物的發展、生長方式完全不同的新生物,將影響整個地球上的一切生物,使地球上的傳統生長方式毀滅,這將會要改變整個地球,人類的歷史,從此改觀了。”
我望着他,一言不發,他的話,轉來像是夢囈一樣,使我無從置喙。
他四面望着,雙目之中那種近乎夢幻的色彩更加嚴重。
符強生一面仍不斷地道:“或者可以創造一切,使人類的發展跨入新的一步,或者毀滅一切,使人類從此在地球上消滅,而人類在地球上經營數萬年,所留下來的一切,將化爲塵煙,哈哈,衛斯理,你可想得到,你這幢美麗舒適的房子,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因爲兩隻貓在附近打架,而變成一堆廢墟麼?”
我冷冷地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符強生道:“蜜蜂的原來大小是多少?你說你見到和鴿子一樣大的大蜜蜂,它的體積增長了多少倍?同樣的增長,若是發生在貓的身上,一頭普通的貓,會比恐龍還大,你的房子,被他們的尾巴一掃,便完全不存在了!”
我皺着雙眉,道:“我仍不明白“
我的話還未曾講完,符強生竟已不再理我,一個轉身,向外走去,我連忙跳了過去,一把將他拉住,道:“你上哪裡去?”
符強生道:“我去看陳教授,他可能已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但可能也毀滅了一切,無論如何,這總是值得祝賀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道:“遲了,陳教授失蹤了。”
符強生一呆,道:“胡說,幾天前的一個夜晚,他還打電話給我,說他成功了,他所培養的東西出現了,那是一種以奇異的、地球人所難以想像的一種方式成長的生物,來自別的天體,我在聽了他敘述的那種生長方式之後,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我的心中陡地一亮!
那天晚上,我在陳教授實驗室中顯微鏡下看到的情形,又在我腦中重現:一個看來像是單細胞生物似的東西,在分裂着、吞噬着,體積迅速地增大着。
而在我腦中重現的,不止是這一個現象,還有我在那山洞之中所看到的蜜蜂互相吞噬,迅速長大的情景。
我在山洞之中的時候,便覺得那種情景似曾相識,直到此時,我纔想了起來,那是曾在陳天遠教授的實驗室中看到過的!
我已經隱隱地覺得整個事情,現出了一絲光明,使我不至於完全在黑暗之中摸索了。
我的心中也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因爲我開始覺得,符強生剛纔的一番話,絕不是夢囈,而是真的事實了!我竭力使我的聲音鎮定,接着符強生的話道:“當然,那種自身分裂,又再吞噬的循環生長方式,實在是使人難以想像的。”
我的話才一出口,符強生猛地一怔,道:“你……你怎麼知道這種生長方式的?”
我的回答十分簡單,道:“我見過。”
符強生的呼吸急促,道:“你見過,你見過甚麼?”
我道:“第一次,我是在顯微鏡下見到的,那就是陳教授和你通電話的那晚……”
我將那晚所見,和在山洞中的所見,一起向符強生簡單地講了一遍。
符強生呆了半晌,才道:“陳教授呢,你說他失蹤了,他到哪裡去了?”
我沒有把殷嘉麗所屬的特務機構將他軟禁一事說出來,只是道:“他被一個特務機構軟禁了,我不明白爲甚麼特務機構要看中他,他的發現,有甚麼價值?”
符強生又呆了半晌,像是爲這個消息所震驚。接着,他便嘆了一口氣,道:“首先,你得明白他在研究甚麼。本來他是準備邀請我做他的助手的,但是我拒絕了他。”
我並不打斷符強生的話,讓他說下去。符強生續道:“他得到了一份海王星表面的詳細資料,經過研究分析,海王星表面的氣壓、空氣、溫度、岩石的成分等等,都可以在地球上照樣的佈置出來,所以他便研究海王星生物發生之可能……”
符強生告訴我關於陳天遠教授的一切,就是我在篇首所寫的,此處不再重贅了。
而符強生在介紹完了陳天遠研究的性質之後,又不由自主地長嘆了一聲。
我忍不住問道:“強生,這應該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工作,你爲甚麼拒絕參加呢?“
符強生又嘆了一口氣道:“陳教授以接近生命的蛋白質置於實驗室中,想創造地球上從未曾出現過,別的天體上的生命,你知道,我是一個缺乏想像力的人,這種事在我來說,是難以想像的……唉!卻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不去打斷他的話頭,聽他繼續講下去。
符張生歇了片刻,才又道:“那天晚上,他告訴我他成功了,並且說在顯微鏡下,那種原始的生命,是以一種奇異的分裂吞噬分裂的循環,來使身體龐大的,我如同聽到了一個人的夢囈一樣,不能相信,但如今看來,他的話是真的了。”
我忙着說:“當然是真的,我曾親眼見過可是你仍未回答我的問題,那種大蜜蜂是怎樣來的?”
符強生搓着手,站了起來,心情激動,道:“我還不能十分肯定,但是陳教授去用以培養新生命的蛋白質,在他的實驗室那種海王星的環境之中,一定產生了一種新的『』,那嚴格來說,還並不是一個生命,但卻是改變了生命,影響生命的一種『激素』,促進生命,我猜想可能是他不小心,使這種激素在無意中進入了蜜蜂的身體之內,所以才使蜜蜂反常地生長或者說,是按照海王星上生物生長的方式,正常地生長,使它變得如此巨大!”
我霍地跳了起來,我以爲符強生的解釋,已經十分接近事實了!
我忙道:“張生,我已經準備了一切工具,我知道這種大蜜蜂出沒的地點,我們一起去捉這樣的大蜜蜂,你可和我一起去。”
符強生像是未曾聽到我的說話一樣,他只是呆呆地站着,好一會才道:“衛斯理,你想想,幸而這種『』進入了蜜蜂的身中,如果是進入了一隻貓的身中,那麼一隻貓,身子突然長大了一千倍以上,那……還成爲甚麼世界?人類還有機會統治地球麼?”
符強生的話,使我也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我這時已確實知道爲甚麼國際特務機構對於陳天遠教授的研究如此矚目了。當然是由於他們也知道了這種新的發現,本來是屬於另一天體的激素和這種激素所造成的生活方式,是比任何武器更厲害的東西。
試想想,如果一個國家境內,本來是弱小的生物,譬如說老鼠,忽然之間,每一隻老鼠變得比牛遠大,那麼這個國家還能不滅亡麼?
當然是,若任由這種新的“激素”所造成的分裂吞噬生活方式蔓延下去,地球上文明人的生存機會,是微乎其微的,結果是全人類的覆亡。
照理來說,熱衷於取得這種新激素的特務組織的所在國家應該看到這一點的,但如今世界上踞於高位的人,形同盲目的實在太多了。核武器發展的結果是毀滅全人類,但是各國卻在競造核武器,更有以之爲榮者,這就是一個例證。
殷嘉麗所屬的特務組織,那個由情報本部來的上校,以及甚麼G先生,只怕全是爲着那在試管底上,肉眼所看不到的新激素而在鬥爭着的。
我呆看着符強生,道:“強生,這種激素是不是能使每種地球上的生物都改變生活方式,而迅速地長大呢?”
符強生搖了搖頭,道:“我還不知道,我也無法知道,除非有這樣的激素供我研究。”
我又提出了我的計劃,道:“我們去捕捉那樣的大蜜蜂,捉到了之後,你就可以用來研究了。”
符強生面色蒼白,點頭道:“好,能捉得到麼?”
我道:“我想可以的,因爲這樣巨型的大蜜蜂不止一隻,他們已經殺害了六個人之多,我們是應該可以捉得到的。”
我拉着符強生下樓,老蔡已將我要他去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我們剛準備出發,忽然有人按門鈴,老蔡打開門,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一個是傑克中校,另一個是上校,兩人的面上神情,都十分嚴肅。
他們也不等我的邀請,便向前筆也似直地走了過來,直到我的面前。
那上校先向我伸出手來。我對於他們兩人的來臨,可以說絕不表歡迎,但是上校既然伸出了手,我也就只能和他勉強握手。
上校握住了我的手不放,道:“衛先生,看來我們逼得要相信你的話了。”
上校的態度十分誠懇,但是我對他的敵意,卻仍然未曾消除。
我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我絕對無強迫你們相信的權利。”
上校點點頭道:“不錯,你的話本來是太荒誕不經,極難使人相信的,但是你和符博士的對話,卻使我們相信了你的話。”
我呆了一呆,怒道:“原來你們竟卑劣到伏在屋外用偷聽器偷聽?”
上校拍了拍我的肩頭,道:“年輕人,不要出言傷人。當你們講話的時候,我在離你家很遠處,但是當然我們仍可以聽到你的講話的,你摸摸你的喉間,看可有什麼異樣?”
我陡地一呆,伸手向喉間摸去,卻摸不出什麼來。只覺得像是生了兩個大暗瘡,有兩粒米樣的突出物,上校踏前一步,取出一隻十分精巧的鉗子,道:“你昂起頭來,待我將這東西取下來。”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昂起了頭,上校來到了我的身前,我只看到符強生驚訝得睜大了眼睛,而頸際則有一種被人撕脫了一塊皮也似的感覺,卻又並不怎麼疼痛。
等我低下頭來時,我已看到在上校手中的那隻鉗子中,鉗着一塊和我的皮膚顏色完全一樣的一塊皮膚,約有大指甲大小。
上校將那片皮膚翻了轉來,我看到了許多比頭髮更細的白金絲,和幾片薄膜,以及兩粒不會比米粒更大的東西,那分明是一具超小型的儀器。
不問可知,那當然是在我昏迷被“檢查全身”時裝在我身上的東西了,而我竟全然不覺。
上校有些得意,因爲他們總算也佔了一次上風我未曾發覺他們在我身上所做的手腳。
上校揚了揚那片皮膚,道:“這是我們科學家的傑作,有這東西在你的喉上,我們可以在兩公里之內,收聽到你所發音波的震盪,音波經過處理之後,我們可以清晰地聽到你講的話。”
我耐着性子聽上校講完,心想這倒也好,這一來,他們已確實相信我是完全無辜的了。
但是,我卻有點看不慣那胖子上校這種得意非凡的樣子,冷冷地道:“這和伏在門外偷聽實在沒有甚麼不同。並不見得高尚了些。”
胖上校“嘿嘿”地乾笑着,道:“衛先生,我們來,不單是爲了取回這東西,和宣佈你完全的無辜,而且還有所圖。”
我攤開了雙手,道:“上校先生,你能在一個清白的平民手中,得到甚麼?”
上校的回答,十足是外交官的口吻,他道:“我能得到正義的幫助。”
我聳了聳肩,上校已續道:“衛先生,我們已知道,能爲你作化裝的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則是早已受僱於一個特務組織,受到我們注意跟蹤的了,今天,我們逮捕了那個人。”
我忙道:“上校,我相信他是無辜的。”
上校道:“不錯,他可算是無辜的,他雖然得到巨大的報酬,但每一次都是在暴力的脅迫之下完成他的工作,但是他卻說出了一件事實,那便是他替你進行化裝的時候,你是在那個特務組織的一個據點之中!”
我不得不佩服上校的情報工作做得好,我點頭道:“是,我是前去探查兇手,而被他們捉住的。”
上校問道:“你以爲他們肯放過你麼?”
上校這一問,更是問得技巧之極,因爲上校分明是要我幫助他們,但是卻又不直接說出來,而要逼我自己講出來。我也反問道:“你的意思怎樣呢?”
上校的回答更妙了,他不說要我一起去對付那個特務組織,卻道:“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和我們一齊,參加援救陳天遠教授的工作,因爲陳教授正被他們軟禁着,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從特務集團的手中去救一個科學家,這種要求,我難道能夠拒絕麼?我還未曾出聲,符強生已大聲道:“衛斯理,你還在考慮些甚麼,快答應啊!”
我笑了一笑,道:“我是在考慮,應不應該走進一個圈套之中!”
我在講這話的時候,直視着上校。
上校不好意思地等着,傑克中校在這時候,面目嚴肅地向我走來,突然立正,向我行了一個軍禮,道:“衛斯理,我向你正式道歉。”
我呆了一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只好鑽進你們的圈套之中了。”
上校在我的肩頭之上大拍,道:“我們的計劃是,你再度進入那已被我們派人秘密監視的據點去,探查陳教授的下落,務必將他救出,這東西“
他揚了揚手中的那片“皮膚”,續道:“仍然貼在你的喉間,使你可以和我們保持聯絡。”
我搖頭拒絕,道:“不行,如果有這玩意兒,我就拒絕參加。而且我的計劃和你有所不同,我準備先去捉一隻巨型的蜜蜂。”
上校道:“我相信你不會成功,你看這個“
他自袋中取出了一卷軟片來,那是飛機自動攝影機中的軟片,他將之交了給我,我向光亮之處一照,只見一連串的照片之中,全是蜜蜂,一共有四隻,在蜜蜂之旁,則有一架噴射式戰鬥機。
從飛機和蜜蜂的比例來看,這種蜜蜂,正是我要去捉捕的大蜜蜂!
上校解釋道:“噴射戰鬥機第七中隊,今天在例行的飛行中,到達一萬四千高空的時候,發現了這四隻大蜜蜂,他們以爲是空中的幻象,但是自動攝影機卻清晰地拍下了他們。”
我將軟片遞給了符強生,上校又道:“當時,那四隻蜜蜂繼續向上飛着,他們曾升高三十去追蹤,但因爲飛機演習條例,他們不可能追到更高的高空去查看究竟,你準備去捕捉她們,只怕沒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