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明大師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靜塵莫惱,疏華莫急,老衲並責備之意,你二人互爲因果,完了因果,終悟菩提。只是紅塵修行,不比在佛門,事多人多,易起惡念行惡事。毀了修行不自知,墜入惡道悔已晚。”
鄴疏華想起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爲,面露愧色,道:“師父教誨,弟子銘記,日後行事必以慈悲爲念。”
宋箬溪輕嗤一聲,道:“佛曰:世間因緣,天地萬物,緣是往來牽引,亂中有序,生死有定數。那麼我們所作所爲就是命數使然,懲惡就是揚善,又怎會毀了修行,墜入惡道?”
覺明大師注視着宋箬溪,眼中充滿了慈悲之色,“善是善,惡是惡,因是因,果是果。靜觀紅塵,萬事隨緣;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懲惡切勿墜惡道,揚善須當處善中。在家修行,行事切不可心生妄念,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
“弟子謝師父指點迷津。”鄴疏華誠懇地道。
宋箬溪知道覺明大師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她和鄴疏華互爲因果,沒有她,鄴疏華不會成親,沒鄴疏華,她不會來登瀛城。她和鄴疏華不成親,這個幾個月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覺明洞悉一切,知道鄴疏華對她的影響要少於她對鄴疏華的影響,兩人成魔成佛,在她一念之間,眸光微閃,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靜塵會盡力而爲。”
“一心念佛,萬緣俱舍,就是佈施;一心念佛,不作惡業,就是持戒;一心念佛,心自柔和,不嗔不暴,就是忍辱;一心念佛,淨念相繼,永不退墮,就是精進;一心念佛,妄念不起,就是禪定;一心念佛,正念分明,就是般若。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珍重珍重,老衲去也!”言罷,覺明大師轉身就走。
鄴疏華搶前一步,道:“師父,既來了登瀛城,就請多盤桓幾日。”
“你我師徒今生緣份已盡,不必再做強留。別時當別,聚時再聚。業報永相隨,輪迴自分明。”覺明大師的聲音猶在耳邊,身影卻已在數尺之外。
“師父。”鄴疏華跪在地上,眼眶微紅。
宋箬溪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看着覺明大師遠去的背影,眸色沉沉。
“少城主,少夫人。”呼喊聲從後方傳了過來。
宋箬溪回首一看,是蠶娘和他們的護衛們。
見兩人安然無恙,衆人鬆了口氣。
一場好好的法會,被刺殺攪和,還弄出了人命,令佛門清靜地沾染了鮮血,成爲血腥殺戮戰場。鄴疏華誠懇地向彌陀寺的主持表達了歉意。
主持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敝寺原該有此一劫,兩位施主無須道歉,這皆是命數使然。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胸懷浩瀚,不會將這事掛在心上,會寬恕世人的。”
“弟子謝主持大師寬宏大度,弟子還有一事懇請大師應允。”鄴疏華道。
“施主若是要老衲爲他們唸經超度,老衲願效綿力。”主持含笑道。
鄴疏華再次道謝,放下六張千兩銀票,一給寺中添香油,一爲亡魂辦法事。
離寺回城,上了馬車,鄴疏華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宋箬溪,關心地問道:“瓔瓔,可是哪裡不舒服?”
宋箬溪搖搖頭,眸色清冷地注視着他,“你後悔嗎?”
鄴疏華不解,“後悔什麼?”
“後悔娶我爲妻?”
鄴疏華見她眉眼間都是冷意,給人一種疏離難以接近之感,心中慌亂,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急切地問道:“瓔瓔,你還記不記得那年師父在淨蓮寺講經時,你說過的話?”
宋箬溪表情茫然,“我說過什麼?”
“你說,渴了,水就是天堂;餓了,飯就是天堂;失敗了,成功就是天堂;相愛了,有她的地方就是天堂。”鄴疏華低頭與她對視,眸中一片深情,“能娶你爲妻,是我幾世修來的善緣,我永不後悔。”
“善緣?”宋箬溪嗤笑,面帶嘲諷,“你沒聽大師所言嗎?這是惡緣,我連累你在這婆娑世界永受輪迴之苦,無法成佛。”
“有你的地方,就是極樂世界。”鄴疏華在她額間印下一輕吻,“成不成佛,又有什麼要緊的。”
宋箬溪脣角微揚,清冷無波的雙眸中有了一絲暖意,問道:“大師說在紅塵修行,不比在佛門,事多人多,易起惡念行惡事。爲免毀了修行不自知,墜入惡道悔已晚。以後行事,當慈悲爲念,不能多傷人命,可是城中虎狼成羣,你該怎麼辦呢?”
鄴疏華沉吟片刻,道:“師父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能饒的人,我就饒,不能饒的人,就不饒。”
宋箬溪伸手摸着他的臉,揚脣輕笑,他能爲她變通到這一步,已然不易,就這樣一起沉淪,在這俗世做對俗世夫妻。
鄴疏華見她笑了,眉眼中也沒有那抹冷意,心神皆定,釋然淺笑。
回到漱玉院,已是黃昏,兩人吃過晚飯,宋箬溪累了,在房裡休息,鄴疏華去文瀾閣見鄴繁,雖然那些殺手沒有留絲毫痕跡,但是有事還是要做的。再者赫國國運起了變化,登瀛城也要拿出對策來。
與此同時鄴孝順也知道彌陀寺再次失手,也知道還有另一批人伺機而動,他想找陳陌商量對策,卻發現陳陌已不辭而別,頓時就有不好的預感。
僅過了兩天,他的預感就成真。
城中信議官在清晨的議事會上,呈上一疊狀紙,都是狀告明礬,明礬放高利於民間,三分利,利滾利,各城有許多窮苦百姓被明家逼得賣兒賣女,家破人亡。明礬還私自操縱各州糧價,囤積奇貨,牟取暴利。明礬還……
信議官言辭鑿鑿,一一歷數明礬的罪狀,還隱約指出明礬花巨資收買各州的官員,鋪平商貿之路。登瀛城的各城不是鹽鹼之地就是鐵礦、銀礦等礦地,糧食畝產量不高,多用鹽和兵器與五國交換糧食,城中的糧商富可敵國。
鄴疏華目光一掃,見堂上有數位官員表情緊張,便知這幾個人肯定是收受了明家的賄賂,眸色寒了幾分,須知登瀛城給各位官員的俸祿是五國之冠,有正俸、祿粟、職錢、公用錢、職田、茶湯錢、給卷、廚料、薪炭等,都是現銀支付,這些人居然還不知足,膽敢接受賄賂,依城律,當重罰。
鄴繁對那些收受賄賂的官員並不在意,他看着鄴孝順,眼含凌厲精光,明家收買官員,僅是爲了鋪平商貿之路?還是另有所圖?這些庶子一個兩個的都不安分,向後靠在寶座上,道:“將明礬羈押在城中大牢,由葉審理、張信議和少城主共同會審,一經查實,嚴懲不貸。”
三人上前領命。
又議了幾件事情後,堂會就散了。
從忠勇堂出來,鄴孝順臉色蒼白,額上冷汗淋漓,雙腿發軟。這個明礬不是別人,正是明氏的父親,他的岳父大人。
“二哥。”鄴孝敬從後面追了上來。
鄴孝順勉強笑問道:“三弟,有什麼事?”
鄴孝敬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明家的事,二哥可要及早做打算。”
“三弟這話是什麼意思?明家雖是我的岳家,但此事與我沒有半點關係。”鄴孝順死鴨子嘴硬,裝出惱怒地樣子瞪着鄴孝敬。
“二哥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二嫂她……”鄴孝敬面露憂色,“我知道二哥不管庶務,事事都交由二嫂去打理。去年父親壽誕,二哥可還記得二嫂送的那份禮物,那座羊脂白玉山子,價值千金。當日,我曾問過二哥,二哥沒在意,今天明家放高利一事大白天下,還請二哥多多深思。”
鄴孝順眼底閃過一抹異色,道:“多謝三弟提醒,這件事,我會回去問清楚的。”
“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我跟二哥說這些,是擔心二哥被人連累。”鄴孝敬拍了拍鄴孝順的肩,先行離去。
鄴孝順回了順公府,沒有找明氏,把幾個心腹叫進了書房,關緊房門,在裡面商量對策。
酉時初,鄴疏華從城外回來,臉色不太好。
宋箬溪放下手中的腰帶,上前幫他寬衣,又親手奉了茶給他,落了坐,柔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二嫂的父親,在民間放高利,倒買糧食,收買官員。”鄴疏華雙眉緊鎖,“他供認說這是他個人所爲,與二哥無關,可是暗獵營的人卻查到那些被他收買的官員,與二哥有過秘密接觸。還有就是在明家沒有找到鉅額的錢。”
“難道他把錢全拿去收買官員了?”宋箬溪推測道。
“據張信議所查,明家近幾年所賺的錢,足有數十萬兩黃金。收買官員不需要這麼多錢,而且把所有的錢拿去賄賂官員,是一筆虧本的買賣,明礬沒有必要這麼做。”
“那你覺得這筆錢,他們拿去做什麼了?”
“還在追查。”鄴疏華眸底閃過一抹痛色,但願他們的猜測是錯的。
“真相只有一個,你也別急,總會查清楚的。”宋箬溪拿過一根腰帶,“你看看這個花紋,可喜歡?”
鄴疏華笑,接過腰帶細看,順着她的意思換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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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親們的鼓勵,讓我信心大增。人活一世,心懷善念,問心無愧就好。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