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細碎的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來,潘慧回頭,看到老闆娘正朝着自己這邊走來,便站起身來對其笑了笑,道:“怎麼出來了?”她還以爲老闆娘和林鈴起碼要陪着池樆一下午。
老闆娘笑道:“沒事不就出來了。中午的太陽這麼好,不出來曬曬多可惜啊!”
作爲一棵成精了的菩提樹,雖然她平日裡整天在客棧待着,但得空的時候她還是很喜歡出來曬曬太陽,尤其是冬日。
菩提子撿了潘慧近旁的石凳坐下,道:“林鈴呢,是個護短的性子,方纔聽到池樆受了傷,所以脾氣上來了,你莫要見怪。”
潘慧搖頭,重新坐下,道:“我能理解,若是我在意的人受到傷害,我也已經會暴怒。”
這種感情她曾在大師兄身上看到過。
年幼時她和官鈺辰貪玩,曾兩人一起跑去後山禁地,最後弄得傷痕累累的回來,爲此大師兄大發雷霆,將官鈺辰狠狠訓斥了一頓,說其作爲師兄將師妹帶去危險之地已是不該,未能保護師妹安全更是不對,直接把官鈺辰丟去關了三日的禁閉。
其實那次本是她提的議,只是官鈺辰不許她說話,最後一個人將責罰扛了下來。
如今想來,其實十一師兄從前對她挺好的,卻不知究竟是何時兩人便疏遠了。
老闆娘笑道:“剛纔池樆說是個男人救了她,不過這小丫頭今天倒是精靈了,將那個男人對她說的話學給了林鈴聽,這會兒林鈴早已將怒氣發到那個男人身上去了。”
潘慧微愣,對池樆的表現有些驚愕。她倒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甚是單純的小丫頭竟然也會耍個小心眼,不過也許池樆只是想把事情說全來也不一定。
老闆娘低頭將石凳旁的魚食盒子打開,隨手抓了一把撒進池塘中。看着魚兒爭先恐後地爭搶起魚食,她的嘴角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池樆這孩子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踏入了仙途的生靈,你看今天的事情就將她的短板徹底暴露了。身爲一個樹精竟然會被一介凡人輕易擄了去,而且連逃脫的本能都忘記了,長此以往她將徹底成爲一個廢人。”
老闆娘的話不知不覺便說得重了幾分,眼中沾染上濃濃的憂慮。
萬生島上一衆生靈雖說向來隨心所欲,島主並無強制修行,但至少所有生靈都還保留着最爲原始的求生本能。可是池樆卻因爲一直有人保護着,竟是將這種本能遺忘了,只要有人在她身旁,她便會習慣性的去依賴,而從不會自己去想辦法,這樣的她終有一日會被這個殘酷的世道所抹殺。
林鈴寵着池樆,所以看不清事情背後的殘酷,而老闆娘作爲一棵生來悲天憫人的菩提樹,卻是第一時間將這一切看得通透。而池樆失去自保本能這件事情,絕不是老闆娘願意看到的。
看來該找機會好好和林鈴談談了。
寵是一回事,卻絕對不能寵得如此沒有原則性。
潘慧一時也沉默了下來。她與池樆也不過接觸了一日,倒是沒有老闆娘想得長遠。不過老闆娘說的話卻是讓她心驚不已。
若非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如今的她是否也會如池樆一般對大師兄過分依賴而喪失掉自保的本能?
一想到這種可能,潘慧便驚出一身冷汗。如此看來她倒是要好好感謝那個當初棄她而去的人,讓她不得不從小便學會了自保和防備。
“對了。客棧的事情你打算今後怎麼辦?”潘慧學着老闆娘的模樣抓了一把魚食拋入池塘,扭頭問道。
老闆娘搖頭輕笑:“還能怎麼辦,客棧是開不下去了,但我還能做點別的吧!而且林鈴勢必是要回島上去了。她不在客棧的生意必會大不如前,畢竟很多人便是衝着她的手藝來的。所以我打算把客棧改成胭脂鋪子,這姑娘家的買賣永遠是最好做的。”
“胭脂鋪子?”潘慧微微蹙眉,顯然是不明白這是賣什麼東西的。
說起來她今日倒也看到了一家胭脂鋪子,只不過一來對胭脂這種東西聽都未曾聽過,二來一直跟着敖晴的腳步,所以壓根沒進去瞧瞧。現在聽老闆娘提起,便起了丁點好奇。
老闆娘見潘慧露出茫然的神色,便將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恍然道:“你這一身不施粉黛的,你該不會不知道胭脂吧?”
潘慧點頭。
她的確是從未聽說過胭脂這種東西,不過方纔聽老闆娘的口吻,莫非這還是隻有女兒家才能用的東西?
“我還是頭一回見着有姑娘家不識胭脂的,改明兒得空我帶你上街去瞧瞧。”老闆娘說着便是一拍腦門,道:“哎,瞧我這記性,我如今不方便出門,也不知過幾日府衙是否會貼出我和林鈴的畫像全城緝拿,還是不要出去拋頭露面的好,免得被發現了行蹤,到時候連這兒都不能待了。你看,這塵世間的事兒可比修仙要複雜多了。”
潘慧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闆娘或許是因着萬生島比較逍遙自在,所以纔會覺得修仙很單純,其實在潘慧的認知中,各大門派之間一直摩擦不斷,便是長明軒與火魔宮之間便經常鬥得不可開交。修仙門派之間的那些爾虞我詐與塵世間的陰謀詭計相比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纔對。
不過萬生島遠在海外,與三大玄門之一的仙靈島同在望月海上,想來即便是中州大陸的各大門派打得一塌糊塗也很難會波及到海上去吧。
倒是有一件事情,潘慧有些好奇,便問道:“你們萬生島與拜月教比鄰,可知當年拜月教突然沒落是因何?”
她幼時分明記得拜月教纔是魔門十二殿中的霸主,卻不知爲何於十年前突然沒落,雖還能名列十二殿之一,卻早已排在七八名開外,若非拜月教如傳聞中那般真的是一座漂浮在空中行跡不定的島嶼,只怕早有其他門派前去落井下石了。
而十年前長明軒也正好門派內亂,便也沒有精力去顧及原本一直交好的拜月教,待軒內事了再派人前去幫忙時,拜月教已是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得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