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瓦崗大將、李密的頭號親信王勇王伯當。
話說王伯當還真是楊霖的老熟人,楊霖剛穿過來還沒幾天,王伯當就因爲翟弘這個淫棍跟楊霖打了一架,幸虧被李蔓珞和二師兄蘇仲碌瞎打誤撞之下解了圍,否則楊霖就算逃得出翟弘的魔爪,也難免被王伯當抓回瓦崗送給李密,那還能有個好?所以這個仇楊霖可沒忘,就算把王伯當燒成灰他也能認出來。
對於那一趟丟人至極的關中之行,王伯當也是印象深刻。楊玄感兵敗、翟讓退回瓦崗之後,除了惦記李密以外,整天念念不忘就是倆人,一個是安海,一個是當時還叫安霖的楊霖。
翟讓與其說惦記這倆人,還不如說惦記楊玄感遺留下來的寶藏。他之所以追隨楊玄感謀反,所求的不過是功業權勢、光宗耀祖,結果啥都沒撈着不說,還落了個損兵折將,要說不上火鬧心那肯定是說瞎話的。不過他敗退之前總算把洛陽的府庫搬了個精光,總算不虛此行,要是能把讓整個天下都眼紅的“楊門遺寶”再據爲己有,那就更加完美了。
要想搞到楊門遺寶,安海必然是最關鍵的人物,必須先下手爲強。至於楊霖是楊玄感親兒子這件事他也有所耳聞,所以要想私吞這筆財產,斬草除根也是必須的手段。所以他把辦事最讓他放心的王伯當派去了關中,任務很簡單:活擒老安,弄死小安。
沒想到的是王伯當先是陰差陽錯被屈突通坑了一把,活老安變成了死安海,必須幹掉的小安倒是沒了蹤影。然後好不容易撞上了小安,又莫名其妙的被兩個從天而降的道士打跑了,王伯當還打算捲土重來,結果又被宇文成乾派來抓翟弘的裴仁恭堵了個正着。王伯當雖有萬夫難擋之勇,但是一來寡不敵衆二來有個翟弘拖後腿,苦戰半日才勉強逃生,還被人家砍了好幾刀,回到瓦崗養了好幾個月才恢復。
王伯當雖然辦砸了差事,但是知道楊霖的下落對於瓦崗非同小可,本來打算立刻情況上報的,可是一來養傷耽誤了事,二來讓他瞠目結舌的是,自從楊玄感有個兒子成了楊廣刀下的落網之魚的消息傳開之後,僅是自稱楊霖、跑到瓦崗找李密要錢要官的就不下十個,被氣得半死的李密統統砍下腦袋示衆這才消停。
於是王伯當又有些拿不準了,畢竟他只是聽說那個小子名叫安霖而已,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跟楊玄感有任何關係,於是他就沒把這事告訴正在火頭上的李密。時間一長,他幾乎把這事淡忘了,就算後來楊霖公然出山,鬧得天下皆知,他也沒跟那個在朝邑遇見的毛頭小子聯繫在一起。畢竟當時一個孤家寡人般的慫包小子,能在短短几個月時間內擁兵數萬,而且做出令天下震動的大事,對他來說根本無法想象。
哪知此時二人相見他才發現,那個需要女人庇護的慫包小子,竟然真的就是楚王世子!
楊霖心眼極小,從來吃不得虧,如今一見王伯當,自然會想起當初被那個猥瑣男調戲的情景,一時間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時間他顧不得還吊着半邊膀子,隨手拽過雄闊海的板斧朝着王伯當劈頭就砍。
王伯當哪能讓他砍着?別說楊霖現在就一隻手好用,就算他手腳利索加武裝到牙齒,王伯當也能赤手空拳的打得連他的老婆們都認不出他來。可是畢竟楊霖是李密極其重視、也是極其需要的人物,而王伯當又對李密極其敬重,所以他哪裡敢對楊霖動手?
王伯當尷尬的左躲右閃,柴孝和急得直蹦,口中大叫着“誤會誤會”,可是楊霖把斧子掄得跟潑風似的,他又哪敢上前阻攔?在場剩下的基本都是楊霖的人,雖然沒搞懂這位主公爲啥見人就打,但是幫親不幫理乃是至理,他們當然不會攔着楊霖,要是楊霖吃虧了他們圍上去羣毆王伯當倒是很有可能。無奈之下,徐世績就不能不出面了。
本來以他的武藝,很輕鬆的一槊就能把楊霖的斧子挑飛,不過這樣一來可就折了楊霖的面子,徐世績哪能幹這種傻事?於是他幾乎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使出了洪荒之力,只見大槊彷彿一條舞龍一般纏着楊霖的斧子一挑一推一託再一送,啪啪啪幾聲脆響之後,沒等大驚失色的雄闊海等人反應過來,那把掄得滿天亂飛的斧子像是被楊霖自己主動收回一般,穩穩當當的停在他面前,楊霖毫髮無損不說,身子連晃都沒晃一下。
這架一拉開徐世績立刻將大槊拋在地下以示並無惡意,然後下馬施禮道:
“世績無禮,還望世子恕罪。不過世子與王將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若是王將軍確有得罪之處,還望世子講明,世績定會如實稟告我家主公,爲世子討回公道。”
本來要一擁而上保護楊霖的衆人見此情景,也停下了腳步,紛紛看向楊霖。他們也一向很奇怪,這傢伙一向對外人很客氣,倒是對自己人愛亂髮脾氣,這回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才如此失態的?
“他調戲我!還調戲我老婆!”楊霖依舊怒不可遏,指着王伯當大吼道。
衆人聞言大譁。俗話說得好,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更何況不但調戲了人家妻子,連老公都不放過的?這年頭斷袖之癖、龍陽之好雖不鮮見,可是但凡大好男兒別說承蒙胯下之辱了,就算被人言語戲弄都得不死不休。這下衆人看王伯當的眼神可就不對了,所謂主辱臣死,這幫人倒不至於爲楊霖去死,但是主公被辱至少也是面上無光,所以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就準備給王伯當點顏色看看。
柴孝和簡直如同五雷轟頂——這下仇可算結大了,魏公還如何收這小子爲己所用?王勇這個王八蛋沒聽說有這個癖好啊?這是抽了什麼瘋非要招惹這小子?一邊的徐世績倒是很高興,樂得嘴都咧開了——他出手幫王伯當解圍是爲了瓦崗大義不得已而爲之,這小子要是跟楊霖結了仇他可是樂不得的,起碼這樣一來李密跟楊霖結盟的主意是註定要落空了。
王伯當差點被氣暈了,他一個超級大直男被誣衊成了兔子,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以接受,眼見烏泱泱的一大羣人氣勢洶洶的朝他衝過來,他趕緊大吼一聲:
“不是我,是翟弘!”
衆人聞言一愣,柴孝和簡直如蒙大赦,大叫着“翟弘是許王的人”,徐世績這下可傻眼了,剛咧開一半的嘴立馬僵住了,跟中風了似的。
“那你也是幫兇,不是什麼好鳥,揍他!”
楊霖這會兒也想起來搞錯人了,但是這個錯他是不會認的。主公有令豈能不從?雄闊海等人繼續張牙舞爪的衝向王伯當,王伯當只得撥馬就跑,柴孝和光顧着叫喚了,差點被李仲文一槊挑落馬下,不得不也跟着落荒而逃。
這下子兩軍是沒法和睦相處了,連徐世績也跟着遭了池魚之殃——楊霖搞清楚了翟弘與翟讓的關係之後,二話不說把他也攆出了大營。
第二天楊霖繼續護送右侯衛南下,徐世績和王伯當各率本部人馬尾隨其後,還是賴着不走,不過各派信使快馬去找主公報信那是免不了的了。
……
大業十年二月十一,楊霖統率大軍從垣縣渡過了黃河,進入了河南境內。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河東,無論是被突厥人禍禍得不輕的北三郡,還是屢經匪患搞得百姓流離失所的上黨、長平等郡,已經讓楊霖感慨亂世如爐,戰禍如火,人命賤如草芥了,這一路下來,經他收留的那些走投無路、只能坐等凍餓而死的百姓就有上萬了,弄得他的隊伍愈發的臃腫雜亂,跟逃難的難民似的。誰知道到了河南他才明白,爲啥總有人把已經窮困成這個奶奶樣的河東比作世外桃源了。
他如今所在的河南郡,是大隋東都之所在,乃是天下除了京兆之外最爲繁華興盛之地。在人們的記憶裡,這是一片由伊、洛、瀍、澗、黃五水環繞的黃金寶地,大河之上往來的舟楫能連到天邊,遍地是良田,商旅不絕途,十里一邑百里一城。城鎮之內商鋪雲集,百業興旺,晝夜不寧,人多得張袂成陰,揮汗成雨,富人遍地走,官員賤如狗,連要飯的乞丐都挑三揀四,牛氣得跟二大爺似的……
可是他們一路從黃河邊上走到了河南重鎮澠池,連接濟難民都成了奢望,爲啥?所有的村鎮都成了斷壁殘垣,跟鬼蜮一般的人影皆無,昔日的良田裡除了殘雪就是長得有半人多高的荒草,倒是不時可見的一具具殘破的白骨,向人們訴說着這地獄般景象的由來。
右侯衛大多來自與河南郡相鄰的弘農、上洛、淅陽三郡,見此情景哪有不心急如焚的?楊霖的大隊人馬老弱摻雜,自然走不快,於是他們紛紛向楊霖告辭,打算先行離去。
望着右侯衛大隊人馬遠去的背影,好不容易終於勸說楊霖消了氣、不再動輒喊打喊殺的柴孝和,忍不住嘆道:
“這等勁旅銳士如此輕易的便縱虎歸山,世子就不覺得可惜?”
楊霖輕蔑的白了他一眼,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們沒完沒了的打打殺殺,把這膏腴之地弄得民不聊生,他們還用得着這麼着急回家?”
柴孝和還想分辯一下,就見有斥候來報,說是有故人求見楊霖。
“故人故人,他奶奶的怎麼全是故人?全他孃的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