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琴聲大作,似乎從金星出口方向傳來,聲調有些怪,旋律直接穿透人心,周旋在人的五臟六腑間,如一條金蛇啃噬着心脈。
“捂上耳朵。”他的面色一沉,下了嚴厲的命令,從冥王星入口折回,同組的人也紛紛止步仿效。
金星入口接着四個展廳,暮吟在第一個展廳處停下腳步,故作輕鬆地對我說,“到外面去。”
隱然可以知道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每次一有事情發生,他總是極力避免讓我知道,但未曾想到的是居然死了十一個人,十一個世界級的精英。
小隨嘆了氣:“居然是半死局,倒吊人的祭詞。”
“恐怕大事不妙。”洛殤緩緩擡頭,讓衆人的眼神集聚到自己身上,“另外的六組也有危險。”
“那我們快去通知他們,我們十三個人,分成六組。”小隨立刻作出反應,知道倒吊人的詛咒正逐步應驗。
“小隨和我一組吧。”把她邀請過來,剛好可以私下問她一些問題。
“恩,大家快組隊,我們去水星。”
水星館只有兩個展廳,無形的斥力潛伏,令人須得拖拽着雙腿,小心翼翼而行。
“水星館是專門陳列化石的,一般是專家常在的地方。”小隨的聲音清冷地滑過冰質的窗玻璃,像水滴從冰上彈過。
雲擦着玻璃留在弱質的聲音,卻久久地纏繞在心底,從水滴破裂伊始而漸強。
“怎麼這麼冷。”該死,穿了本該夏天穿的衣服來,最捨不得的就是夏天了,穿着最合身的衣服,讓心情迴歸自然,難怪柳如是總在冬天裡吃少量的砒霜,就只爲了能穿薄薄的衣服,女生總是戀着夏天的。
“這還只是外圍的適應溫度,裡面的溫度維持在四度左右,來,給你件淡色的羽絨衣,很配你這身衣服。”小隨從櫥櫃里拉出一件黑白色調的衣服,剛好和我身上的衣服構成一個系列。
四度,據說是生命最佳最美的狀態,是水臨近結冰時的溫度,是水體積最大時候的溫度,是魚類維持生存的最低溫度,是惡劣環境下安全的棲息場所。我不知道博物館內把溫度設置爲四度是否有特別的含義,但是這樣的屠戮以背棄了聖潔的期望。
“不必如此。”暮吟他透過玻璃看向展廳內,表情隨意得像之前在打電動,但內裡蘊藏的萬千變化足以將一個人苦心經營的心緒夷爲平地。
“道家殺人。”
“什麼。”
我深深地看進他的眼中,聽他緩緩地說。
“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五味濁口,使口厲爽,趣舍滑心,使性飛揚。”他的聲音一掃平日的低沉,字字珠璣落地,像置身雲端的智者,倚青石,以無鉤之杆垂釣,釣雲片片。
“此句摘自,《莊子·天地》。”他篤定的眼神漸漸深邃下去,像努力地把什麼記住。
“我看看。”好奇勝過一切,恐懼也只是好奇的御下之臣,半披着大衣,我走向展廳。
“不許你看。”他的脣發白,不知是寒氣逼人,或其他。
“那就算了。”只好無力地低下頭,“那是什麼。”
趁他分神的瞬間,我湊到玻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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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鬼片的拍攝現場,頭皮發麻,森冷的氣流自天樞穴下逼,連脣齒間的力氣都失去,手腳冰冷地呆在原地。
“難道是有的人沒了眼睛,有的人沒了耳朵……”小隨的聲音微微打顫,正好說中我所看到的。
我強撐着甩開大衣,跑到垃圾箱前,想把哽在喉嚨裡的厭惡與恐懼全吐出來。
暮吟卻全然不理會,微鎖着眉向外走去。
我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小隨輕拍着我的背,我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
“都到齊了吧。”眼見衆人神色頹喪,小隨一時也沒找到合適的話。
“和我同組的本瑟姆去發信臺向總部求救,他似乎是警方的人。”那位金髮姐姐真的好漂亮,似乎是混血兒,上了淡淡的彩妝,穿着超短褲和金屬質感的緊身上衣,全身散發着迷人氣息,但不知爲何,那些假正經的男人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姐姐說話要是稍微溫柔一點就很完美了。”她該是國際名模吧,難怪稍顯清冷高傲,不過確實是有她的本錢,我沒頭沒腦地提醒了一句。
“是麼。”兩個字嬌嗲得足以酥軟任何男人的骨頭。
我終於知道我錯了,無奈之餘瞥了眼暮吟,卻見他的眼神定格在天花板。
“那大家有阻止或或遇到其他組的成員嗎?”小隨忙把話題歸正。
那位漂亮姐姐冷冷道:“木星展廳裡都是死人,而且死屍被製成國際象棋狀。”
我想象着屍體被扭曲的樣子,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倒騰,剛剛被金髮姐姐的美貌沖淡的厭惡又在滋生。
洛殤每次開口都有種從容的氣度,輕易化解開任何氛圍:“火星館內,最爲慘烈,**和血磨成了墨汁。”
還好早上吃得不多,但乾嘔還是很破壞形象,最近是中什麼邪了,走到哪都有殺人事件,生命就這樣被踐踏,每個人都是他家人、朋友眼中的唯一,或許死去的人放在一個歷史背景下的確微不足道,但對於一個家庭應是舉足輕重的,人沒有貴賤之分,但一些人總是喜歡用成千上萬的骨頭去築就他的夢想,這樣,他安心嗎?他成了名,他逐夢了,但有更多的人捨棄了夢想,長眠在他人的青史彪炳中。一句話說的是,一個人殺了一個人,是殺人犯,但他殺了成千上萬的人,他就是大英雄。這是很可怕的一種現象,我終於明白了女巫和老頭所說的新制度的意指,這些發生的事應該就與他們所謂的制度有關。
任何人都是唯一的,任何人都不應該成爲他人的附庸品,也不該是一種制度的殉葬。
圖書館裡的痛還未消弭,只因那時的恐懼遠大於哀傷,死去的大學生,就算是一般學校的,那也是他們父母辛辛苦苦拉扯大他,寄予了他希望,讓他經過小學,中學,大學這樣一路走來,父母也許不指望他們能夠回報多少,能將這二十年的成本收回,只願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是,那天摧折的幾條人命就那樣隱匿不報,也沒有任何的證據證實他們已死,他們的父母卻還在翹首以待。
奪取他人性命的人是最可恥的。
“沒事吧你。”他遞過一方熏衣草香的紙巾。
這纔回過神來,一聞着熏衣草味我就頭暈:“我不喜歡這種香味。”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用紙巾擦擦鼻子,掩飾着窘態可愛至極,想做好人又不想讓人發現,太有趣了,剛剛繃緊的情緒有些鬆了下來,也許任何的壞心情都不會存在我身上超過三分鐘。
“嘍,我要。”也許,熏衣草香並不是那麼差。
他將整包紙巾塞給我就別過臉去,裝作很認真地聽,其實我覺得他任何時候都對別人的話心不在焉,把別人完全當作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