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休夫Ⅰ
左擎蒼心裡深處是不想打仗的,很不想。所以,他遞了摺子,把兒子已經找到的事稟告皇帝,更在朝堂之上說出了這件事情。因爲他不想皇帝因考慮到自己的利益而要求他隱瞞這件事情,所以,趁着皇帝還沒有看過奏摺趕緊把事情捅出來,弄得人盡皆知。
這麼一來,生氣,不高興的可就不止皇帝一個人了,連他的父親也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知道這件事情,心裡也很生氣,他的兒子竟然連商量都沒有跟他商量一下就直接把事情抖出來了,這使他非常的被動,非常!
只有沐匯清暗暗高興,他知道危機已經化解了!
皇帝也沒有辦法,既然人家的孩子已經找到了,那他還能說什麼?唯有祝福而已!
皇帝暗地裡派人去查左擎蒼嘴裡的那個黑衣神秘人是誰,他倒要看看,這個戲劇化壞他事情的人是誰!
其實皇帝心裡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那就是沐匯清一黨!如果說這件事情跟他們沒有關係,他怎麼也是不信的,只是,他們真的有這麼大的勢力嗎?朝堂之上,他仔細的看過衆人的表情,幾乎所有的人都很驚訝,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似的。可是,仔細想想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沐匯清沐丞相遠遠沒有左易那樣驚訝,連嘴都合不攏了!他的表現跟其他丞相一黨的人差不多,驚訝歸驚訝,可是更高興的是這件事情背後的意義!怎麼說那也是他的外孫,他的表現是不是太冷淡了一點呢?
下朝之後,所有的人都來恭喜左家父子,包括沐匯清,這讓左易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本來就是個武將,不會也不懂什麼叫做喜怒不形於色,心裡怎麼想,臉上就表現出來了。所以,若論心機什麼的,他們遠遠比不過那些文人!
左易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回家把再盤問兒子了,直接在馬車上就發難了,“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你是故意的嗎?故意不讓我知道這一切!”
左易是這樣的着急,着急到連身邊的同僚可能聽到都顧不得了。能忍到這個時候,對他來說,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如果不是在朝堂上,礙於那麼多人在場,恐怕當時他就質問了。
左擎蒼自然是裝糊塗,“父親怎麼這麼說,兒子爲什麼要瞞着您呢?”
“那你爲什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商量一下在稟告陛下?”左易怒火中燒,怎麼看自己這個蠢笨的兒子,怎麼生氣。
左擎蒼低下頭,“兒子只是想給父親一個驚喜!父親要跟兒子商量什麼呢?”
左擎蒼這個樣子,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他是故意擺了皇帝和父親一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無辜,一副我也想不到的樣子。這讓左易有氣都沒地方發去,驚喜?果然是驚喜,驚遠遠大於喜!不,他壓根就沒有感覺到特別的高興!
左易閉上眼睛,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兒子溝通了,怎麼說才能讓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麼大的錯事呢?他嘆了一口氣,“你要是有寒一半懂我的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寒,木寒,左易身邊的一個副將,也是一得力助手,很多事情都是他幫着出謀劃策的。在戰場上,他可以說是一員驍勇善戰的武將,現在他在左易的身邊扮演着一個類似於軍師的角色。左易的很多決定都是他的幫着謀劃的,就像這次利用自己的孫子一樣,十有八九也是他的意思。這麼多年以來,他跟左易可謂是合作愉快!
左擎蒼卻不怎麼喜歡他,在他看來這個木寒和普通的陰謀家沒有什麼區別,都可以爲了自己的利益而傷害別人,還把一切都看得那麼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覺得愧對什麼人!
左擎蒼心裡的這些想法,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因爲他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方柔雖好,可是畢竟是個女人,根本就不懂這些事情。懂的人,他又不能說,只能把這些心思都埋在心底的最深處。
有時候,他就想如果木寒碰到一個他喜歡的女人或許會有所改變,就爲他介紹女子相識,省得他整日的對着那些冷冰冰的兵器,人都沒有一點感情了。可是不管他找什麼類型的姑娘,總是得不到木寒的歡心,他不喜歡,一個都不喜歡。甚至有些討厭她們!
最後左擎蒼也不得不放棄了,在他看來,要麼是木寒心有所屬,要麼,他有問題!木寒否認自己心有所屬,也不承認自己有問題,可是就是不找媳婦!年紀也不小了,始終單身一個人,幸好他是個孤兒,沒有家庭壓力,不然,只有兩種情況,要麼他瘋,要麼他的家人瘋!
“兒子愚鈍,比不上木大哥!”左擎蒼謙卑有禮的低下頭。
左易嘆氣,對這個兒子,他真是沒辦法,小時候他長年在外打仗,對這個兒子關心瞭解得不夠,這才生出這麼諸多的事端來。早知道把他帶在身邊,就像對待木寒那樣的對待他,說不定也能把她教成木寒那樣的人。可是他沒有,長在婦人之手的他,就算是有一身的武功,也沒有沙場點兵的氣勢!更加沒有木寒的聰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都不說話,馬車裡是那麼的安靜,直到車伕稟告說將軍府已經到了。
“父親!”左擎蒼小聲的呼喚父親。
“去吧!把孩子抱出來,去看看你娘!她的身體一直不好,最近更是多事,見到孫子,心情一好,說不定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是!”左擎蒼恭敬的應是!
就算父親不說,他也是要把孩子帶給母親看看的,雖然說這段時間以來,母親因爲沐婉婷的死,對他的態度很惡劣,可是,他還是很關心母親的身體!尤其是孫兒失蹤的事,對母親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現在孩子回來了,她也就能放心了!
聽到兒子求見,老夫人只有一句話,兩個字,“不見!”
她在生氣,一直都在生氣,沐婉婷的離開已經夠讓她傷心的了,後來又出現了孫兒失蹤的事!雖然府裡極力的瞞着她,可是她還是知道了!
當時她懷疑什麼失蹤都是騙人的,是方柔暗害了孩子,一心要把方柔抓起來逼問孫兒的下落,可是兒子攔着,丈夫也攔着,誰都不讓她動方柔,還活什麼死者已矣,不要爲了死人傷害活着的人!
她心中鬱結的怒火無處發泄,一下子就病倒了,還來勢洶洶。
大夫看過之後,囑咐家人不要惹她生氣,以免刺激到她。沒辦法,左擎蒼只得離開。他不想母親在這個時候,提出什麼過分的,他不能答應的要求,所以,只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裝糊塗。其實心裡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過母親的病,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默默的祈禱上天讓母親趕緊好起來。
也是爲了讓母親趕緊好起來,他才這麼着急火燎的找兒子!如今孩子已經找回來了,他也就有面目去見母親了!孩子回來了,母親的身體會好起來,知道方柔並沒有傷害孩子,婆媳關係也能因此而好轉,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趕緊把睿兒送到母親的手裡。
藍玫搖頭嘆氣,這些小丫鬟就是不會說話,說左擎蒼求見,老夫人當然不會見了!
看來還得她親自出馬啊,揮手讓伺候的丫鬟退下,親自替老夫人捶腿,輕聲對老夫人說:“小姐,孫少爺已經找到了!”
老夫人立刻就來了精神,眼睛也有光了,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麼?你……你說的是真的?睿兒真的找到了?”
藍玫看着老夫人的眼睛,目光堅定的點頭,“是!孫少爺已經找到了!”
老夫人急忙從軟踏上坐起來,“在哪?我去看看!”
藍玫按住老夫人,“小姐,你小心一點,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孫少爺就在外面,少爺抱着呢!”
一聽到左擎蒼,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哼!把睿兒抱進來,讓他滾!”
看到他們母子二人弄成現在這個樣子,藍玫也很難受,總是想要幫他們一下。是,她也生左擎蒼的氣,也爲沐婉婷不值,對於沐婉婷的死,她也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左擎蒼有一句話說的對,死者已矣,不該爲什麼了死掉的人爲難活着的人。因爲,就算再怎麼做,那個死掉的人,也沒有辦法再活過來了,既然一切都只是徒勞,那又何必讓所有的人都不開心呢?就把這一頁翻過去,從頭開始好了。
幾天沒見,藍玫發現瘦的不止老夫人一個,眼前的左擎蒼整個人也瘦了一圈,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就算他有錯,看到他這個樣子,她也不忍心過多的責怪他了!兒子沒有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裡比其他人更不好受,可是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安慰他,大家都還指責他,這對他來說,也確實不是挺難受的。
“藍姨!”左擎蒼看到藍玫,不禁有些心慌。那天他把藍玫關了起來,之後藍玫就再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直接無視他的存在,他知道,那是因爲他傷了她的心。一直以來,藍玫都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感恩!小的時候,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遠遠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長,幼小的心裡早就把她當成是唯一可以依靠,耍賴的親人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因爲他長大了,也可能是因爲藍玫離開了,回家照顧自己的親人了,他們之間竟然生疏了起來,想見一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藍玫到他那裡,他本來應該好好的照顧,招待他的這一位“母親”的,可是因爲沐婉婷的事,他們連閒聚一下,好好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實在是發生太多事了!
那件事情,他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從何解釋,怎麼解釋!
藍玫輕聲說:“把孫少爺給我吧,老夫人要看!”
左擎蒼把孩子遞給藍玫,輕聲說:“藍姨,對不起!”
只是一句簡單的對不起,藍玫的身體僵硬了,心中波濤洶涌,“你還是留着這句話去跟老夫人說吧!”
她不怪左擎蒼了,已經不怪了,看到他現在狼狽的樣子,她怎麼忍心責怪他呢?
“娘要見我了?”左擎蒼很激動,他以爲母親一定不會見他,最多把孩子帶進去,她還在生氣呢!在他的氣沒消之前,是不會見他的。
藍玫搖頭,“暫時還沒有,你先坐在這好好休息一下,我把孫少爺抱進去,趁着老夫人心情好,好好的勸勸她,說不定他就原諒你了!”
左擎蒼有些失望,但還是笑笑,“謝謝藍姨!”
藍玫沒有再說什麼,抱着睿兒就走了,她是生他的氣,可是那只是在見不到他的情況下,一見到他,什麼氣都突然消失了,還忍不住想要幫他。
老夫人抱過睿兒,嘴笑得都何不攏了,看到孫子平安無事,白白胖胖的,她懸着的一顆心也就算是放下了。輕輕的颳了一下孫兒的鼻子,“你這個小傢伙,就知道睡呀睡的,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
晟睿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似乎能看到老夫人那張慈愛的臉。老夫人這樣待他,他竟然有些依賴,竟然有些捨不得離開她的懷抱了。在沐婉婷的懷裡,他沒有這種感覺。一直以來,沐婉婷拿他當兒子,他卻當沐婉婷是妹妹,雖然這樣感覺很怪,但是事實上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老夫人就不一樣了,老夫人抱着他的時候,他會自然而然的把她當做親人,當作可以依靠的長輩,心裡難免會依賴。
藍玫湊上來,“是呀!小姐,你看孫少爺長的多像少爺小時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老夫人有些不高興,“別跟我提他,我不想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我沒有那樣的兒子!我的孫子將來也不會像他那樣!睿兒就跟着我了,我要親自養大這個孩子,決不讓他變成他爹那樣的人!更加不會把這個孩子交給方柔那樣的女子!”
“小姐,少爺畢竟是孫少爺的爹呀,您總不讓他們見面吧!”
老夫人眉毛高挑,“爲什麼不能?他不是喜歡方柔,不喜歡婉兒嗎?他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那幹嘛要婉兒的孩子,想要兒子,跟方柔去生一個好了!幹嘛搶婉兒的孩子!”
“少爺怎麼會不想要這個孩子呢?不管怎麼說,孫少爺都是他的兒子啊!我……”
老夫人很不高興,打斷藍玫的話,“不要再說了,他怎麼跟你說的,你這麼幫着他?他做的那些事情,你又不是沒看到,你覺得那樣的他有資格撫養我的孫子嗎?天下怎麼會有那樣的爹?”
藍玫低下頭,“倒不是我要替他說話!只是,我剛剛出去的時候,看到他瘦了一大圈,整個人憔悴了很多!聽說這些天他一直都四處奔波找孫少爺,每天廢寢忘食的,身體都快撐不住了!”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老夫人聽到藍玫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些心疼的,但是隨即便狠下心來,“活該!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那樣對待婉兒母子,怎麼會有現在這麼多的事!現在想要彌補,晚了!”
“是!少爺對少夫人是狠心,是不好,可是他對小姐你卻是至孝的呀!就是爲了你,他才這麼拼命的去找孫少爺的呀!”
不用藍玫說,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極孝順的主兒,想來也覺得很欣慰,可是,“如果他真的像表面上那麼孝順,就不會留着那個方柔氣我了!”
“小姐,你這麼說就有失偏頗了!不管怎麼說,方柔也是他愛的女人呀!你們這樣,最痛苦的莫過於他!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和柔夫人相處得好,那樣他就是最開心的了!”
老夫人本就是耳根子軟的人,所以,當她生一個人氣的時候,就會不見他。因爲如果見了這個人,聽了他的解釋,見了他的眼淚,心就會軟了!什麼氣都沒有了!就算後來想起,心裡有些慪得慌,也來不及了!這種性格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左擎蒼!
經過藍玫這麼一番勸,老夫人終於同意見見兒子了,當然,人家不是說原諒左擎蒼了,只是想要好好的跟他說說睿兒的事。不過,不管左擎蒼是個什麼意思,她都要把孩子留在自己的身邊的。把孩子交給一個妾室撫養,她不願意,就算是爲那個女人扶正也不行!
看到兒子果然如藍玫所說的那樣,很憔悴,她也忍不住心疼不已,揮手示意他坐下。
左擎蒼很開心,他了解自己的母親,願意見他,也就代表着,她差不多已經原諒他了,“謝謝母親!”
老夫人看着兒子,彼此陷入了沉默,千言萬語,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還一會兒,老夫人想,反正怎麼都是要說的,不如先好好的問問兒子的意思,“雖然我冤枉了方柔,不過,我還是不能把孩子交給她來撫養!睿兒養在母親身邊,你沒有異議吧?”
左擎蒼想了想,這樣也好,方柔那個樣子,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再次發瘋,傷害到孩子!雖然她可以把孩子交給張媽照顧,但是她畢竟是下人,萬一出了什麼事,她也處理不了!母親就不一樣了,母親有足夠的能力保護這個孩子,他可以放心!
而且,母親的身體不好,有個孩子在身邊,開心一點,身體說不定能好得快一點!
還有方柔,那天,他那樣走掉,方柔的心裡也一定很不好受,他們是時候好好的溝通一下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方柔被仇恨吞噬,那就不是她了,不是他愛的方柔了!
如此一箭三雕的事,他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母親願意親自撫養教導睿兒,是睿兒的福氣!”
老夫人楞了一下,她沒想到左擎蒼會答應的這麼痛快,不過,也很高興,看到兒子對她這樣孝順,心裡最後殘餘的那點不痛快也就那麼消失了!
聽到這裡,晟睿知道以後自己不用擔心了,有老夫人在身邊,又不待在那個地方,可以說他是絕對安全的!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連晟睿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變化,以前他總是想這怎麼死掉,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去找自己的妻子——高靈!想着要跟自己那苦命的媽媽團聚,可是,現在他不想死了,他想要活着,他會爲自己的生命安全擔憂,擔憂到睡不着覺!
如果是以前知道有人想殺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甚至想要好好的謝謝人家,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害怕,擔心!沒錯,他變了,在他不知不覺之中轉變了。他已經接受了自己這個奇怪的身體,尷尬的身份!
想要保護自己現在的“母親”沐婉婷,一如當年他想要好好孝順自己的“媽媽”林雪一樣!
老夫人很開心,還留了左擎蒼在這裡用膳,不過,她更多的心神都放在了她的孫兒——睿兒身上!
皇宮中。
皇帝臉色鐵青,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那最壞的猜測竟然是對的!左家的孫兒之所以能找回來,果然跟丞相脫不了關係!只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該不會是沐匯清因爲女兒的死記恨左家,派人把外孫子給偷了出來,沒想到左易因爲這個要挑起兩國的戰爭,無奈之下又把孩子還回去了吧?
皇帝每天深鎖,他不覺得沐匯清是這樣的人,在他看來,沐匯清身上有不少讀書人迂腐的個性,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的,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丞相府有那麼大的勢力,朕都找不到的人,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沐匯清在位多年,自然有屬於自己的勢力,只是一直以來,這股勢力都太隱晦,太小心,並沒有明明白白的顯示出自己的實力,所以,朕沒有發覺?
是這樣的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朕剛怎麼辦呢?
皇帝緊緊的握住雙拳,努力壓抑自己胸中欲噴涌而出的怒火。
這個時候,腦子突然冒出另外一個念頭,難道那張留言是真的,不是左易僞造的?沐匯清一直不主張兩國開戰,難道說他和那些人有什麼交易不成?所以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孩子,並把孩子送回左家!
皇帝憤怒的起身,他爲自己的這個猜測感到驚慌!身處皇位,他必須時時刻刻小心有沒有人有不臣之心,有沒有人有賣國之意,有沒有人有貪污受賄之嫌,結黨營私之心!太多太多的事情要他操心,他已經是精疲力盡了!沒有坐到那個位置的時候,想要坐,想要成爲九五之尊,君臨天下,可是,真的做到了,又有什麼意思呢?除了累,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比做太子的時候,還累!以爲做了皇帝就能鬆口氣了,不用再面對兄弟的奪嫡之爭了,沒想到做了皇帝要面對的反而更多!
現在她要防着世界上所有的人,包括枕邊的人,身心俱疲!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以前還好,有個太子妃沐婉雲,有什麼心事,兄弟之間又有什麼爭鬥了,可以跟她說說。可是,現在連她都沒有了!不過,就算她還在,他又真的會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她嗎?不會!因爲他現在不是太子了,他是皇帝!做皇帝的就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從登基之後,就算對沐婉雲百般恩寵,他也再也沒有和她說過朝堂上的事了!
如果再沒辦法做一些自己一直以來想做的事,那他這個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呢?還有什麼樂趣呢?想想,做皇帝唯一的樂趣應該就是看着自己統治的版圖越來越大,臣服在自己腳下的人越來越多吧!
他拿出一張畫,小心翼翼的打開,好像生怕不小心弄壞了似的!如果這一幕讓人看到一定覺得很奇怪,他是皇帝,想要什麼沒有,又何必對一幅畫那麼緊張呢?
隨着畫軸慢慢的打開,畫中有一女子,站在梅花樹下,笑得那麼美,連身邊的梅花都黯然失色了。衣袂飄飄的模樣,好像是仙子下凡,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眼睛更是明亮的能讓天上的星星黯然失色!
這個女子就是雲貴妃——沐婉雲,沐婉婷的姐姐!這張畫,是當年她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太子也就是先的皇帝,親手爲她畫的。太子一手好丹青,卻未將沐婉雲的神韻畫出三分!從此之後,太子再也不肯爲她提筆作畫,因爲畫也畫不出想要的感覺,所以,乾脆就不畫了。反正人在身邊,畫畫也沒有什麼意義!
皇帝暗暗的問過自己很多遍,早知道沐婉雲會離開的這麼早,你後不後悔沒有多爲她畫上幾幅畫,權當是個念想,以慰相思之苦。
他輕輕的撫摸沐婉雲的臉頰,“雲兒,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爹他沒有急流勇退的自覺!我不想這樣,真的不想,我已經給了他很多次機會,很長時間了!可是他怎麼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呢?是他太傻?還是太留戀手中的權利了呢?如果我傷害了他,你會恨我嗎?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要背棄我們來世的約定還不好?來世,我定不生在帝王家,陪你去看小河流水,看高山峻嶺,看長河落日,看東海日出……”
自從那日在那紫竹林中遇到那麼登徒浪子,沐婉婷在也不敢去那裡練功了!茯苓告訴她修習內功要吸收天地精氣,所以她纔到紫竹林那種地方練內功,沒想到遇到那樣的人,只得換地方,可是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茯苓說形容的那種空氣很好,鳥語花香的地方。
她並不知道,茯苓根本就是騙她的,什麼靈氣,都是謊言。她只是想要沐婉婷去空氣好的地方練功,這麼一來,心情說不定也會好些!茯苓也不想這樣,她不願意總是欺騙別人,不願意總是說謊,可是她似乎沒有別的選擇!爲了沐婉婷好,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
茯苓看得出來,沐婉婷表面上跟沒事人一樣,其實,心裡不知道着急成什麼樣子了。連石榴那麼單純的小姑娘都知道沐婉婷一定很不開心,她是最會看人臉色,猜測人內心的人,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呢?只有沐婉婷一個人以爲自己僞裝得很好,把所有的人都騙了,實際上是他們所有的人,聯手把她給騙了。
尤其今天是晟睿百日!
沐婉婷此時確實在一條河邊坐着,輕輕的放了一個孔明燈,擡頭看着孔明燈越飄越遠,她喃喃自語,“睿兒,今天是你滿百日,娘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想我?好想看看你,可是不能!你說我笨不笨呢,到現在我都沒有一絲內力!我可能根本就不是一塊習武的料!不過,不管怎麼樣,娘都會努力練功的的,娘一定會讓自己變強,強到可以保護你!你等着娘,娘一定會想到辦法,把你帶走!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那種地方的,就算是用強,我也要帶你走!”
“姑娘!”
沐婉婷心驚了一下,這個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她回頭,竟然看到……
看到那個自稱是書生的登徒子!
沐婉婷慌忙逃跑,可是這一次,那人似乎預料到沐婉婷會是這個反應,忙堵住了她的去路,“姑娘,你不要忙着走!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大膽登徒子!你給我讓開!”
茯苓正想出手,就聽到了石榴的聲音!茯苓笑了笑,石榴雖然有時候有些單純,但畢竟還是聰慧的,知道沐婉婷今日可能會格外的心情不啊好,於是也出來尋找了!
石榴跑到沐婉婷身邊,遠遠的她就看到沐婉婷被一個男子攔住了去路,她當時就血往腦袋上衝,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保護沐婉婷,大罵登徒子!
那位當初自稱是書生的男子楞了一下,當時他看到沐婉婷在練功,就自然而然的認爲沐婉婷是江湖中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再加上他在江湖上名氣,邀請任何一個女子入畫,都不應當會被拒絕的。可是,沒想到……
現在,他似乎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很可能不是江湖人,是養在深閨中的大小姐!
因爲剛剛這個急急忙忙衝過來,緊張兮兮的女子,嘴裡罵的是登徒子,這麼文雅的話,江湖中人通常不用!遇到這種事,大家一般都罵大膽淫賊!
“小姐,你沒事吧?”石榴緊張兮兮的看着沐婉婷。
沐婉婷搖搖頭,“我沒事!”
石榴怒目圓瞪,惡狠狠的看着對面的男子,“你這個登徒子,好大的膽子,竟敢攔住我們家小姐的去路!”
沐婉婷拉了拉石榴的手,“石榴,我們走吧,不要在這裡耽擱下去了!”
“小姐,怎麼能這麼走了呢?放心吧,茯苓也在附近,一會兒就來,到時候一定把他打趴下,要他好看!看他身無三兩肉的,說不定連我都打不過呢!”
男子忍不住想笑,果然不是江湖人,把他打趴下?天下還真沒有幾個人有這個本事,就算有這個本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能耐捅這個馬蜂窩!
沐婉婷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引起人的注意,很不高興的看着石榴。
石榴跟了沐婉婷那麼多年,對她多多少少還是瞭解的,知道她的心意,不得不聽沐婉婷的話,只是她恨恨的看着對面的那男子,“算你走運!”
“可是,有些事情,我還是要解釋一下!”男子不肯讓步!
“你……你別過過分了,你什麼意思?”石榴本來就很窩火了,現在這個人又說這個,這讓她更加生氣了!
“姑娘不要生氣,在下跟你身後的那位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還有些誤會,希望能夠解釋一下!”
石榴詫異的看向沐婉婷,她覺得很奇怪,她從小到大都跟在沐婉婷身邊,沐婉婷認識的人,她不認識,這怎麼可能呢?
沐婉婷沒有跟石榴解釋,只是低着頭,雙頰通紅,對那男子說:“那件事情,我已經忘了!”
那男子楞了一下,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回答?忘了?
“什麼事情?”知道是認識的人,石榴就沒有什麼敵意了,而且,在她看來,這個男人長得眉清目秀的,很不錯!如果他喜歡他們家小姐,她倒是很樂意多個這個的姑爺。
沐婉婷皺了皺眉毛,“石榴!”
“好,好,好,我不說了!”石榴忙捂住嘴,一副我不說話,我很乖的模樣!
那男子不由得想,好可愛的小姑娘!
“不管怎麼說,那天都是在下唐突姑娘了!”他深深的施了一禮,“在下書生,在此鄭重的向姑娘賠罪!”
沐婉婷回禮,“公子太客氣了!些許小事而已!”
“如果只是小事,姑娘爲何再也不到紫竹林了呢?”
沐婉婷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是臉更紅了。
那書生不由得覺得很有趣味,江湖女子中,可沒有像她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這樣的女子才更有女人味嘛,只是太過柔弱了些,身體太過單薄了,好在是個知道自己不足所在,願意習武的女子,倒跟普通的大家小姐不一樣!有趣,有趣!
“其實,姑娘不必介懷,當時在下以爲姑娘是江湖女子,纔會邀請姑娘入畫的。因爲,不就就是家母生辰,在下想要送幅觀音圖祝壽,到紫竹林作畫,正巧見姑娘在紫竹林,當時……”那書生欲言又止,“所以,唐突了姑娘,實在是不該!”
“公子一片孝心,倒也沒錯!是我誤會公子了!”沐婉婷始終都低着頭,並不曾擡頭看對方一眼。
“說明白了,在下也就算是放心了!”
沐婉婷垂眸微笑。
說了這麼多,石榴總算明白所有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了!原來是這樣的!他們還真有緣分呢!她小聲的問,“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沐婉婷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誰不讓你說話了嗎?”
石榴放下手,“我怕打擾你們嘛!”
沐婉婷搖頭,“公子,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不送!”
“等一下,等一下!”石榴突然大叫。
“怎麼了?”沐婉婷奇怪的看着石榴。
石榴走到那書生面前,上下打量他,“你跟我們家小姐見過兩回了吧?”
“是!”
“那,你們也算是朋友了嗎?”
“這個自然!”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你的姓名,還書生,你敷衍誰呢?做人不能這樣!照你的理論,我們小姐就叫小姐了?”
“呃……”
“石榴!”沐婉婷總算明白石榴想說什麼了,“不要胡鬧!”
那書生道:“我說的真的是我的真實姓名!”
石榴冷笑,“沒有誠意!”
沐婉婷微微一笑,“我想,公子你是不是姓書,名書生?”
書生由衷讚美,“姑娘果然聰慧,正是如此!”
沐婉婷手足無措,從來沒有被男子這樣稱讚過,她有些不知所措!
“書?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姓氏?”
沐婉婷和書生都只是笑,並沒有說什麼。
遠處,茯苓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只是並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所以,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更加不知道那個男子的性命,所以沒有辦法告訴沐婉婷他們,眼前這個有些羸弱男子的真實身份。
看着沐婉婷和石榴安全回家,茯苓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她要親自去辦,所以,回房間準備好所有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包括飛刀,毒藥等所有必需品,仔細檢查之後,換上夜行衣,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