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世充的攻勢依舊,可不同的是經過了一日戰火的洗禮,那些生瓜蛋子般的守軍們居然奇蹟般的迅速成熟了起來,不但接連擊退了四次攻勢,而且傷亡人數也下降到了昨日的一半。鄭善果因此深受啓發和鼓舞,開始將一部分成熟起來的老兵調到其他城門以老帶新,再從其他三門守軍中抽調精幹人員到南門輪戰,已達到提高整體戰鬥力的目的。就這樣,王世充死盯着南門連攻了三日,其中數次幾乎奪下了城頭,但最終還是被以鄭氏族兵爲主力的守軍又攆了回去。
不過這三天下來,老鄭家的損失更爲慘重。南門的第二任主將、大胖子鄭守澤殺得興起,不避矢石親臨城頭率衆廝殺,結果被一記流矢射中眉心,連救治都免了就一命嗚呼。而老族長鄭元壽果然不違前諾,把他唯一還活蹦亂跳着的嫡子、接班人鄭守羨又派來了南門。貴人家如此,普通的守軍就更不用說了,南門的守軍換了好幾茬,損失幾乎佔到了全部兵力的四成,尤其是作爲救火隊員和預備隊的最精銳的鄭氏族兵折損過半。爲了將這部分最精幹的兵力保留到最關鍵的時刻力挽狂瀾,鄭善果不得不從再度從其他三門各抽調五百人到南門增援,這樣一來,東、西、北三門還未接戰,兵力就減少到了原來的一半。
第四天一大早,王世充還是盯着南門不放,城上城下一片殺聲震天、死傷枕籍。不放心的鄭善果一老早就躲進南門的城樓裡邊觀敵瞭陣,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一絲異樣:王世充的兵力不對勁!
這些天下來王世充的損失也不下數千,按理說他現在手頭的兵力應該還有一萬七八。可是鄭善果數來數去今天出現在陣前的撐死也就萬把人,剩下那幾千人跑哪去了,難道是賴在軍營裡睡大覺?就算是個傻子用腳後跟想也絕不會相信!
鄭善果心頭一緊,覺得多日以來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這下他可急了,他急忙令人迅速前往府庫通知作爲預備隊的族兵們緊急開赴到位於滎陽城中心的十字街集結待命,隨時做好增援各門的準備。下完命令,鄭善果的心裡還是忽悠忽悠的,怎麼也坐不住,乾脆決定親自去其他各門巡查一番,可是剛一起身,他又難住了。
如果王世充要聲東擊西,那麼能否提前預判他要偷襲的是哪個方向對於鄭善果來說就十分重要了。畢竟他現在的兵力嚴重不足,已經數次從東西北三門抽調兵力,又從充作民夫的百姓中徵調了一些人手,纔給南門湊齊了五千守軍,而其他三門都只剩下了不足兩千人,就算把族兵都頂上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擋住王世充的致命一擊。而要是這麼就把預備隊都耗光了,以後再出什麼意外咋整?
滎陽城的西門緊鄰索水,沼澤河灘密佈,不利於大軍行動,暫時可以排除危險。而在剩下的北門和東門之間,鄭善果就把不準了。猶豫再三之下,一向謹小慎微的他乾脆令人從民夫中再緊急徵調一萬人,管他是老弱還是婦孺統統拿去湊數,跟族兵一樣到十字街集結待命。
王世充的兵力雖然少了一半,但是攻勢絲毫不減,激戰至正午時分再一次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攀上城頭並佔據了方圓十丈左右的一小片陣地建立防線拼死固守。第三任南門守將鄭守羨數次組織兵力反覆衝擊,那一小片陣地頻頻遇險搖搖欲墜,卻總能在後續援兵的支持下在最後一刻堅持下來。而與往日不同的是,這一回他們沒有急於擴大陣地,只是死守着這一小塊地盤,既不前進一步,也絕不肯後退分毫。
形勢危急而且傷亡慘重,所以鄭守羨已經數次向他六叔請求援兵了,但是鄭善果就是不爲所動。到最後鄭守羨急了,顧不上指揮親自跑到城樓裡邊來求援,鄭善果看着這個一條手臂已經被髒污的麻布吊起來、滿身血漬的大侄子,心裡也有些動容,剛要鬆口,城樓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族兵慌慌張張的竄了進來。
“啓稟族老,大事不好了,東門外發現大量王賊的軍馬,距城不足五里!”
“哦?”鄭善果聞言噌的一聲從地席上躥了起來,臉上毫無驚訝和惶恐之色,倒像是如釋重負,“有多少兵馬?”
“萬人左右!”
“這就對了!”鄭善果興奮得一拳砸在几案上,可是就在要下令族兵增援的那一刻,他又有點猶豫了,尋思了片刻後才下令道,“東城守軍立刻登城備戰,然後從十字街的……民壯中調撥五千人赴東門增援!”
“是!”
“守羨!”
“侄兒在!”
“我沒有多少援兵給你,只有我的衛隊那五百人。記住,不要急於收復城頭上的失地,只用部分兵力堆積木石將其封堵住、不許其擴大陣地即可,大部分兵力還是要用來監視城牆,防止王世充那狗賊再來一出轉移視線的詭計即可。現在要緊的是東門,在東門危險沒有解除之前,你只需能夠維持現狀便是大功一件。切記,城下那五百人是你最後的援兵,不到關鍵時刻不得輕動!”
“六叔放心,侄兒必不負所托!”
鄭善果匆匆的又交代了鄭守羨幾句,便下城上馬直奔東門。等他趕到東門的時候,城頭上的戰鬥已趨於白熱化。
王世充連續四日猛攻南門,說他是聲東擊西之計也行,說他是虛實結合亦可。雖然鄭善果早就料到了他這一手,一直沒有放鬆其他方向的戒備,可他還是兩難。畢竟滎陽的守軍兵力有限,他不增援南門,王世充的虛招就隨時能轉化爲實錘,要是增援南門,就勢必會削弱其他方向的防禦,給王世充可趁之機。事實上王世充的戰術部署很成功,鄭善果儘管死死的按住東西北三門的守軍不許其大舉增援南門,但是迫於形勢也不得不螞蟻搬家似的從那三門守軍中抽調人手,這樣一來王世充以南門吸引守軍注意力、突襲東門的時機便逐漸成熟了。
不過幸虧鄭善果提前佈下一手閒子——他抽調來增援東門的不是作爲戰略預備隊的鄭氏族兵,而是臨時徵召的闔城老幼五千人。這樣一來,東城守軍本就有從南門抽調來的百多名老兵壓陣,又在他們的指導下訓練了數日,兵員素質和戰場經驗都強於最初的南門守軍,再加上情勢到了緊要關頭,連自己的父母妻兒都迫不得已登城背水一戰,哪還有不效死力搏殺的?再加上東門來攻之敵兵力本就不如南門,最重要的是負責壓制掩護的弓箭兵數量有限,不足以給守軍制造足夠的壓力,所以一時之間攻守雙方竟戰了個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東門的戰事趨於穩定,鄭善果剛剛長舒了一口氣,以爲最險的一關已過,就又有人慌慌張張的跑來報告,北門外又發現敵軍!
北門?鄭善果一下就炸毛了,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王世充這是從哪兒又劃拉出的兵力進攻北門?結果一細問之下,才發現出現在北門的不過是三千餘騎兵。這些騎兵在北門外呼嘯來去、虛張聲勢,除了往城上射了一堆箭,把沒見過世面、手忙腳亂的守軍射死了幾十個之外,對城池並沒有發起實質性的進攻。
原來是虛驚一場,而且鄭善果也馬上反應過來這些騎兵是從哪來的了。兩日之前,王世偉奉命率五千騎兵偷襲滎澤,不過所謂的偷襲不過是王世充自以爲是——這滎陽可是老鄭家的地頭,別說五千大軍出動了,就算一小撮蟊賊想打此經過也逃不過老鄭家的眼線,所以滎澤早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不過滎澤守將、鄭善果的嫡長子鄭守成名爲守成,實際上非但不保守,反而膽大得出奇,下令滎澤四門洞開,百姓商旅出入如常,連收入城稅的稅吏都沒落下。等王世偉率軍突襲至此,發現滎澤一片全無防範的太平景象不禁大喜過望,他將兵力分爲三隊,分別潛伏在滎澤的東南西三門之外,圍三闕一,約定時間一同突襲,只要速度夠快,一舉奪城不成問題。
時間到了,三路大軍同時發動,上萬只馬蹄震天動地,數千把鋼刀奪人魂魄,城門附近的百姓和巡兵見此情景發一聲喊便做了鳥雀散。立功心切的王家軍騎兵們哪有工夫搭理這些小雜碎,只管悶頭催馬,只盼着能在城門未閉、吊橋未起之前衝進城去。
衝是衝進來了,可是還沒來得及衝出城門洞,兩道鐵閘從天而降,一把大火沖天而起,被夾在其間進退不得的兩千多腿快的騎兵還沒見到敵人的模樣,就被燒成一團團焦炭,悽慘的死於非命。
這下子王世偉就剩下了三千多人,而且又都是騎兵,一旦失去了進攻的突然性,就拿這座滎澤城毫無辦法。所以看來王世充又把他們調回滎陽,跑到北門虛張聲勢去了。
鄭善果沒把王世偉當回事,不過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調了兩千民夫增援北門。
整整折騰了快一天,南門那邊王世充還死賴在城頭一角既攻不進也不肯退,東門這邊更是連城頭都沒挨近過,北門就更不用說了——真是漫長的一天啊!鄭善果疲憊的從城樓上下來,準備回太守府休息一下,這一天他還水米未進呢。
“報——西門外索水上漂來數百木筏,載有王賊軍馬萬人以上,距離西門不足五里!”
“啥玩意?又來一支軍馬?還萬人以上?這個王老匹夫是從哪弄來的兵,難道他會撒豆成兵之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