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她正爲了花神葉神的事情而傷神。
當他們被一齊抓進第十六層地獄那日,她便不顧一切的闖進了閻王的行宮,乞求他能救救他們。
閻王卻說,他沒法子。
她當即便怒了。閻王雖然只是陰間之主,可論資歷論品階,他是陰間唯一一個能在玉帝面前說上話的了。
閻王這個職位與其他略有不同,單純只能靠世襲。也就是說,他就算向玉帝哀求放過他們,也只是受點懲罰而已,不至於有太大劫難。這也是上一代閻王能成功娶到閻後的原因之一,因爲在老閻王沒有子嗣的情況下,玉帝着實沒有法子削掉他的品階。
此時閻王也沒有子嗣,甚至連閻後都沒有,若是他的請求,玉帝怎會有不答應的道理?可閻王卻面無表情的立於牆壁面前,淡然迴應她,他沒法子。
“你若是連他們都救不了,那算什麼閻王?你不是說你喜歡花神嗎?你不說你要給她幸福嗎?那現在呢,你卻眼睜睜的看着她在第十六層地獄中受錐棱之苦!”
她握緊了拳頭,全然不顧聽到聲音衝進來的鬼差,激動不已的對着陰間之尊咆哮着。
可閻王卻只是甩了甩手,示意鬼差全部退出去,而後才直視着她:“孟婆,我說的沒錯,我真的沒法子。若是我有主意,我斷然不會讓她去受苦。”
孟婆因爲憤怒五官擠在一起,她咬牙切齒的開口:“你自然是沒法子,因爲若是把他們救出來了,他們必定是會在一起的,而你,寧願他們一起受苦,也不願他們在一起!”
閻王皺緊了眉頭:“我在你們心目中,就是這種形象?”
她沒有言語。
“你說得對,我寧願他們一起受苦,也不願看到他們幸福。”閻王轉過身背對着她,微微仰起頭看着牆壁,“小花是我唯一認定的閻後,就算現在她的心不在我這裡,我也決不允許在別人身上。更何況,對方是他!”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他的嗎?你小的時候,我們想要抱你你卻唯獨只撲向他,你也曾經有段時間喊他哥哥啊,爲何現在卻如此……”
“不要跟我提小的時候!”閻王忽然激動的喊了一聲,卻依舊沒有轉過頭,只是對着牆壁咆哮着,“如果我當時知道他會搶走我的女人,我又怎會如此對他!就因小時候我不懂事,將他視爲哥哥,所以他纔沒有將我當做閻王,而無所顧忌的搶走了我的小花!”
孟婆被他突然冒出來的咆哮嚇到,一時間忘了言語。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閻王面前的牆壁上卻驀地出現了一層模糊的幻影。她皺着眉往前走了一步,猛地發現,幻影中,竟是花神受刑的場面!
她驚呆了,急忙捂住嘴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但還是忍不住盯着牆壁中的幻影。
牆壁上,錐棱正不斷地從花神頭頂落下來,狠狠的扎進她的身體裡,剎那間鮮血流了出來,滴在血槽中。花神的臉頰蒼白的厲害,全身軟綿綿的被捆在受罰柱上,錐棱穿過,她便痛苦不已的吼叫一聲,可吼叫之後還未喘口氣,下一根錐棱已經落了下來。
“你看到了嗎,她現在如此痛苦,我一定要將她單獨救出來……”可閻王的話還未說完,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他回過身的同時看到孟婆往外跑,心中一沉,急忙喊了聲,“鬼差呢,把孟婆抓回來!”
她從未去過地獄,雖然以前知道地獄之苦有多恐怖,可今日看到花神受苦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救她。若是放手不管,她豈不是背叛了上萬年的情誼?
可她卻低估了陰間鬼差的數量,她不過是剛剛走到地獄門,就被地獄門口的鬼差抓了回去,甚至連第一層地獄都沒有看到。
被抓回閻王行宮,等待她的,是閻王皺成一團的眉毛,和身邊的判官。
“孟婆,你可知方纔你的行爲,足以給你一個不大不小的懲罰?”判官手持一本小冊子,面無表情的問她。
她雙手被鬼差鉗制着,想要使陰力卻又深知自己打不過閻王和判官,只好偏過頭,不去看他們。
看着她這副樣子,閻王頭疼不已的揉了揉太陽穴,低着頭揮揮手:“罷了罷了,你也知道我們拿你沒轍,回你的奈何橋吧,以後不要管這件事了,否則你必定會受到不可承受之痛。”
她還未說些什麼,就被鬼差帶了出去。
後來行宮的事情是判官告訴她的。
當時她被鬼差帶走後,他便打算離開,可閻王卻喊住他,表示她的行爲玉帝已經知曉,無論如何也要給一個懲罰,才能保全陰間的面子。
她一怔,問判官是什麼懲罰。
判官沉思半晌,簡單迴應:“是個小懲罰,你不必理會。你只要嚴守在奈何橋上,對閻王絕無二心,就不會有影響。”
她彼時還不知判官的意思,可那一日,她在驀地聽到那聲攝人心魂的男聲的瞬間,突然明白了。
所謂的小懲罰,原來是情劫。在所有的懲罰中,情劫恐怕是最輕的懲罰了。渡的過是姻緣,渡不過是劫難。世間渡不過的小神大有人在,可也不過是黯然神傷,並未有何太大影響。
恐怕在判官和閻王看來,她是必定渡不過的吧,畢竟是孟婆湯之主。
但她在明白過來的一瞬間,還是情不自禁的認爲,這個小懲罰,着實對她的胃口。這種心跳加快的感覺,倒也不壞。
所以,她擡起頭來揚起笑容,正視着這個第一次見的面孔,歪了歪腦袋。
一瞧就是個年輕男子,頭戴一頂黑色圓帽,雙眼皮大眼睛,鼻子高挺嘴脣薄厚適中,很普通的活人模樣。
可她看着這張平凡的臉,心跳卻越來越快,好似馬上就要跳出來。
穩了穩心神,她緩緩的繼續往他的鎖魂鏈上澆着孟婆湯,笑吟吟的開口。
“第一次來陰間?”
“嗯,第一次。”
“叫什麼名字?”
“沈三昧。”
她擡起頭來,向他伸出纖瘦的右手,笑的越發燦爛。
“請多多關照,三昧。”
情劫麼,她必定會渡的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