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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陽大陸最靠近月蹄大陸的海港凡登大港口,原本隸屬於龍火帝國,如今歸屬於整個玄域生靈。
原本一馬平川的海港,如今早已豎起了高高的城牆,斑駁殘缺的壁壘,早已褪去了新土的鏽色,被血侵染,帶着一種沉重的紫黑。
一座座巨大的光陣,懸浮在半空之中,宛如一道道水簾垂下,原本在高空中,一目瞭然的城市,此刻硬生生的像是被隔絕成了好幾個時空,高高的城牆上,密密麻麻的軍隊手持着發寒的槍兵,他們的目光緊張而又堅毅,有不少士兵的臉上尚未褪去稚氣,顯然是被新徵來的新兵蛋子,還未經過多少調教,便直接拉上了戰場,站在這戰鬥的第一線。
遠方,那漫山遍野,直接蔓延到海面上的人馬,紛亂的廝殺着,各種狂呼唳吼,不絕於耳,似乎要將整個天空都撕碎。
虛無之中,也有一重重的人影在不斷的閃爍,強大的氣息偶爾泄露出來,將下方戰鬥的士兵,立刻震碎一大片。這些人的戰鬥雖然不顯山露水,但是其危險程度,卻更甚於下方的戰鬥。
熱火朝天的戰場在地面,但是真正決定勝負關健的戰鬥,卻在那無盡的虛無之中。
無數的人緊咬着牙關,死死的握住自己手裡的武器,滿眼仇恨的望着那如潮水般涌上來的敵人。
雖然凡登城只是赤陽大陸的第一道關卡,但是卻凝聚了整個玄域最強大的力量,絕大多數的人力物力。若是凡登失守,那麼整個赤陽大陸徹底淪陷,也就相隔不遠了。
到那時,所有的生靈都將淪爲那些異世邪魔手下的牲口,任由他們屠宰,僥倖逃過一劫之人,也將不斷的顛沛流離,惶惶不可終日,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掙扎之中。
這種慘劇已經在月蹄和星痕兩座大陸上上演,赤陽大陸作爲最後的領地,每一個人都誓死守護。
整個城市的上空,都有着盤旋不散的血雲,喜好吞食腐肉和血腥味的屍鷲鳥,也都強忍着源於生命本能的慾望,不斷的啼鳴着,有無法剋制自己慾望的鳥兒,悲鳴一聲,便一頭朝着海面上蜂擁而來的敵人撞去,一聲爆炸中,化作一灘血肉。
這場戰爭,已經無關慾望,無關種族,所有的生靈都聚集在一起,共同抵擋着他們同樣的敵人。
禽獸尚且有不食袍澤血肉之心,卻偏偏有人,爲了一己私慾,因爲貪生怕死,投靠了異世邪魔,調轉槍頭,倒戈相向,將手中的屠刀,對準了自己的同族之人。
而此刻,在凡登城的一處核心大殿中,氣氛緊張到了極致,就彷彿那繃緊了的弓弦,不是下一刻斷裂,便是迸發出強烈的力量。
大殿內的人或是獸都有不少,他們都是玄域內僅剩的一些強者,而大殿的正前方,一道高碩的身影,正端坐在火紅晶石打磨的座椅之上,渾身散發着無比狂烈的氣息,波動之間,隱隱構成一條長長的法則長河,孕育着道韻,似乎隨時有可能堪破那道門檻,進入另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
只是如此威勢之人,此刻眼神雖然依舊凌厲,頭髮卻已經花白,緊皺起來的眉頭,此刻也寫滿了憂慮。
而在人影的身邊,卻立着一頭黑毛的猛虎,虎高三丈,氣勢狂烈。雖然並未化作人形,但是從它的氣勢波動上來看,這頭猛虎的修爲,絲毫不比那人影來的弱。
其餘的人影或是獸類,都分立在這兩者的兩旁,紛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立於前端的兩者。
“虎兄!眼下太真門大軍壓境,你可有什麼辦法,暫緩此厄?”端坐在紅晶椅上的人影,微微偏過頭,看着身邊的黑色猛虎。
猛虎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豎,張大了嘴,卻有人聲傳出:“如今還有什麼法子?唯一的辦法就是你我稱帝,以無上帝威,將那些爲首的異世邪魔暫時封印,獲得喘息之機,否則!”
否則什麼,已然不用再說。
人影長長的嘆息一聲:“這個道理,我自然曉得!只是你我不都一樣麼?這個時候,心有掛礙,即便是隻差那臨門一腳,卻又如何狠得下心來,閉關修煉,突破關卡?更何況,到了我們這個層次,一次閉關,需要多久,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若是一去百年,即便是成就帝階,只怕也什麼事都晚了!”
黑色的猛虎一陣沉默,撐開前肢,拉了拉筋骨,然後如同小山一般壓下,匍匐在地面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沉思。
一個清瘦的老者急衝衝的走了進來,顧不得和衆人打招呼,直接便說道:“剛剛前線得來消息,太真門的三位異世邪魔王中,有一位已經前來,只怕我們都難以!”
人影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有些難看的又坐回去,有些失常的問道:“這個消息屬實嗎?”
清瘦老者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傷:“絕對屬實!這是連城那孩子傳回來的消息,爲了傳遞這個訊息,他現在已經被太真門的人抓住,剝了全身的皮肉,掛在敵營正中!”
“連老!”旁邊有人出聲想要安慰。
清瘦老者搖了搖頭:“這沒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連城那孩子雖然有所犧牲,但是他傳遞回來的訊息,切莫辜負!”
說完,清瘦老者轉身便朝着殿門外走去。
座椅上的人影長長的嘆息一聲:“準備兩口最好的棺木吧!”
之前想要出聲安慰那個清瘦老者之人,急忙道:“您是說!”
“連老一手將連城帶大,此生沒有希望更進一步,早將全部的心思都寄託在了連城身上。此番連城遭劫,他或許不能救出連城,卻也要拼了性命,親手給連城一個痛快,免得他受苦。只是連老自己卻回不來了!”兩側之間,一個身做文士打扮之人,緩緩的說道。
“好了!那異世邪魔王將要抵達,諸位有什麼想法?”座椅上的人影,打斷了之前那個話題,如此問道。
戰亂至此,生離死別數不勝數,昨日鮮活的生命,今日便化作一具殘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作爲共同推選出來的領袖,座椅之上的那人,雖然心中依舊爲連老以及他的孫子連城感到難過,卻不得不顧全大局,將這些情感暫且壓下。
之前那個文士站出來道:“異世邪魔王其戰力不弱於天帝,並且不死不滅,雖然沒有天帝掌控世界之能,卻絕非尋常半步天帝可以匹敵,貿然迎戰,也不過是折損人手罷了!”
大殿之中一陣沉默。
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斷臂老者,忽然站了出來,出聲道:“不若讓老夫去吧!老夫雖然殘疾,一身的手段卻也沒丟,若是燃燒本源,卻也能與那異世邪魔王戰上一戰。”
聽到灰袍老者如此說,衆人皆是神色黯淡。
灰袍老者之所以斷臂,正是一次獨自抵擋一尊異世邪魔王,而被其吞噬了臂膀。被異世邪魔王吞噬的斷臂處,因爲一直盤踞着一股異常霸道、詭異的力量,以至於,根本無法生出新的手臂。
沒有人反對,那便是贊成了。
巔峰時期的灰袍老者,是玄域的一個傳奇,半步天帝已經走到巔峰,只差一步便可以成爲天帝,萬古不滅。只是如今,卻要燃燒本源,走向永恆的寂滅,即便是日後有天帝想要復活他,也絕沒有可能了。
“楚老此去,萬古留名,來日青天重開,蒼生不負!”端坐在座椅上之人,終於走了下來。雄壯的身軀,宛如一座小山,火紅的肌膚下,那一塊塊的肌肉,高高的隆起,顯然是佈滿了強橫的力量。
灰衣老人淡淡一笑:“本是無名之人,又何求留名萬古?堪堪青石,如何承受的了我的名號?就讓一切,隨風散去吧!”
三言兩語,卻盡顯昔日一代天驕的狂傲本色。
“但求一碗故鄉的酒水,爲我踐行,此一路去且歌且戰!”灰衣老人的目光,透過大殿,望向那遙遠的月蹄大陸。
壯碩的人影,點了點頭大聲道:“來人!搜遍全城,給我找來最好的月光酒,我要爲楚老踐行,祝他一路順風!”
一罈酒很快就被端了上來,土瓷碗裝着半透明半幽藍色的酒水,被那高大的人影小心的端着,遞到了灰衣老者的面前:“這是月湖出來的土瓷碗,用來盛裝這月光酒,卻是再好不過。”
略帶苦澀,宛如淡淡鄉愁滋味的酒液,滑入灰衣老者的喉嚨,一絲絲酒水,順着鬍鬚沾滿了衣襟。
輕輕的擱下酒碗,灰袍老者撩起衣裳,大步而去。
“曾經拿五嶽,也會飲滄海。青天難遮眼,厚土不掩心。如今且歸去,不願做鬼兵。長風永無盡,攜我返鄉音。”
粗獷、悲蒼的歌聲,遠遠的傳來,大殿之中,一片寂靜。
修爲不凡,文底卻算不上好的灰袍老者,他的歌聲中的詞句,實在算不上妙。但是那透露出來的情懷,卻讓人忍不住有些心下發涼,鼻頭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