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強生這時,也放下了軟片,他喃喃地道:“陳教授,只有他才能解釋一切。”
我轉身向上校,道:“上校,你一定也知道陳教授的發現是如何地非凡,但是卻也是一種可怕之極的發現。你得向我保證,這種新激素如果還有殘剩,你們得到了之後,要將之毀滅,而不能保存!”
上校的面色十分嚴肅,道:“關於這一點,你大可不必耽心,我們情報本部已經向幾位著名的生物學家請教過,事情絕不是如你想像地有着一試管那樣多的激素。”
上校又道:“事實上,陳教授所培養出來的,只不過是一個或兩個而已,我想這其中,已不存在甚麼『殘剩』的問題了。”
我來回踱了幾步,覺得上校的話,是可以被相信的。我吸了一口氣,道:“好,我將盡我的能力去搭救陳教授,你們同時也要設法,不讓這種巨型的蜜蜂,再去作殺人的兇手了。”
上校又伸手和我作緊緊的一握,道:“你真的不要我們作任何協助麼?”
我十分肯定地道:“是。”
上校現出十分擔心的神色來,道:“據我們所知,在軟禁陳教授的特務機構中負責的,是一個代號叫作『G』的人,這人是十分神通廣大的人物,而且,他們還有四個神槍手!”
上校提到的那四個神槍手,我是已經見過的,一想起這四個人來,我心中就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但是我仍然堅持道:“我一個人去行事好了,別忘記,我絕不是與你們合作,只不過是爲了援救一個陷在國際特務鬥爭中的無辜科學家而已。”
上校望了我片刻,道:“那麼你將如何進行,可以講給我們聽麼?”
我搖了搖頭,道:“不能,你們大可以再將我麻醉,再在我身上,裝上超小型的傳音器和示蹤儀器的。”
我的話大概講得十分憤然,上校的臉色,紅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符強生一等上校他們出去,便立即轉過身來,道:“衛斯理,你不能一個人去,我和你一起去救陳天遠教授。”
我望着符強生,向他溫和地笑了笑,道:“你能夠作甚麼呢?博士。”
符強生睜大着眼睛,難以回答。
當然,符強生是一個十分有學問的人。也因爲他是一個十分有學問的人,所以,在和特務集團作鬥爭中,他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我看到他面上的那種難過的神色,心中不禁十分不忍,因爲我出言太重,可能傷了他的自尊心,我應該給他一點事情做做的。
當我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心中,陡地一亮,我忙問道:“你和殷嘉麗的關係怎麼樣?”
符強生突然變得十分忸怩,道:“也沒有怎樣,不過常常見面而已。”
我忙道:“若是你去約她出來,她肯應約麼?”
符強生道:“噢,那已不止一次了。”
我一手按在他的肩上,道:“好,那麼,你就去設法約她在郊外相見,時間是明天上午,你做得到麼?”
符強生以十分懷疑的眼光看着我,我道:“你放心,我是絕不會和你爭奪佳人的,你約到了殷嘉麗之後,我再和你詳細說,你要注意的是絕不能說你認識我並見過我,知道了麼?”
符強生搖頭道:“我拒絕,你這樣故作神秘,究竟是爲了甚麼?”
我只回答了一句:“爲了救陳教授。”
我講了一句話之後,便將符強生推出了門外,到了門口,我才鬆手,道:“你和殷嘉麗約好了地方之後,再通知我好了。”
符強生在門口望着我,但我已“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我相信他不是傻子,他一定多少會想到其中的一些原因,從而照着我的話去做的。
果然,四十分鐘之後,符強生的電話來了。
符強生在電話中說,他已約了殷嘉麗,明天早上十時,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著名海灘上相會。我便作了一些佈置。我的佈置主要是弄了一艘遊艇,就在那個海灘附近停泊着。而我則在那艘遊艇上,過了十分安靜的一夜。由於事情已經漸漸有些眉目了,我所要做的事,已經只是去對付敵人,而不是要去解謎,所以我這一晚睡得很好。
早上,我醒過來之後,精力充沛,我划着一隻小橡皮艇,來到了沙灘邊上,才緩步向沙灘上走去,我散步到九點五十五分左右,已看到符強生在東張西望地走了過來。
我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他一無所覺,一直到了一叢小竹前面,那裡有一張長凳,他才坐了下來。看來這裡是他們兩人時常晤面的地方。
我在竹子後面躲着,過了十分鐘,殷嘉麗也來了。
她步伐輕盈,充滿了朝氣,一直來到符強生的身邊坐了下來,掠了掠頭髮,道:”好天氣,強生,你怎麼肯走出實驗室,一早到這裡來了?”
符強生的面色十分沉重,道:“陳教授失蹤了,是不是?”
殷嘉麗一怔,道:“是的,警方叫我保守秘密,所以我不曾告訴任何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符強生一開口便提到了陳天遠,我心中便暗叫糟糕,這傢伙,誰叫他說這些的,他大可談些風花雪月,或者談他的本行:細胞分裂,生命發生,那麼我便可以照預定的計劃行事了。
如今,他一上來便提到了陳天遠,那必然引起殷嘉麗的疑心。
殷嘉麗一有了警惕,我要行事便難得多了,因爲殷嘉麗本來就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再加上警惕,她便可能先行對付符強生了。
我正在急速地轉着念頭,心想用甚麼方法可以提醒符強生,令得他轉開話題去,卻不料符強生這大混蛋,竟越說越不像話了。
他大聲道:“是衛斯理告訴我的“
我看到殷嘉麗猛地一震,而符強生還在道:“衛斯理叫我約你在這裡相見,倒像是陳教授的失蹤,是和你有何關係一樣“
符強生纔講到這裡,殷嘉麗已霍地站了起來。
我本來的計劃,已經被符強生的話完全打亂,我也不得不採取行動了。我的手本來就是握着一株竹子的,這時,我用力向下一壓,那株竹子被我一壓之力,向後疾打了下去,正打在符強生的頭上。
那突如其來的一擊,令得符強生的身子向下一倒,倒在地上。
我相信那一擊已足令他昏過去了。而這正好作爲他自作聰明胡言亂語的教訓。我立即疾躍而出,殷嘉麗這時,正打開一本厚厚的洋裝書書當中是空心的,當中有一柄手槍。
然而我卻不給她有機會取出這柄手槍來,我在飛躍而出之際,早已有了打算。我的手在長椅的椅背上用力一按,右腳已飛了起來,“拍”地一聲,正好踢在她手中的那本書上。
她手向上一揚,書本未曾脫手,但是書中的那柄小手槍卻已跌到了地上。我身子一滾,已將那柄手槍抓在手中。
我一抓到了那柄手槍,便向她揚了一揚,道:“小姐,久違了!”
殷嘉麗呆呆地站着,望了我片刻,才勉強一笑,道:“我們上了那化裝師的當了。“
我聳了聳肩,道:“殷小姐,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希望你到此不遠的一艘遊艇上去講幾句話。”
殷嘉麗的面色,已經完全恢復了鎮定,道:“我有反對的餘地麼?強生呢?你準備怎樣處置他?”我道:“就讓他躺在沙上好了,他不久就會醒來的,我們走吧。”殷嘉麗倒十分爽氣,當然她是想伺機反抗的,但在目前還沒有可能的情形下,她絕不拖延時間,轉身便走,我們兩人很快便到了小艇上。
到了小艇上之後,她坐在艇首,我命令她划着槳,向那艘遊艇劃去。
也直到此際,我纔看到了我手中的那柄槍。那可以說是一種藝術品,有鑲着象牙的柄,上面有着極其精緻的雕刻花紋。
我一看到了這柄手槍,便不禁陡地一呆,失聲問道:“這柄槍,你是哪裡得來的?“
殷嘉麗背對着我,道:“有必要回答麼?”
我忙道:“自然,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你最聰明的做法,便是我問甚麼,你回答甚麼。”
殷嘉麗道:“好,這是因爲我工作的出色,我的上級給我的一種特殊的嘉獎。”
我又連忙道:“你的上級G。”
殷嘉麗戲劇化地叫着,道:“噢,原來你已經知道那麼多了。”
我看看如今放在我手中的這柄槍,心中不禁十分感慨,我之所以一見到這柄槍,便立即詢問殷嘉麗這柄槍的來由,那是大有原因的,因爲同樣的槍,我也有一柄,那柄槍,是一個人給我的紀念品,因爲我幫了他一個大忙,那個人也叫G。
那人當時是亞洲某一國家駐意大利的大使,而我則因爲隆美爾的寶藏一事,正在意大利和黑手黨作着殊死爭鬥。由於隆美爾的寶藏之中,有着大量鈾的原故,G大使也參加了這場爭奪,還曾將我囚禁在大使館中,後來他因羞愧而要自殺,是我阻止了他,他便贈了這樣的一柄手槍給我。
關於這件事的經過,已記述在題爲“鑽石花”這個故事之中。
如今,殷嘉麗所屬的特務集團首腦也叫G,而這個G也有着這樣的一柄手槍,贈給了殷嘉麗,如果說他們不是一個人的話,那實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我對這位G先生的爲人,相當佩服,所以這時,知道了原來G也是個特工人員,不免大是感慨。
但是同時,我卻也輕鬆了不少,因爲若果兩個G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我這件任務,是幾乎已經完成的了。因爲G對我也十分有好感,有好幾次,我要到外地去,倉卒之間,都是找他國家的外交機構爲我辦手續的。
他既然曾經常予我幫助,我要他放出陳教授,他會不答應麼?
我慢慢地道:“非但我知道不少,而且你們的領導人,這位G先生,我是認識他的,我們有着十分深厚的私誼,我想我們之間的糾紛可以告一段落了。”
殷嘉麗並不轉過身來,她只是以冷冰的聲音回答我,道:“你錯了,衛先生,在我們的工作中,只有公事,而沒有私誼的。”
殷嘉麗講得如此冷酷,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我立即道:“我要見他,你帶我去。”
殷嘉麗道:“不能,我帶你去見他,我便違反了工作規定了。”
我道:“他不會處罰你的,因爲我是他的好友,我們曾有過一段極不平凡的交誼。“
殷嘉麗又冷冷地道:“如果他不處罰我的話,那麼他便違反了工作的規定了。”
我呆了半晌,實是無話可說了。我再也想不到殷嘉麗竟是如此冷酷無情的一個人。我將手中的槍拋了起來,又迅速地接在手中,道:“殷小姐,如果你不答允帶我去見他的話,我就不客氣了,而且,我相信即使沒有你,我也一樣見到他的。”
殷嘉麗並不出聲,只是沉默地划着船,過了兩分鐘之久,她才道:“好,我帶你去見他。我還需要划船麼?”這時,我準備的遊艇已然在望了。
本來,我的計劃是,當殷嘉麗和符強生見面分手之後,我再在暗中跟蹤殷嘉麗,出其不意地將她制住,囚禁在遊艇之中,我再單身匹馬地前往那特務組織的據點,以殷嘉麗和他們交換陳教授的。
我相信殷嘉麗是這個特務組織中的要員,那特務組織是會考慮我的這個要求的。
但如今,我所預料的一切都未曾發生,我所意料不到的事情,卻接踵而至。
不過到目前爲止,一切意料不到的事情,對我還是十分之有利的,殷嘉麗的上司既然是我的相識,那麼要搭救陳天遠教授,更不是難事了。
我想了一想,道:“你划向前面的遊艇,我們用遊艇到市區去,然後你再帶我去見G先生。”
殷嘉麗冷冷地道:“好,一切都照你的計劃行事好了。”
我監視着她上了遊艇,又監視着她駛着遊艇,她操縱着一切,都熟練異常,這表示她是一個久經訓練的幹練特工人員。
當遊艇在海中飛快地前進之際,我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爲甚麼像你那樣聰明能幹的人,竟會做這種事情。”
殷嘉麗冷然道:“我做了甚麼不名譽的事情了麼?”
我苦笑了一下,道:“小姐,你所做的一切,全是抹殺人性,醜惡之極的事!”
殷嘉麗的聲音之中,更是毫無感情,道:“這才真正是偉大的事業,國家需要這種工作,這種工作便得有人去幹。唯有最肯犧牲自己性命、名譽的人,纔會做我們這樣的工作。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怎膽敢對我們的工作有一分輕視之意?”
我聽了殷嘉麗的話之後,不禁呆住了出聲不得。我最輕視特務,以爲他們是滅絕人性的,只是工具,而不是人。但是在聽了殷嘉麗的話之後,我要反省一下我的觀點了,不錯,他們是滅絕人性的,但正如殷嘉麗所說:國家需要這種工作。
國家爲甚麼需要這種無人性的工作,國家與國家之間爲甚麼不能和平相處,而要勾心鬥角,你不容我,我不容你地排擠?
我無法回答這一連串問題,或許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回答,連制訂戰爭計劃、侵略政策的人,只怕也不明白他爲甚麼要那樣做。我呆了好一會,才道:“噢,殷小姐,原來你並不是中國人。”
殷嘉麗道:“不是,我從小在中國長大,十分喜愛中國,我和你所認識的G先生是同國人,我們的國家是一個小國家,在大國的眼中,我們微不足道,正因爲如此,才更需要我這樣的人來冒死替國家工作,還得忍受你這種人的輕視。”
我給殷嘉麗講得無話可說,只好不作一詞,遊艇漸漸接近鄰近市區的一個碼頭,我才問道:“在你們原來的計劃而言,準備將陳教授如何處置?”
殷嘉麗道:“那是秘密,你就算將我殺了,我也不會說出來的。”
我再不出聲,我們上了岸,召了一輛街車,由殷嘉麗說出了一個地址,那是一個高尚住宅區,經過二十分鐘,車子到了一幢花園洋房的面前停了下來,殷嘉麗按鈴之後,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到鐵門之前。
殷嘉麗冷冷地道:“我是N十七,在特殊情形之下,要見G,請他決定是否接見我。”
那白衣人向我望了幾眼,我一看便知道他的人身份是僞裝的。
他在望我的時候,我揚了揚手槍,道:“她是被逼的,但是G卻是我的好友,你和他說衛斯理來見他,那就已經夠了。”
那白衣人轉過身,向內走去。不一會,鐵門便自動地打了開來,那顯然是電控制的,我和殷嘉麗一齊走了進去,我們才一步上石階,走進客廳,我便聽到了G的宏亮的笑聲,他從一張皮沙發上站了起來,道:“原來是自己人,誤會,真是一場誤會!”
G向我走了過來,我們緊緊地握着手。
可是殷嘉麗卻冷冷發問,道:“G,他是我們的自己人?”
G呆了一呆,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是我的朋友,來來,衛斯理,請到樓上我私人的辦公室來坐。”
我跟着他上了樓梯,進入了一間十分舒適的房間,在躺椅上躺了下來。
我覺得一切都已將近結束了,所以我舒服地伸了伸懶腰,道:“G,想不到你現在主持一個特務集團,我有一點非份的要求,你可能答應麼?”
G呵呵地笑着,道:“在你而言,沒有甚麼要求是非份的,你只管說好了。”
我伸直了身子,道:“請你們釋放被你們軟禁的陳天遠教授。”
我的話纔講出,G便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們不十分方便。”
我不禁失望,道:“你說的不便是甚麼意思?”
G摸着下頦,道:“據我們所知,注意陳教授的,並不止我們一方面,如果我們放了他,他一樣會落人別人手中的。”
我笑了笑,略帶諷刺地道:“關於這一點,閣下大可放心,我相信和這裡有關的保安機構,一定會送他回美國去的,陳教授回到了美國,那就安全得多了。”
剛纔G所說的話,顯然全是推搪之詞,這時給我一語道破,他只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麼,我看來只好答應了。”
我知道他既然已經講出這樣的話來,那等於是已經應允釋放陳天遠教授,我的目的也已達到了。我站了起來,道:“我在甚麼地方可以見到陳教授,並且和他一齊離開你們的掌握呢?”
G望了我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叫人來帶你去見陳教授!”他按下了通話機的鈕掣,道:“N十七,進來接受命令。”
果然,不到一分鐘,殷嘉麗已推門走了進來。G沉聲道:“你帶這位先生去見陳教授,然後讓他們一齊離開。”
殷嘉麗美麗的臉龐上,帶着一種十分陰沉的神色。這使她看來更美麗一種近乎恐怖的美麗。
她冷冷地道:“可是,總部已有命令,將陳教授秘密地送回國內……”
G皺了皺肩頭,道:“我命令你這樣做,一切後果由我負責。”
殷嘉麗一聲不出,轉身走向門口。
G像是已發覺出了氣氛不妙,大聲道:“N十七,你要違抗命令麼?”
G的話剛一說完,殷嘉麗已經十分迅速地拉開了門,門外四個人,一齊走了進來,這四個人手中都握着槍,正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四個神槍手。
而殷嘉麗也在這時轉過了身來,她的手中也多了一柄手槍,槍口直對着G,她以一種十分堅定的聲音道:“G,當你違反總部的命令,答應他放走陳天遠的時候,我超越了你而向總部請示,總部的命令是:這裡的一切工作,由我接管,而你,則被逮捕了。“
G的面色蒼白,他後退了一步,反手扶住了一張桌子,纔不至於跌倒。
我絕想不到在剎那之間,事情竟會有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我想有所動作,可是那四個神槍手一進屋子,早已分四面站開,四柄手槍對準了我,我是領教過他們出神入化的槍法的,如果說他們可以射中在飛行的蒼蠅,我也不會不信的。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是沒有法子動彈的,我只是大聲道:“殷嘉麗,你怎可以如此?你不是人麼?你怎可以如此?”
殷嘉麗冷冷地望了我一眼,道:“住口!”
G的面色越來越蒼白,他接住桌子的手,在簌簌地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殷嘉麗突然一伸手,拋出一小包東西來。
那包東西,“拍”地一聲,跌在桌子上,在G的身邊。而殷嘉麗則以嚴酷得使我難以相信的聲音道:“G,你曾爲國家做了許多事,你在國民之中,極有名譽,但是你被捕回國之後,便將受到嚴厲的審判,你的名譽,將要掃地!”
殷嘉麗的話,一定如同利箭一樣地直射G的心臟,G喘息着,顫抖的手,向桌上的那一小包東西指了一指,道:“這是總部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殷嘉麗冷冷地道:“爲了不使你名譽破產,這是我的提議,總部已經批准了。”
G舉起手來,指着殷嘉麗,道:“你……你……你是……”他顯然覺得再說下去,也絕沒有甚麼作用的,所以只講了兩個字,便停住了口,不再向下說去,伸手取過了那小紙包。
我猛地一怔,喝道:“G,你想作甚麼?”
G轉過頭來,向我作了一個我所見到過的最無可奈何的苦笑,道:“永別了,朋友。”
我大喝一聲,道:“不可!”
我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也就在我跨出一步之際,只覺得“拍拍拍拍”四下響,像是有四個人接連着拍下四下手掌一樣。
但事實上當然不是有人在拍手,那是那四個神槍手開槍的聲音,由於槍上配有滅音器,所以槍聲不會比拍手聲更大些。
我不由自主地站住,只覺得我兩邊耳朵,都傳來了熱辣的疼痛。
我連忙伸手向上摸去,我摸到了血,但是我的耳朵還在,沒有被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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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嘉麗轉過頭來,道:“這只是警告,子彈在你耳邊掠過,將你擦傷。衛斯理,若是你再妄動的話,那麼你將死在這裡。“
我大聲道:“你怎可以逼一個老人自殺,你大可以任他去接受審判,你怎可逼他自殺?”
G也轉過頭來,道:“朋友,我……後悔了,我並不是後悔我答應你釋放陳天遠,而是後悔……唉……”他講到這裡,便停了下來,那顯然是他的心中十分迷惘,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後悔甚麼的緣故。
我在這樣的情勢下,若是妄動,那當然只是自取滅亡,但是我卻又絕不能眼看G在殷嘉麗的威逼之下自盡。我忙道:“你不必說了,你絕不能聽從她的話而自盡,你必須活着,面對現實。”
G喃喃地道:“可是……我怎能接受審判……我在國人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英菽G喃喃地道:“可是……我怎能接受審判……我在國人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英砟H物……”
我又大聲道:“如果你過去是一個英雄人物的話,你如今仍是一個英雄人物,你做錯了甚麼事?你只不過放棄了一件擄人綁票的惡劣勾當,這使你更成爲英雄!”
在我的大聲勸說下,G傴僂的身子,已漸漸地挺直了起來。可是殷嘉麗的一句話,卻又使得他和剛纔一樣,痛苦地彎下了腰去。
殷嘉麗冷冷地道:“可是,他卻背叛了祖國。”
我大聲道:“所謂祖國,只不過是個虛有的名詞,你們是一個自由人,怎麼可以被這樣的一個名詞而滅絕了人性?”
殷嘉麗又冷冷地道:“衛斯理,你犯了一個根本的錯誤,我們不是自由人,我們是情報工作人員。我們隸屬於我們國家的情報本部,我們的行動全要受總部的指揮。
一旦違背了指揮,便是背叛,就要受到嚴厲的審判,他能受得了這個審判麼?”
G的手簌簌地抖着,向殷嘉麗拋出來的那小紙包伸去,我大喝一聲,伸手扯下了我西裝袖口上的一粒鈕釦,向前疾彈了出去。
這位鈕釦,彈在G的手背之上,G的手背立時腫起了一塊,他的手也忙縮了回來。
但是,也就在此際,我只覺得身後響起了“呼”地一股勁風,我急忙轉過身來,一個神槍手已經衝到了我的面前,舉起槍柄,向我敲了下來。
那神槍手用槍柄對付我,而並不是用槍口對付我,我便絕不會怕他,我身子一矮,右膝擡起,他是身子傾倒着向我撲來的,所以我的右膝一擡了起來,便恰好撞在他的小腹之上。
他一聲怪叫,身子向後仰了下去,我一伸手,已將他手中的槍搶了過來,一個轉身,將那人的手扭到了背後,連退了五步,直到我的背靠住了牆。
這時候,情形已對我大是有利了。我已造成了如此的一個局面:我手中有槍,我背靠着牆,我面前抓着一個人作爲掩護。
這一切,都是在極短時間之內所發生的,而當我和那人糾斗的時候,雖然是神槍手,也是不敢隨便放槍的,而等到我們兩人停止動作的時候,對我有利的局面已經形成了。
那三個神槍手面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們手中的槍,也仍然對準着我。
當我剛一靠牆站定的時候,我只當我既已抓到了他們四人中的一個作爲掩護,那是一定可以令得他們投鼠忌器,不敢亂來的了。
但這時,我一看到其餘三人那種冷冰冰的撲克面孔,我便知道自己的估計錯了!這三個人爲了殺害我,是絕不會顧及他們同伴的性命的。他們的子彈,會毫不猶豫地穿過他們同伴的身子,再射入我的身內。
我的所謂“有利局面”,在這些沒有人性的人面前,是不值得一哂的!
殷嘉麗顯然也看出了我心思的變化,她向我冷冷地一笑,發着簡單的命令,道:”放開我們的人,拋去手槍,你是沒有逃走的機會的。”
我仍然不肯放開那人,我將我的槍放成一個巧妙的角度,使殷嘉麗看不到,但是我如果放槍的話,我就一定可以射中她的。
那時,我的心中在迅速地轉着念:是不是應該射死殷嘉麗!
如果射死殷嘉麗的話,局面必然混亂,我有八成會在混亂之中,被亂槍射成蜂巢,但是卻也有兩成希望,可以逃生。
我這時之所以不放槍,絕不是爲了死與生的比數懸殊之故,我曾不止一次地在九死一生的機會下,毅然求生。要知道當你沒有行動,只是分析的時候,你覺得生存的機會微乎其微,但當你開始掙扎、開始鬥爭、開始行動的時候,你生存的機會就會增加了。
我之所以猶豫不決,是因爲直到這時爲止,我仍然不信殷嘉麗真的是像她所表現的那樣絕滅人性,我不信她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我相信這只不過是她所受的教育、所處的環境所造成的,她應該是一個人,有心有靈的一個人!
這便是我遲遲不開槍的原因。
而就在此際,G已經伸手取到了那包小紙包,我叫道:“G,你別做弱者!”G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經是弱者了!”他話一說完,便將那小紙包拋入了他的口中。那小紙包中的一定是劇毒的氰化物,所以才一拋入口中,他的身子便猛地一震。
緊接着,他的面色已變了,變成那樣可怖的青紫色,我知道他可能已經死了,但是他的身子,卻仍然按着桌子,並不倒下去。接下來的時間,大約只有半分鐘,可是卻像是一世紀那樣久,G的身子才向前一側,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就倒斃在地毯上了。
我一聲怪叫,我不明白我爲甚麼要叫,只知道我非叫不可,不叫的話,我快脹裂了。
我目睹了人間最醜惡的一幕,從G臨死之前面上那種複雜的神情看來,殷嘉麗可能是他一力培養出來的人,但是結果,他卻在她的威逼下自盡了。
我叫了一聲又一聲,像是瘋子一樣,然後我撲到了G的身旁,G早已死了,我撲到了他的身邊之後,也無能爲力了,G的眼睛還開着,像是在臨死之前,還想看清楚這個世界。他已經是六十歲左右的人了,但是他死得如此不值,死得這樣莫名其妙,我嘆了一口氣,將他的眼皮合上,擡起頭來,望着殷嘉麗,厲聲問道:“你得到了甚麼?你有甚麼收穫?你有了甚麼滿足?”
殷嘉麗冷冷地道:“起來,咱們不是在演文明戲,我懲罰了一個叛徒,有甚麼不對?感到內疚慚愧的應該是你,因爲是你用私交來引誘他,使他走上了死路的,你還有甚麼資格來責問我?”
我呆呆地蹲着,好一會才站了起來,拋下了手槍,我變成極度的垂頭喪氣,殷嘉麗所說的話當然是強詞奪理,但如果我不出現呢?如果我不要他釋放陳教授呢?這一切可怕的事當然不會發生了。
在殷嘉麗的責斥和那四個神槍手的押解之下,我走出了G的辦公室。在走廊中走了幾步,我便被推進了一間暗室之中。
當時,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大部份是因爲G的慘死所引起的,小部份是我想到殷嘉麗這個人,何以這樣沒有人性,我也想到了符強生,在符強生的心目中,殷嘉麗是一個天使,在我的認識中,殷嘉麗是一個魔鬼,然則她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呢?
由於我的腦中亂得可以,所以我根本未曾想到逃走這一個問題。我只是想靜一靜,讓我混亂的思潮,得到一個整理的機會。
所以,我一進了那間暗室,摸索着向前走出了幾步,便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剛一坐下,室內突然大放光明,在強光的照射下,我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本能地揚起手來,遮住眼睛,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在我的面前,站着三四個人。
我只來得及看清我面前有人,至於他們是何等樣人,我卻沒有機會看得清楚了。
因爲就在此時,我聽得“嗤嗤”之聲大作,一陣陣水霧,向我照頭照臉噴了過來,而那一陣陣水霧之中,充滿了強烈麻醉藥的味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強光像是在不斷地爆裂,變得更強、更強,終於,倏然又變成了一片漆黑,而我也在這時昏迷過去了。
我不知昏迷了多少時候,用來麻醉我的麻醉劑一定是十分強烈的,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絕對無法知道。
我只知道,我漸漸感到了口渴。我像是在沙漠中一步又一步地涯着,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源,但是卻全是海市蜃樓。
度過了那一段半昏迷的時間之後,我漸漸地清醒了,但是我仍然感到口渴,我的耳際多了一種“轟轟”的聲音,我只覺得身子似乎有着輕微的搖晃。
我陡地睜開眼來,在第一眼,我還不能肯定我是在潛艇還是在飛機的艙中,但是我立即看到了小窗外的天空。
天空是深藍色的,像一塊碩大無朋的藍凍石,而星星恰如凍石中的花紋。我知道自己是在一架飛機之上。我試着轉動身子,飛機上不止我一個人,在我的面前,也有一個人坐着。
那人的頭平垂,顯然還在昏迷狀態之中,我一眼便認出他是陳天遠教授!
我連忙俯身過去,抓住了陳教授的肩頭。
但是也就在此際,在我的身後,卻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要亂動!”
那聲音硬綁綁地,聽了令人極之不舒服,我直了直身子,那聲音又道:“也別轉過身來。”我只得坐在位子上。我的身子雖然不動,但是我的腦中,卻在迅速地思索着。陳教授還昏迷不醒,但是我卻已經醒過來了,這說明了甚麼呢?
這說明了我的醒轉,在使我昏迷的人來說,乃是一個極大的意外。
我之能夠在飛機未曾到達目的地之前醒來,那是我平時受嚴格中國武術鍛的結果。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使人有忍受外來壓迫的力量,這種力量,有時是近乎神奇的,這便是所謂“內功”。
由於我是具有這種力量的人,所以麻醉藥在我身上所起的作用,便要減弱,而我的昏迷時間,也因之縮短。我可以肯定,劫運我們的人,本來一定算準我們是到了目地的之後才能醒轉來的,但是我卻在半途中醒了!
這是一個意外!
我將怎樣利用這一個意外呢?
我略略地轉過頭,又向窗外看去,窗外白雲飄飄,飛機正在高空之中。我從機翼上,辨認出這種飛機是美國製造的軍用機。這種飛機在美國人來說,已經覺得十分陳舊了,因此便用來作爲援外,受惠的大多數是一些小國家,毫無疑問,這一定是殷嘉麗的國家所派出來了。
我一面想,一面講話。
我也同樣以冷冰冰的聲音道:“朋友,你在命令我不要動,你當然是有武器在威脅我的了。”
那聲音道:“你說對了。”
我得意地笑了起來,道:“在飛機上,你是不能開槍的,這幾乎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了。”
那人冷笑了幾聲,道:“你可以轉過頭來看一看。”
那人就算不說,我也準備轉過頭去了。我回頭看去,只見在我的身後,偏右方向,有兩個人坐看,這兩個人全是那四個神槍手中的人,由於其中一個始終未曾出過聲,所以我一直以爲身後只有一個人。
我一看到有兩個人,便自怔了一怔。接着,我便看到了他們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