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淺井瓷畫和蕭琳一起來到蕭楚風所住的病房。
她早上上了兩節課後,就回到家裡,和蕭琳一起給蕭老爺子準備了午飯,然後便趕到醫院這邊來。
淺井瓷畫一隻手拎着這保溫飯盒,一隻手挽着蕭琳的手臂,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講到學校的一些趣事,逗得蕭琳也是笑個不停。
因爲李經緯常年在國外,淺井瓷畫就像個女兒一樣,讓蕭琳又找到了做母親的感覺,加上淺井瓷畫很是乖巧聽話,兩人的關係不是母女,勝似母女。
在兩人進入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唐疾風、唐秋水正在和老爺子聊天。
蕭琳認識唐疾風,於是快步走上前去問好。
“唐叔,您什麼時候到的?您這是剛從美國回來嗎?”
“小琳呀,我剛到了一會。聽說蕭老哥生病,我也是寢食難安啊!”唐疾風再次見到老友,也是心情愉悅。但看到躺在病牀的老友,心裡不免有些煩悶。這句話也反映了他此時的心聲。
“謝謝唐叔,您這麼遠專程趕來,一路辛苦了!”
蕭琳心中非常感激。她知道老爺子和唐疾風是至交好友,兩人能夠見面,一定會讓父親非常的高興。她又轉向唐秋水問道:
“唐叔,這個姑娘是您的孫女?人長得真是漂亮。”
“是的。這是我小孫女,叫唐秋水。秋水,這是你蕭阿姨。”唐疾風向唐秋水介紹道。
唐秋水在蕭琳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幾分。聽到爺爺的介紹,向蕭琳躬身一禮,說道:
“蕭阿姨好!我常聽爺爺提起蕭爺爺和您。”
“秋水都長大美人了。我記得當年見你的時候,那時你才四、五歲的樣子。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二十來年過去了。”蕭琳感慨道。
在去美國處理母親後事的時候,蕭琳見過這個小女孩。只不過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沒有唐疾風的介紹,她肯定認不出唐秋水了。
“阿姨您還是這麼年輕,要是咱們一起出去,別人肯定以爲您是我姐姐呢!”唐秋水難得像今天這樣嘴巴這麼甜,她平時總是一副清冷的樣子。
“哈哈....這孩子,逗你阿姨開心是吧。”雖然知道唐秋水說道是好聽話,但蕭琳聽了還是很開心。
女人,又有哪個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駐,芳華永留。
唐秋水對着淺井瓷畫問道:“這位妹妹是?”
“我叫淺井瓷畫,姐姐你叫我瓷畫好了。”淺井瓷畫大方地伸出手來,和唐秋水輕輕地握了一下。
幾人正在聊天的時候,魏功權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蕭老爺子說道:“老爺子,午飯已經訂好了,我讓飯店直接送到這裡來吧?”
蕭楚風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對唐疾風說:“唐老弟,那咱們就在這裡對付一下?咱們好久沒見面了,邊吃邊聊好不好?”
“好,好。”唐疾風自然樂意。他們很久沒有見面,從美國專程趕過來,自然希望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蕭楚風不能到飯店去,在這裡吃飯最好不過。
魏功權見狀,轉身出去打電話去了。
蕭琳希望父親和老友單獨聊一會,便帶着兩女來到了病房外間的小廳裡。
唐秋水隨嘴問道:“蕭阿姨,聽蕭爺爺說,李經緯去天山了,計劃什麼時候回來?”
蕭琳還沒有回答,一旁的淺井瓷畫聞言,有些警惕地看着唐秋水,問道:“姐姐,你認識經緯哥哥。”
“算認識吧,就是在來華夏時,在機場遇到過他。”唐秋水雖然冰雪聰明,但沒有太在意到淺井瓷畫的反應。
聽到唐秋水的回答,淺井瓷畫頓時放下心來,說道:“經緯哥哥一定會成功,會很快就會回來的。”說話時,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蕭琳看到這一幕,也是覺得淺井瓷畫有趣。這個女孩子就是這樣,高興不高興都掛在臉上,沒有多少心機,始終都是簡簡單單的。蕭琳也最喜歡她這一點。
這兩年左右相處下來,這個女孩子已經徹底成了家中的一員。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她小臉蛋,說道:“對你經緯哥哥這麼有信心?”
“那當然啦!一定會馬到成功的,您等着瞧吧。” 淺井瓷畫說着,還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拳頭。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看着這一幕,唐秋水心中,沒來由的竟然有幾分羨慕。
能夠被別人相信是幸福的,而有自己能夠無條件地信任的人,則更是幸福的。
隨着西部經濟發展提速,沿海城市的公司開始在華夏西部地區戰略佈局,東西部的經貿往來愈加緊密。從烏浦海飛往烏市的航班,上座率一直很高。
可能是由於辦理登機牌的時間較晚,兩人的座位並沒有排在一起。登上飛機以後,李經緯和張遠鵬各自做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從浦海到烏市,飛機需要飛行大約五個多小時。李經緯習慣性地拿出一本書,放在桌板上讀了起來,很快便沉浸其中。
機艙外面發動機的轟鳴聲,機艙內嘈雜的說話聲,在這一刻都被隔絕開來,李經緯進入了自己的世界,一片空明、安靜的的空間。
他看書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亨廷頓的這本《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已經被他看了近一半。
突然,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肩頭,把他從書中拉回到現實中來。
李經緯轉過頭去,原來是一名空姐推着餐車,過來給大家送飲料,現在到了李經緯跟前。
這位空姐看李經緯轉過頭來,說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您一下。請問您要什麼飲料?”
“沒關係。麻煩給我一杯純淨水,謝謝!” 李經緯客氣地謝道。
“不用謝。您請。”空姐說着,把一杯純淨水遞向李經緯。
就在這時,飛機好像遇到了擾動氣流,劇烈顛簸起來。空姐的身體一瞬間失去了平衡,在她試圖保持站立的時候,原來手中的水杯,脫手灑向了李經緯。
李經緯急忙伸手扶住了空姐的手臂,幫她控制住向一旁傾倒的身體。那杯水則無暇顧及,徑直朝他胸前灑落。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也不見如何動作,彷彿有吸力一般,穩穩地抓住水杯,而且竟然一滴水都不曾溢出。
李經緯這才注意到,是坐在自己旁邊的中年人伸手接住了水杯,便朝對方說道:“謝謝。”
中年人只是點頭微笑,沒有說話。
這時,飛機在短暫的顛簸之後,也穩定了下來。空姐朝李經緯連聲感謝,然後才推着餐車先前走去。
李經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後,再次對中年人說道:
“謝謝您剛纔您出手相助。我叫李經緯,請問先生您貴姓?”
“不必客氣。我姓周,周成剛。小兄弟宅心仁厚,危急時刻,能夠先救人再顧己,不錯。”
周成剛對李經緯觀感不錯,特別是看到在空姐要摔倒時,他能夠先出手扶助空姐,而不是先躲避灑向自己的水杯。這件事雖小,但體現了李經緯的本能反應。
“您過獎了。“李經緯謙虛地答道。他略一猶豫,又接着問道:”周先生,您剛纔那接水杯的動作實在高明,請問您是如何做到的?
李經緯的江湖經驗顯然還是不夠,如果張遠鵬在這裡,肯定不會這麼問對方。對方顯然是一個武者,而武者未必會願意分享自己的功夫秘密。
周成剛似乎對此並不在意,而是看似隨意地答道:
“我想做,就做到了。”
“我想做,就做到了。”李經緯喃喃自語地沉吟起來。
“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心之所向,意之所往。您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李經緯沉吟了一會,再次問道。
“不是隨心所欲,是隨我所欲。我想要,而不是心想要。”周成剛笑眯眯地看着李經緯,繞口令似的說道。
如果是其他人聽到周成剛這樣的回答,恐怕早就暴起罵人了。李經緯卻好似中了魔障,思考了起來。
“我想要不就是我的心想要嗎?我想要和心想要有區別嗎?“李經緯這句話像是在問眼前的周成剛,也好像是在問自己。
周成剛問道:“你剛纔伸手去扶空姐時,有問過自己的心要不要去扶嗎?或者說你想過要不要扶這個問題嗎?”
“沒有。”李經緯誠實答道,“當時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就出手了。”
“那出手相助是不是你想做的呢?”周成剛又接着問道。
“是的,是我想做的。”
“所以,你心裡並沒有考慮過要不要做。你想做,你就去做了。是你要做,而不是你的心決定要不要做。”周成剛解釋道,“在這個過程中,是你在主導你的行動,而不是你的心在主導你的行動。”
“所以您剛纔所說的‘我想做,就做到了’,也就是這個意思。”李經緯似乎是抓到了什麼,腦中靈光一現。
我決定我的心,而不是我的心決定我。無我便無心,而無心亦可有我。
李經緯看向周成剛,只見他的瞳孔像嬰兒的瞳孔一把澄淨,漆黑,深不見底。這讓他想起了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說的一句話:“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
嬰兒雖然柔嫩純樸,但本真盡在、元陽未失,因此能夠“毒蟲不蟄,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嬰兒最自然、最本真。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開心就笑。
長大後,人生變得越來越複雜。遇事瞻前顧後,反覆琢磨。對人圓滑世故,八面玲瓏。漸漸失去自己的本真。
像是明悟了一般,李經緯的眼神愈發的純淨。
周成剛一直在認真地觀察着李經緯,看到李經緯的變化,讚許地笑道:“凡事順其自然才能通達,天真爛漫才能無我,無我才能見我。” 說完,便不再言語。
李經緯也是閉上了眼睛,無思、無想、無我,心中一片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