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擡頭,錯愕的望他:“住到寺裡?”
他居然讓一隻妖精住到寺裡!這代表什麼呢?代表他終於接受我了嗎?接受我與我腹中骨肉。
無心點頭:“你以妖身孕育凡胎,恐會出些禍患,我會每日熬些湯藥壓制腹中胎兒妖性,如今戰事吃緊,你在玉山我兼顧不暇,還是去寺中方便一些。”
我擡頭望他,他目光清澈又真誠。他終是接受了我啊!
我連連點頭,淚珠顆顆滾落,心中卻幸福又感動。
老天終是開眼了嗎?終是苦盡甘來了嗎?
往昔所受那番苦楚呀,終是有了意義,哪怕我曾因那些犯下無數罪孽,哪怕終將因那罪孽淪入十八層地獄!
不怕!只爲他如今這番真真切切的關懷與接受!
一切都值了,值了。
無心的禪房乾淨整潔如往昔,那把古樸的瑤琴依舊清清靜靜的躺在桌上。
我回憶着他修長的指節爲我彈奏仙樂時的模樣,也許在那時,我便已將他愛上,只是猶不自知?
牀上的被褥疊的整齊,我慶幸他們不能開口言語,才能將那天一場歡愛瞞個嚴嚴實實。
多麼羞人,可,又叫人多麼甜蜜!
回憶中,無心端碗湯藥推門而入。
我想象着他以往一勺勺餵我喝粥的場景,心中羞怯又緊張。
低垂眉眼靠在牀頭等他,傻傻笑着等他。
可等待良久,並不見他近身,只低聲道:“藥放在桌上,自己過來喝吧。”
我遲疑一下,想來,雖是身懷有孕,卻並非當初傷的現出原形,並不需他那般伺候,他讓我自己喝藥,也是應該。
微嘆口氣,雖是釋懷,卻依舊有些失落,默然走到桌旁,靜靜將藥喝了。
藥極苦,可他親手熬得,即便再如何苦,對我來說都如飲甘露。
他認真的望我將藥喝完,臉上適才露出一絲笑意:“喝完歇了吧,安心養胎。”
我望着他的笑意,心中甜蜜又溫暖
,恍惚以爲我與他像夢中那些結了連理的夫婦一般,在平平實實的過着小日子。
亦像夢中那些以夫爲天的居家女子一般,關切的詢問:“那你呢?”
他微微蹙眉:“我一會要去宮中與些法師商量些除妖計策。”
我有些困惑:“除妖對你來說不是輕而易舉嗎?哪裡還要商量什麼計策!”
無心輕嘆一聲:“你哪裡知道那些妖魔的狡詐,他們平日與些兵將交戰之時便充作前鋒施展妖術,待我與些法師趕到時,又躲進人羣,以些凡胎肉體作盾,使我們無法下手。”
我有些憤然:“這些妖魔真是狡詐!”
他點點頭:“確是,他們知凡人無法抵擋妖術,又知修行之人不能傷及無辜,所以肆無忌憚。”
“那便沒別的法子了?”
“正在想。”
我有些擔憂:“那你豈不是會很辛苦?”
他微微一笑:“無妨。”
我蹙眉,依舊放心不下:“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他頗有深意的望我:“你安心養胎便是幫我。”
說完起身,翩然走到門口,出門時停了一停,卻並未回頭,只低聲道:“寧王在洛陽安好,你莫擔心。”便推門而去。
夜,無心歸的極晚,面色疲憊。
我慌忙側身躺了一躺,爲他留出空地,可他卻並未上牀,只抱了被褥鋪到地上,又回頭望我:“今個先對付一晚,明天我叫人收拾出間空房便搬出去住。”
我心猛然一沉,這般哪裡是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雖我與他未曾拜堂成親,可他已接受我與我腹中骨肉,不應該像話本子裡寫的那些凡人夫妻一般與我同牀共枕嗎?
思慮良久,艱難又沙啞的開口:“你不同我睡嗎?”
他鋪展被褥的雙手猛然一頓,似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擡頭望我,目光裡皆是驚疑。
我又將身子側了一側,尷尬又小心翼翼的對他說:“你瞧,牀也不算太小。”
他頓了一
下,又繼續鋪展被褥,被褥鋪好後合衣躺下,沉聲道:“你入世太淺,不曉得人間有許多繁雜禮數,不是夫妻的男女並不能同牀共枕。”
我心抽動着疼了一疼,儘管他已接受我與我腹中胎兒,卻依舊不將我當做他的妻嗎?
難過的垂頭,片刻又擡頭恍惚的望他:“你以爲,怎麼纔算夫妻?”
他悠悠一嘆,目光中有絲哀傷一閃即逝:“像你和寧王一般,便是夫妻。”
我想,我終於懂了。
他在嫌棄我呀!以往只嫌棄我是隻妖精,現在,還嫌棄我曾與世榮有過夫妻之名!
我努力組織着言辭,想將自己與世榮撇的乾乾淨淨,可想到曾在他面前與世榮故作親熱便覺心虛,只無力的爲自己辯白:“我與世榮並未拜堂,那日突然出了亂子,世榮送他父皇母后回宮,當時禮還未成。”
無心似乎有些焦躁,急促的回了一句:“那也是夫妻。”
說完,又似有些懊喪,沉聲道:“睡吧,莫再提了。”
我強忍眼淚,不想在他面前太過矯情軟弱。
又一遍遍爲他開脫,說他只是因了太愛面子,不願接受我還與世榮擔着夫妻之名。
也許,該讓世榮爲我寫上一紙休書,才能解了他心結?
哦,那般,我的身份便是妖精加上棄婦,明顯更是配他不上。
可,因着腹中骨肉,他斷不會無情無義將我拋棄吧,罷了,哪怕以後日日在他身邊低伏做小吧。
也許愛情裡,總會有一個人比較卑微。
想來想去,又低聲說句:“待世榮回來我會將事情說與他聽,他溫柔良善,斷不會叫我爲難。”
他並不答話。
我悄悄擡眼去望,他安安靜靜的側身躺着,似乎已經睡熟。
我輕嘆一聲,也默默閉眼。
哪有那些個美滿?不過將心放的一低再低,低落到塵埃裡,纔會覺路邊那顆小草都高大神駿無比。纔會覺只這般靜靜躺着傾聽他的呼吸便心滿意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