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夜受了許多驚嚇,我再不敢於暗夜走路,只得迎着明媚的日頭再次進城。
心已尋到,再要尋的是什麼呢?回憶?感覺?我不知道,只一路走,一路尋吧。
城中依舊喧鬧,人聲嘈嘈雜雜猶如潮水。
我不過那人潮中的一滴,並未有人留意——他們都步履匆匆呀,只幾個閒人湊成一堆,緊緊圍着一面牆吐沫橫飛的討論。
我遲疑下,因並沒準確的目的地去尋,也擠進人堆去瞧那面勾了許多人駐足的城牆。
只這一瞧,心又開始噗通噗通亂跳。
哦,那牆上竟清晰的貼着一幅畫像!
畫中男子棱角分明,劍眉斜飛入鬢,眼眸堅毅凌厲,鼻樑挺直,薄脣微翹。
畫像右側幾行大字:大盜燕子飛已被捉拿,賊犯首級已懸於午門示衆。緝賊奇女子湘雲獲賞金十萬兩。
心忽然劇烈的疼,我因那疼踉蹌幾步險些栽倒。
該死的!我竭力穩穩心神,飛快的逃出人羣尋了個僻靜的角落。
心猶在疼,撕扯着疼。疼痛中尖銳的跳動,似乎想跳出我的胸膛。
我咬咬牙,化出一柄利刃狠狠刺進胸膛將心剜出。
鮮紅又嬌嫩的心在我手中微弱顫動,似無聲的哀鳴。
我嘆口氣,施術將胸口傷口治癒,又拿利刃在地上挖出一個淺坑將那心埋葬了。
安息吧男人,不管你再如何哀傷與不忿亦是枉然。
我晃晃神,忽然想到曾聽過一句話:做人哪裡有做樹好,兩條腿立着到處顛簸,早晚有摔跤的一天。
果真呀果真,你走的越急,便會跌的越重。你愛的越深,便被傷的越疼。
我想,我該去尋一顆冷硬的,不會受傷與疼痛的心。
三日後,我循着將死的氣息找到一個賭徒。
他將褲腰帶解了掛在河邊一棵歪脖子柳樹上,正抱了塊大石放到柳樹下預備墊腳。
我悄悄現行跟在他身後,待他將頭伸入褲帶中後施術將他救下。
他望我一眼,並未去猜測我的身份與將他救下的手段,只嗷嗷大哭着指責我:“你爲什麼要救我,你好狠毒的心,你想讓我被賭坊逮了千刀萬剮,你不讓我留個全屍呀!”
我無奈的搖頭,輕聲與他商量:“吊死很疼的,死相也甚醜,不如我幫你,讓你死的乾脆又利索,就像睡熟一般,說不定還能做個美夢。”
他適才回神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你是人是鬼?”
我擡手變化出一柄利刃衝他晃晃:“應該是隻妖精。”
是吧,雖無妖形,但應該也算只妖精。
他被驚的呆了一呆,卻不像湘雲一般失態的轉身便逃,只艱難的吞口口水,又朝我望:“你既然是妖精,能不能變化出金銀來?”
我點點頭:“能的,但你想要金銀,必須拿你的心來交換。”
他眼珠子又轉了幾轉,一雙小眼灼灼的泛出精光:“你拿了我的心,有再多金銀我也使不了,不如拿我小兒的心換吧,我家中七個兒子,你隨意挑個。”
我蹙眉,這人心腸真是歹毒,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捨出,心腸一定冷硬如磐石。而這樣一顆心,恰恰纔是我想要的呀!
我嘆口氣,娓娓的與他講些道理:“我只是在與你做交易,你兒雖是你親生骨肉,但他們性命也不能由你左右。我拿了你的心,將金銀交給你父母妻兒,他們一定會爲你燒許多紙錢祭奠,你在陰間便能過的快活,等你快活夠了,再上下打點一番,想必能託生戶富貴人家轉世。”
他垂頭眨巴眨巴小眼,似在衡權思量。
只消片刻,便猛然擡頭,一雙小眼漲的通紅,咬牙切齒與我說:“行了,就這樣吧,我跟你賭一次。”
我皺眉,這賭徒,連交易都弄得像在下注。
不過這些並不足以影響我的情緒,我歡喜的拾塊石頭變化成金塊,待變化好後,又謹慎的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深愛過一個人,心會因那人疼痛,甚至想捨出性命。”
他連連搖頭:“我纔沒那麼傻呢。”說
話間一雙小眼緊緊盯着我手中金塊,好比餓狼見到只肥美的羔羊,似隨時都能撲上來搶奪。
我瞭然一笑,將金塊遞到他手上:“瞧瞧吧,驗好了告訴我你家人地址,我拿了你的心便去.....”
我話未說完,便見他一把搶過金塊奪路便逃。
無恥凡人!我惱怒的咬牙,縱身閃到他面前幻出尖銳的指甲扼住他的喉嚨。
他手中死死攥着金塊,艱難的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節:“饒.....饒我.....”
我呸!我恨恨的望他:“交易已經達成,你即是不願將金錠交予家人,便帶它去地獄吧!”
話說着手上加力,正待將他頸骨掐斷之時卻猛然被個白色身影推開。我驚異一下,未待反應過來,又被人攔腰摟起攜到半空向南疾飛。
風兒翩翩,吹亂我的髮絲也吹起他潔白的衣角。我擡手撫上胸口,我想那裡若是有心,必定會很痛很痛。
因男人便是將我心剜出又填了琉璃將我養大的師傅!
我默然閉眼,由他攜着帶到一座小院。
那院子熟悉無比,左手邊一口老井,右手邊兩棵棗樹。猶能記起年少時他還養過幾只鴿子,我將井水撩起而鴿子並不驚飛,只咕咕叫着躲遠。
他在身旁含笑望着,溫溫柔柔的爲我講萬物皆有靈性。
這回憶,莫名叫人傷感。我擡手撫上胸口,若有心,心兒一定會微微顫動吧。
我想,我許是離自己越來越近,只還差一顆心。
他立在院中,眼神如以往一般溫柔又寬厚,細緻又溫和的與我解釋:“小九,修行之人不能平白殘害生靈。”
我晃晃神,猶能記起他當日持柄長劍決絕的將我心剜出,後又以琉璃做心將我救活,再到最後,竟又殘忍的以琴聲引我入夢將我回憶喚醒,致使琉璃破碎。
他曾這般一次又一次傷我到絕地,如今竟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還這般娓娓與我勸誡,他莫非將那前塵舊事都忘個乾淨?還是以爲我睡了四年便將那些忘得乾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