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京兆府,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門外人看到裡面的亂象眉頭一皺,門裡人看清門口的人,心裡卻是一駭:“高大人,您……您怎麼來了?”
高贇的眉頭並沒有鬆開,看着比尋常嚴肅的多,他問道:“不是審案麼?怎麼大門緊閉,還動上了武?”
沈秋檀心裡一鬆,第一次這般慶幸當初救了溺水的李翀。
高贇一來,事情急轉直下。
薛頲搶先道:“高大人深夜造訪,可也是關心這一啓女童走失案?下官已經審問清楚了,還請高大人到偏殿敘話。”
“不必了,我收到了薛大人貪污受賄、縱容屬下抓捕藏匿幼女的狀紙,證據確鑿,如今已經遞到了大理寺和御史臺,如今女童走失安連同你的案子,將一併交由大理寺處置。”
在大寧,大理寺主管審判、刑部主管複覈、御史臺主管監察,是有三司推事一說,單純的女童失蹤案並無需驚動三司,但薛頲官職不低必然要驚動大理寺,而因其涉及貪污瀆職,這御史臺檢察院也跑不了。
聞言,薛頲雙耳嗡鳴作響,雙腳輕飄飄的,偏偏頭重的很,他動了動脣:“不可能,不可能……”
可很快,就有人縛住了他的雙手,連同其他一干人等,包括金吾衛那位劉勳也被扣押了起來。
…………
第二日,事情有了大概的脈絡。
刑部的人在徐徵一個蓄養歌姬的宅子裡找到了街上走失的那些女童。
徐徵百口莫辯,進而從蛛絲馬跡中反推,薛頲竟成了幕後指使。意在嫁禍齊王,給他扣上不仁不義、與裘太監一樣的禽獸帽子。
而那原來指正沈秋檀的胡敦胡掌櫃交代,是因爲他在廣陵的一家老小被人抓到了京城,那徐徵威脅他,若是不按照他們的話行事,就將他的妻兒手腳斬斷,同樣的,在徐徵的私宅裡也找到了胡敦的家人,他老妻的三根手指已經被切了下來。
至於那個自稱爲李琋和沈秋檀傳遞消息的小太監,死在了獄中。
這些罪證比當初薛頲拿出來的要確鑿的多。
案件還沒有宣判,二人先後於獄中自盡。
一場來得快的大案,去得也快。
沈秋檀被送回沈府,陳德潤和陳延英被釋放。小蓉兒瘦了一圈,田氏再也不敢鬆開女兒的手,連睡覺都做了一處。
數日後,蟬鳴響亮,沈秋檀與陳延英坐在沐芳水榭裡:“表哥,多謝你。若不是你站出來,我也沒有時間去找人。”
“無妨,我們是兄妹。”
一句話讓沈秋檀驀的紅了眼眶。
她並沒有之前看上去的那麼鎮定,她心裡沒底的很,無助的很,她害怕,一個不好,不僅自己和李琋沒了名聲有了罪責,還連舅舅、表哥都保不住,還有可憐的小蓉兒。
嫁給李琋的代價,真的不小。
雖然崔徵和薛頲“畏罪自盡”了,可她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這件事是衝着李琋來的,這兩人不過是個馬前卒,只有他們死了,真正的幕後主使才能安穩。
從被關押進大牢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沒有了別的選擇。
而自己其實也一樣,從決定嫁給李琋的那一刻,她似乎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面臨更多的困難。
也多虧了高贇的出面,以及秦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藏匿女童的地方。
說到底,是李琋留下的人很好用,而崔徵和薛頲,不知是不是因爲太過着急,則顯得有些輕敵了。
有時候越是覺得盡在掌控,越是危險。
而自己裝病秧子,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對了,這是山長叫我給你的。”陳延英將幾本書給到沈秋檀:“你如何認得我們山長?”要知道魏亭淵平日裡很少露面,便是他作爲書院的學生,一年裡也見不了幾回。
魏山長竟然讓自己給表妹送書?
沈秋檀書本攤開,發現裡面多是科舉要用到的精要,她隨手打開一本,只見每一頁的空白處都用蠅頭小字做了註解。沈秋檀將書還給陳延英:“這是給表哥的。”
“給我的?”陳延英爲人君子,既然是叫他轉交,他便沒有看書的內容,甚至名字,也是剛纔沈秋檀將書攤開,他才瞧了個清楚。
“不是給表哥,難道是給我考狀元的麼?”她不認識魏亭淵的筆跡,也不知道這注解是不是他做的,但肯定是好東西。
陳延英更是明白,書本難求,何況是帶了這注解的,他細細看了,有些激動:“像是山長的筆跡!”
魏亭淵雖然不授課,但白鷺書院裡有他不少的題詞,筆跡還能分辨一二。他深知這幾本經要的價值,對着沈秋檀深深一禮:“多謝表妹。”
沈秋檀莞爾:“我們是兄妹。”是親人。
有這樣的哥哥,可真好。
…………
何貴妃有些擔憂。
原本以爲趙王一倒,她的兒子就會被冊立爲太子,但陛下竟然遲遲沒有動作。
不僅如此,那個病秧子李琋,到了西川以後竟然一反常態,殺伐果斷,屢立奇功,這讓她覺得荒謬。一直以來以爲被她掌控在股掌之中,襯托自己兒子更優秀的小綿羊竟然變成了大灰狼。
原來的不確定,變成了確定。
李琋就是躲在陰溝裡,謹慎的僞裝着純良,其實是早就心機深沉的覬覦她兒子皇位的豺狼!
她該怎麼辦?
還有那個沈秋檀,定然也是裝病。
本來自己略動了動手,叫外面傳出她濫用私權,還沒上皇家玉蝶就動用權力放了範家父子的消息,後面再隨便案上幾樁,攢一攢總是能收拾掉的。沒想到,這時候這時候又來了一個她與李琋亂抓京中幼女做“活人實驗”的案子,如果罪名被坐實,那她和李琋都得完。
她正感慨天助我也的時候,結果竟然急轉直下,全被她躲過去了!
還有高贇,自己拉攏了這麼多年,還以爲他真的因爲先太子的死就成了純臣呢,原來竟是向着李琋的麼?怎麼會向着李琋呢?無論從哪個角度將,都是自己的珝兒更值得被投資啊!
這讓何貴妃很有緊迫感。
可她不知道怎麼辦。
這個時候,嘴甜會說話的兒媳婦劉泠玉來了:“娘娘何事憂心?不若說出來也叫心裡開懷一些。”
她知道,除了何貴妃還有人見不得齊王好,擔心齊王在西南勢力做大,將來禍患無窮,這才着急策劃了這麼一出幼女失蹤案,想招李琋回京,結果呀,失策了呢。
如此一來,貴妃娘娘怎麼會不急?
她想得很好,等着婆婆來問計,也好增進二人關係,誰知何貴妃冷哼一聲:“誰讓你進來的?”
一個側室偏房,就算我有心事,也不會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