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喬森的提醒和手請的方向,宴廳裡暢談的聲音漸漸落下來。頗有節奏的高跟鞋聲敲打在光鑑照人的大理石樓梯面上,越來越清晰地叩擊在每個人的耳膜之上,吸引着他們的目光好奇地望過去。
迴旋的樓梯,建在並不惹眼的角落,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站在不同方位的人,視野寬闊度不盡相同。
高跟鞋的主人走得很慢,每個人都在翹首以待,他們最先看到的是拖地裙襬之下那雙時隱時現的火紅鞋子,在水晶燈光下折射出來的光芒,是那麼地耀目。
她的身邊和身後,並沒有陪伴的人,這讓大傢伙微微詫異,交頭接耳聲難免。
“怎麼是個女的?”
“是啊,難道傳言有誤?”
也有紈絝子弟悄悄地相互打賭,“你們說這女人魔鬼身材上是魔鬼面孔還是天使面孔。”
“還是算了吧,天使也好,魔鬼也罷,女強人往往不是你我能消受的,還是那種溫溫柔柔聽話的對咱們的口味。”
“說不定還是一大嬸級的,身上有狐臭味。”
肆意的笑在這些浪蕩公子哥的臉上傳遞,可是,當東方女子嬌小的身材和素面朝天之下年輕俏麗的容顏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這些人,傻眼了。
“天仙妹妹啊!”有人發出感嘆。
在他們的世界裡,女人無妝不出門,可是眼前的女人,卻敢於直面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裡,帶着淡淡柔和的笑意,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丁香女子,在她走過的地方,都留有餘香。
江城的名流貴胄,對千尋這張臉孔陌生得緊,但對肖家人來說,卻是頭上一頂金箍咒。
肖雅楠瞬間紅了眼,衝到她面前,“你怎麼還沒死。”
這惡聲的語氣,更是讓衆人一詫。而肖雅楠,話一出口,便知不妥,可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
卻不知,這正是千尋臨時起意,跟兩個男人說讓她先現身所要達到的效果。
年少時無知,被這個女人的淫/威唬住,及至閱歷的增長,發現這肖家大小姐也不過是徒有其表,仗勢欺人罷了,不見得有多聰明。
就比如現在。
須不知,一句話不慎,其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足以點醒許多雲裡霧裡中人。
千尋輕輕一笑,“命硬,還活着,閻王爺不肯收,沒辦法。”
硝煙的味道在宴廳裡瀰漫開來,每個人都聞得到,這突如其來的局勢讓人面面相覷。
“這到底是什麼怎麼一回事?”
千尋環掃衆人,“請各位來,是想讓大家見證一些事情,見證一個正人君子的醜惡嘴臉......”
肖秋堂地臉色掛不住,卻又得保持着鎮定,“你不是steward。”
千尋笑道,“我當然不是steward,不過steward原本就是你認識的人,也是大家熟悉的人。”
“誰啊?”
猜測聲紛紛而起。
就在這猜測聲裡,紀君陽低沉的聲音如同幽靈一般緩緩地響起,“肖叔,別來無恙。”
驚訝的表情在每個人的臉上滑過。
“紀君陽?他就是steward?”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飛機失事是訛傳嗎?”
“自己收購自己的公司,這到底玩的是哪一齣?”
也有反應過來的人歡喜地笑道,“紀總,你沒事太好了。”
紀君陽淡淡地笑過,“多謝關心。”
駭然的神色在肖秋堂夫婦的臉上閃過,肖母甚至想問他是人是鬼,卻是驚得說不出話來。肖秋堂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手機在他的口袋裡震動,他忽然發現,人羣裡不知何時多了些記者的身影。
他的眼前,閃過上午喬森上車時那意味深長的笑。記者招待會,原來是如此,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來跳。
倒是肖雅楠,看着紀君陽奇蹟般地出現在她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地衝到他的面前,張手就緊緊地抱住了他,喃喃自語般,“君陽哥,你沒死,對不對?你沒死,對不對?”
紀君陽面無表情,既不回抱,也不推開,漠然處之。
倒是安安,與白無邪坐在宴廳複式樓上一處並不惹眼的護欄上,撅着嘴,一臉的不高興。爸爸是她和千尋媽咪的,別的女人不能碰。
就在輕身她跳下護欄,準備衝下樓梯的時候,白無邪將她給拎了回來,壓低了聲音道,“想趕走那隻蒼蠅?”
“當然。”安安自是點頭,簡直就太想了。
“早上我不是給你做了一把彈弓並且教你怎麼用了嗎?有沒有帶出來?”
安安沮喪地搖頭,她落在山上的別墅裡了,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帶在身上打壞人。
白無邪神秘一笑,如同變戲法一般從身後變出一把袖珍型的彈弓,安安眼前一亮。
“是我幫你呢,還是你自己來?”
安安將彈弓搶了過去,趕走壞女人,當然是她自己來。
白無邪遞給她一粒小糖果。
“叔叔你的口袋是百寶袋嗎?”她正愁沒有彈子石粒,他便給了她很好的替代品,只見她眯起眼睛,拉開弓力,瞄準。
紀君陽的漠然,讓肖雅楠難堪地不知是繼續抱着還是鬆開爲好,一個人的表演,觀衆滿場,但是最想要的那個人卻沒有迴應,甚至都不屑於觸碰她一下,這讓她十分地尷尬,又惱恨。
拉滿弓的小手,躲在護欄的雕花之後,找準了最合適的角度,全力發射。
後背肩胛上突然而來的劇痛讓肖雅楠疼呼出聲,條件反射般地鬆手回頭,明明有什麼東西打在自己的身上......
還來不及確定是什麼東西襲擊了她,腦門上又是一陣劇痛,痛得她眼花四濺。
旁人卻不知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感覺自己有如一個小丑一般被人戲弄,正要發作時,紀君陽已經越過她走到肖秋堂的面前,微微一笑,“肖叔,我沒死,是不是很失望?”
最初的驚慌已經被按壓了下去,見多了世面,肖秋堂的那張老臉已變化成精,他一如肖雅楠那般表現出震驚之後的驚喜來,一張老臉笑得溝壑難掩,又有種老淚縱橫感。
“君陽,你這說的什麼話,雖然我們之間因爲一些事情是產生過不愉快,可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沒事我是高興還來不及。”
肖母也假裝拭淚,“是啊,你不知道你肖叔叔聽說你在飛機上出了事,有多難過。”
“切!”這一聲清脆而又不屑的童音自宴廳上方響起,安安鄙視着這幾個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的大人,“難過的人還會全家出動來參加宴會,三歲小孩都不相信,還想騙倒這麼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你當大家都是傻子哦。”
一廳的人隨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擡頭望去,只見護欄之上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娃娃,雙腿懸空地晃動着,手裡玩着一個彈弓,沒人任何地安全措施,也沒個大人守護着。
肖雅楠總算知道了在她身上製造疼痛的肇事者,氣得她整張臉都綠了,她沒想到自己敗在溫千尋那個賤/人手裡,如今又被這個小賤/人給戲弄。
“這是誰家的孩子。”
“應該就是紀總的女兒吧。”
大人們的心肝都被嚇得跳出來,卻又驚詫於小女孩的勇敢,還有那種小小年紀就散發出來的鎮定揚聲。
千尋也是拔着嗓尖兒,這白無邪到底怎麼回事,說帶着孩子在上頭看好戲,卻是放任着孩子做這麼危險的動作,自己人不知在哪個角落。
安安拿着彈弓一邊朝肖秋堂瞄準,一邊用奶聲奶氣的嗲嗲聲嘻嘻笑道,“爸叭,這位大爺好像得了老年癡呆症哦,你說要不要給他來個腦袋開竅呢,把爺爺的健忘症給治一下呢。”
肖秋堂的臉色很難看,肖雅楠更是氣得手指着她對千尋冷笑道,“溫千尋,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好女兒?沒半點修養。”
“修養?”千尋淡淡地笑道,“我倒想請肖小姐告訴我們母女倆,什麼叫修養?”
“媽咪,你又不是不知道,雅楠阿姨的修養很高深的啦,那是我們倆學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安安將彈弓一收,掰着手指頭數起來,“比方說,綁架啦,威脅啦,造假啦,欺騙啦,製造車禍啦,偷換親子鑑定結果啦,挑撥是非啦......”
議論聲紛紛而起,這些事,他們亦有所耳聞,現在被一個小女娃子用這樣嘲諷的口氣說出來,多少餘有一些震驚,隱隱地都覺得今晚將有大事發生。
“你......”肖雅楠氣得滿臉通紅,她真想衝上樓去甩這臭丫頭幾個耳光,溫千尋到底生了個什麼怪物,嘴巴子那麼流利。
肖秋堂給女兒使了個眼色,陪着笑對千尋道,“溫小姐,小女年輕不懂事,做過一些傷害的錯事,在這裡,我向你賠罪,還請大人有大量不予計較。”
千尋一陣噁心,這一家人,不去演戲真是浪費了,不給肖秋堂封個影帝簡直就是對他的污辱。
紀君陽亦是一陣嫌惡,但他面上表情依舊,淡淡的笑意中總是帶着冷漠疏離的刀子,“肖叔,若說年輕,我妻子比您女兒還小上兩歲,她對我妻子所做過的事我都一筆一筆記着,而您,對我父親,對我紀家做過的事情,我也已經一件一件地瞭如指掌。既然話已到這個份上,我也不跟您拐彎抹角,先請您和在場的各位來聽一段錄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