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今生爲你

鳳鸞殿內,瘦小的身影一直在咳個不停,那樣子就像狂風中的一朵嬌小花兒,一不小心就會馬上被折斷。

“嘔。”許顏捂住嘴巴,咳的太過厲害以至於有些噁心,胃中的東西翻涌個不停。可是她怎麼能擋得住身體上的反應,再也忍不住的,早上的那些飯食全部吐了出來。

這一下來的太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吐了自己一身。胃中沒有了東西,她的身體也像沒有了負擔一般癱倒在牀上,許顏想起來,全身卻沒有半分力氣。

她嘆了一口氣,只能眼睜睜看着地下摔碎的茶杯和牀上那一牀的污穢,她覺得自己此刻狼狽不堪的樣子一定很討人嫌。

許顏這樣難受無力的樣子深深刺痛了站在外面的慕容錦。

慕容錦知道許顏的毒已經刻不容緩,故得到母妃首肯之後便想去了宮外找那鬼醫元貞來。但路上路過鳳鸞殿他怎麼也放心不下來,心裡想着那便看她最後一眼罷。

哪知道入眼就看到許顏這樣軟弱無助的樣子,看着她劇烈的咳,看着她那樣絕望的神情和狼狽不堪的樣子,慕容錦多想進入扶她一把,幫她將地上的碎片收起來,給她換一套乾淨的衣裳。

可是他不能,他已經是必死之人。如果再和許顏親密接觸下去,他怕自己到時候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捨不得離開許顏身邊。

想要許顏活下去,他便必須死掉。蒼天便是這樣安排,他慕容錦也說不的什麼,只要她活着便安好。

強忍着心中的不捨,慕容錦轉身卻不小心碰到了丫鬟,他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吩咐道:“太子妃身子有些不適,你快進去照料吧。”

“是。”丫鬟唯唯諾諾的應答,總覺得今日的二皇子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怪在哪裡。

既然有人照料許顏,他也可以安心去找鬼醫元貞了。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偌大的鳳鸞殿和躺在榻上那瘦小的人兒,慕容錦踏上了出宮的道路。希望等他回來之時,許顏可以好起來,還能讓他再看一眼她的樣子。

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去鬼醫元貞那處了。

鬼醫元貞叫他去竹林中的小屋去找他,他只去過一次記憶之中還比較生疏。不過索性慕容錦記憶力不差,折騰了幾日他還是找到了那日鬼醫元貞帶他來的竹林。

此次再到這裡來,心境已經與上次完全不同。慕容錦在竹林中穿梭,臉上平淡如水,同玉妃如出一轍。

眼前不遠處便是那木屋了,慕容錦客氣的敲了門,開門的卻是那天與他喝酒的老者。

老者見到慕容錦,臉上並無半分吃驚之色,彷彿早就料到他會來。畢竟那日慕容錦的表現就告訴了他們,他不可能放着許顏不管。

“你來了。”老者衝着慕容錦打招呼,並請他來屋中小坐。

慕容錦也沒有矯情,徑自走進了小屋。屋中的擺設還與那日一般無二,卻是空蕩蕩的,環顧了四周唯獨不見鬼醫元貞的身影。

“敢問前輩,鬼醫前輩去了何處?”慕容錦心中焦急,便先開了口。

老者定定的看着他,也不開口。他心中可憐慕容錦這孩子,只希望他能知難而退,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放棄還不算太晚。

老者的反應叫慕容錦有些慌了神,難不成鬼醫元貞又改了主意?或者根本就是他不在此處?心中一時思緒萬千,但慕容錦還是要做一做嘗試。

“我已經決意救我那朋友,哪怕是死了我也心甘情願。”慕容錦說的情真意切,“還請前輩不要有所顧慮,快些告訴晚輩鬼醫前輩所在何處。”

老者悠然的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木屋之中茶香四溢。他拿起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立刻帶上些許愉悅,彷彿在讚歎眼前這一杯好茶。他徑自品了一個口茶,舒服的眯起眼睛,但卻並未理會一旁心急如焚的慕容錦。

心中萬般焦急,可慕容錦心中對老者到底還是帶着一絲敬畏的。他見老者這樣旁若無人的品茶也不敢出聲提醒,怕惹惱了他,許顏便沒救了。

老者這茶品的細緻,也不知道是因爲故意的還是怎樣,這一小杯茶水老者喝了生生一柱香的時間。放下茶杯,見慕容錦還站在原地,老者淡淡問道:“你可考慮好了?”

“晚輩已經考慮好。”慕容錦點點頭,表明自己的立場。

“你的親人呢?你可考慮過?”老者又問。

“我此番進宮便是去與我家人說了這些事,她沒有意見。”慕容錦如實回答。

老者聽聞慕容錦的話語又看着慕容錦躊躇滿志的樣子,一時沒了話說。

作爲鬼醫元貞的多年老友,鬼醫元貞與玉妃那檔子事情他是知道的。眼前慕容錦曾經說過自己是慕國二皇子,那想必他的母親就是玉妃吧。

從鬼醫元貞的嘴中,他大致也能想到傳說中的玉妃是個什麼樣子。她表面上看起來溫和,實則內心倔強的要死。看眼下慕容錦這倔強的性子就知道是像他母妃。可是這麼一個倔強性子的怎麼會鬆口答應了自己兒子的赴死。老者也曾經爲人父過,知曉見自己的孩子赴死是怎樣的心態。

隱隱之中,看着心中有些不安。

那日鬼醫元貞知道慕容錦是慕國二皇子,玉妃的兒子後便越發沉默。老者知道,他是心中對玉妃有所愧疚。

他本就欠了玉妃的,心中思慕玉妃卻不敢開口。哪知道未來竟然禍害了心愛女人的孩子。鬼醫元貞心中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應該的,假如他能毫無負累的便取走了玉妃兒子的性命,老者纔會真的瞧不起鬼醫元貞。

看似陰晴不定,實則內心也是一個重情之人。老者內心有所感慨。慕容錦走後,鬼醫元貞不願意面對慕容錦,可既然已經答應了替慕容錦的朋友治病又不能食言,鬼醫元貞索性躲在了別處,讓老者處理這些事情。

老者心中也對慕容錦印象頗佳,本以爲此次回了皇宮玉妃不會在放他出來,可玉妃鬆口了。

玉妃鬆口,鬼醫元貞又避而不見。老者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眼前慕容錦又如此急切的想要送命,這可叫他如何阻攔。

但老者終是個外人,也沒有什麼理由去阻攔慕容錦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好人可真難當。

頓了頓,老者衝着慕容錦開口:“既然你執意如此,便隨我來。”

慕容錦興沖沖的跟隨老者的腳步,原來這木屋不似表面看的那樣簡單。老者開了一道暗門,領着慕容錦便進入了小屋的後院,暗門之外是另一個世界。

現在是秋天,眼前的桃花卻開的漫山遍野都是,分外爛漫。不過由於眼下不符時令的緣故,這桃花在爛漫的同時也顯露出了幾分妖異。

慕容錦沒想到這小屋的後面還有這樣一個世界,誰能想到前面是淡雅的竹林,這屋後竟然有着這樣燦爛的桃花林。

“你便從這裡走,假如能走出去,便能找到鬼醫元貞了。”老者指着眼前這片桃花林說。

話音剛落,慕容錦便向前邁出了腳步。

老者趕忙攔住了慕容錦,自己還有話沒有說完:“看你表面穩重,沒想到如此性急。”

被人攔了下來,慕容錦有些不解的看着老者,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可不是兒戲。”老者面容嚴肅帶着幾分憂愁,他多希望慕容錦能到這裡都放棄,“鬼醫元貞名氣大,上門求醫的人也多。醫治的人多了,他便修建了這片桃花林,並對上門求醫之人說能走出這裡他才肯醫治。可是求醫的人那麼多,最後能真正得他醫治的人卻不多,你可知道爲何?”

“難不成?”慕容錦望着眼前這片開的燦爛的桃花林,心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見慕容錦的表情便知道他猜出了幾分,老者點點頭繼續說道:“許多求醫之人進了這桃林便迷失在了裡面,再也沒有出來過。”

老者說完此話,目光又回到了慕容錦臉上,他這是再等他做抉擇。

慕容錦不怕送死,但他怕自己會同許多求醫者一般迷失在桃林之中。他從來不相信運氣,只相信實力。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有命去見鬼醫元貞,倘若最後沒能救成許顏,自己反而困在了裡面豈不得不償失。

可是……

慕容錦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桃林,這片桃林通向的卻是許顏唯一的生路。

“你還要去?”慕容錦臉上變換的表情逃不過老者的眼睛,看眼下這樣子,他是做好了決定。

慕容錦點點頭,便衝桃林走過去。這一次老者沒有再伸手攔他,該做的都做了,便由他去。

慕容錦心中明白,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他的生命都即將畫上一個句號。

今生的所有在遇到許顏之後便已經暗自給了她,原本還擔心她不承他的情,現在這份情她不接受也不行了。

許顏,他慕容錦今生爲你而活爲你而死。倘若你能知道,只希望你安心接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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