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三是一個狠人。用他自己的話說,早就活夠本了,再活一天就是賺一天。所以,他的行事風格在道上的人看來,是無所顧忌,要錢不要命。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喬老三的狠勁,有時倒也會讓人避讓他幾分,畢竟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和一個不要命的傢伙拼命。
喬老三是一個狠人,但絕不是以蠢人。他是一個會用腦子的狠人。
在和劉安成通過電話以後,特別是劉安成掛電話前提醒的那幾句話,還是讓他更加上心起來。隨後,他就讓一個手下偷偷潛入到烏市打探了一番。這個手下回來以後,把關於韋如蘭和魏超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向他做了彙報。
在聽完手下的彙報以後,就算是喬老三這樣的狠人,也陷入深深地憂慮之中。
沒有人不怕死,而且越是說自己不怕死的人,往往越是怕死。喬老三也是如此。
外人不知道的是,喬老三在東北哈市有一個秘密的姘頭,而且這個姘頭給他生了一個兒子,現在已經三歲了。即使流竄到外地,他每個月依然會想辦法給這個姘頭匯錢。所以,他不想死,至少不像外界流傳的那樣不怕死。他也想看着自己的兒子長大。
作爲一個混黑道的,喬老三對打打殺殺不陌生,但對商業世界並不熟悉。他原以爲韋如蘭只是一個富家女,即使在知道她是騰龍國際的太子女,也只是把她作爲一個更富有的富家女,所以要的贖金也就更多了一些。
但是,當手下把烏市的情況告訴他後,特別是聽到當地警方所做出的快速反應,以及高層領導在電視上的表態以後,喬老三開始意識到,自己恐怕是捅了天大的簍子。
隨後他多次打電話給劉安成,都是提示已關機。這更讓他覺得情況不妙。如果劉安成是被委託人給幹掉了,那就說明委託人也開始切割與這件事的聯繫。
而能夠開出高價讓自己弄出點動靜的人,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如果連他都擔心和這件事扯上關係,那就更說明這件事已經真的鬧大了。
這時候,喬老三不禁有些怨恨起唐小帽這個傢伙來。如果這個該死的傢伙把情況給自己說清楚,自己就不會綁架韋如蘭,恐怕不會出現目前這種局面。他不知道唐小帽已經死了,還以爲這個傢伙逃掉了。
忽然,他意識到,唐小帽是知道自己在天山的大致位置的,如果他被警方抓到了,或者被韋家人抓到了,一定會把自己賣出去。想到這裡,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馬上召集手下,押着韋如蘭和魏超向天山深處逃去。
喬老三也曾想過直接把韋如蘭兩人直接放了,但又擔心放了兩人以後,自己手裡就沒有了憑仗,連讓警方或韋家人投鼠忌器的手段也沒有了。所以,考慮再三,決定還是押着韋如蘭兩人逃跑。這樣的話,至少自己手裡也有了一些可以談判的籌碼。
一夥人狼奔豬突般地逃竄,翻越龍脊嶺以後,找到一處山洞,然後就停了下來。因爲天色已黑,夜間趕路很是危險。另外,趕了一下午的山路,連他們這羣大老爺們都覺得累了,跟不用說韋如蘭一個女孩子了。
在從龍脊嶺下來的時候,韋如蘭的一隻腳已經崴了,後面都是由魏超扶着趕路。兩個人都已經沒有了繼續趕路的力氣。
在天山之中,有很多冰雪融化沖刷形成的山洞,有些山洞之間還相互連通。
喬老三一夥人來到山洞以後,往裡走很久,也沒有發現盡頭,索性就折返了回來,在靠近洞口不遠的地方安頓下來。由於擔心韋如蘭兩人逃走,就派一個人守在裡面,把兩人夾在中間。
暫時安頓下來以後,大夥一起吃了一些乾糧。韋如蘭和魏超兩人也分到一些,雖然填不飽肚子,至少還是能補充一下消耗的能量。
吃過乾糧以後,喬老三和一個手下來到了山洞外面。兩個人來到一塊巨石後面的避風處,靠着石頭坐了下來。
“順子,這一關恐怕不好過呀。”喬老三一邊說着,一隻手習慣性地掏出一支菸,叼在了嘴上。他掏出打火機正準備點火,突然想到夜裡點菸容易被發現,就把煙卡到了耳朵上,把打火機又裝回到口袋裡。
“三哥,兄弟們的命早就交給你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兄弟們不會說半個不子。“這個叫順子的年輕人說道。
“兄弟,到現在還這麼信任你三哥,謝謝了。”喬老三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順子呀,你跟着我也兩年多了吧?“
“兩年半了。承蒙三哥照顧,順子時刻銘記在心。”順子低着頭,回答道。
“嗯,兩年半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三哥我也謝謝你這兩年多來對我的支持。”喬老三仰着頭,兩眼望着漫天的繁星。
天山海拔很高,如果天氣晴朗,晚上總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彷彿觸手可及。
“前段時間,咱們在東北被逼的無處可藏,三哥我聽你的勸,帶着兄弟們來到烏市,沒想到會陷入今天這種困境。”
說這句話時,喬老三眼睛微不可察地掃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順子。雖然是夜晚,但藉助漫天的星光,他還是注意到順子臉上一閃而過的愧疚之色。
喬老三好似覺得有些冷,雙手用力地攏了攏上身的衣服,然後雙手抱在了胸前,右手放在了胸前衣服的下面。他沉思了良久,最終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
"順子,三哥我有一種預感,這次恐怕是要埋骨在這天山上了。我讀書不多,但也聽說過‘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臨死之前,我這心裡還有一些困惑,你能不能幫三哥解答一下?”喬老三望着順子的雙眼,認真地說道。
順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鎮靜,說道:“三哥,你請說,兄弟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及。”
“好兄弟,三哥先謝謝你。”喬老三清了一下嗓子,接着說道:
“前段時間在東北的時候,我帶着兄弟們東躲西藏,令我迷惑不解的是,每到一個地方,警方總是能夠如影隨形地追到。現在想想,其實那時他們完全可以抓住我們的。奇怪的是,最後總好像是故意慢了一步似的,也讓我們總能好巧不巧地逃脫了。“
“後來,我聽你的勸,帶領兄弟們來到了烏市。你知道的,我們初來乍到時,不認識什麼人,手頭拮据,差點連吃飯都成問題。再後來,辛虧你結識了劉安成,還是他幫助我們接了一個活,並且拿到了一大筆定金。兄弟們這些天,也就是靠着這筆定金,才能在烏市吃香的、喝辣的。“
“接到這個活後,正苦於該怎麼去辦,怎麼才能按照客戶的要求,在烏市弄出些動靜。就在我苦於沒有辦法的時候,結果有一天你帶我去酒吧,我們剛好在酒吧裡遇到了唐小帽,聽到了他在酒後吹噓。然後,你就建議我利用唐小帽,來綁架這個委託他找天山雪蓮的有錢女人。“
“你知道的,三哥我對商場的事一竅不通,也不知道你所說的這個韋如蘭是何許人也。後來才知道是騰龍國際韋海龍的孫女。”說到這裡,喬老三長嘆一聲,又接着說道:
“順子呀,三哥這輩子沒求過人。這次算三哥我求你,幫我分析分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喬老三話音剛落,就見這個叫順子的傢伙猛地站起身來,同時以極快得速度從身上抽出一把槍,直指着喬老三的腦袋。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三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兄弟我也不瞞你了。沒錯,從東北到烏市,每一步都是在按照計劃執行,不過究竟是誰在幕後操縱這件事,請恕兄弟我無法告訴你,因爲我也不知道。”順子頓了一下,接着說道:
“三哥,不是我有意要背叛你,我實在也是出於無奈。半年前我母親得了病,是腎衰竭,需要進行腎臟移植手術。撇開鉅額的醫藥費不說,就是腎源都不是我這種小混混可以弄到的。有人給了我一大筆錢,還答應幫我找腎源,給我母親做腎臟移植手術。對方提出的條件就是,要我勸你來烏市,然後再一步一步按他的指揮行事。“
“三哥,我真的是迫於無奈,而且對方承諾不會傷害你的性命,我才答應幫他們的。只是我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另外,事先我也不知道韋如蘭的身份,直到今天,你派去烏市打探消息的兄弟回來彙報,我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完上面的話,順子依舊握着槍,指着喬老三。但是,他的手卻是不住地顫抖。他很清楚,眼前的喬老三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
現在,既然他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就必定不會放過自己。可是,他自己卻沒有勇氣開槍。
喬老三又用雙手攏了攏上衣,說道:“順子呀,多虧你給三哥我解釋了一下,不然的話,我就是死了都是稀裡糊塗的,成了個冤死鬼。”
他看了看順子,又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星星,接着說道:“你別緊張,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三哥不怪你。你這麼做,也是爲了你的母親。百善孝爲先。來,坐下,我們接着聊一聊。”
這麼說着,喬老三也不顧順子依然拿槍指着他,拉着順子的手臂,讓他坐在了原來的地方,似乎絲毫不擔心順子會開槍。他接着又問道:“你給三哥說句實話,真的不知道這幕後指揮的是誰?”
喬老三的做法,似乎讓順子放下了一些戒心。他又坐到了喬老三的身邊,手裡依然握着那把槍,只是槍口卻是指向了地面,而不是喬老三的腦袋。
順子哭着說道:“三哥,對不起,我真是被迫的。”
“我都說了,三哥不怪你。”喬老三說着,用一隻手摸了摸順子的腦袋。接着又是把剛纔問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給三哥說句實話,真的不知道這幕後指揮的是誰?”
“三哥,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每次都是電話通知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就是給我錢的時候,也是讓快遞送的。”順子說道。
喬老三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突然,他對順子說道:“順子,你看這滿天的星星,真他媽的想不通,爲什麼有些星星就一定要比別的星星亮呢?就像這狗日的生活,爲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錦衣玉食 ,而有的人生下來就如螻蟻一般卑微。“
順子仰頭看向天空。而就在他仰頭的那一刻,喬老三手中握着的匕首,劃破了他的喉嚨。
順子臨死前,眼睛直直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不甘,還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