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天嬌慢慢悠悠醒轉過來,她睜眼看到月兒,吃力地笑了一下,身子掙扎着在椅中坐直,低聲道:
“月兒,你把我密匣中的那個包袱拿來。”
月兒走了開去,過了一會,捧着一個綢包過來,哆哆嗦嗦地解開,裡面是一迭書冊、一朵枯萎的白牡丹和一面純金的小牌。
夢天嬌把兩冊書遞到月兒手裡,接着又把純金的小牌和枯萎的白牡丹也遞給月兒,月兒睜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師父。
夢天嬌道:“月兒,以後,這落花門就交給你了,這門主令和落花迷津秘訣,還有落花門在各地弟子的名冊,這比你的性命還要緊,你可得好好保管。小茵,小蓮,趕明你們行個儀式,拜見新任門主。”
小茵小蓮等嗚咽道:“是,門主。”
月兒的臉微微一紅,急道:“師父,這門主令牌,還是等小姐來接吧。”
夢天嬌閉上眼睛,過了好久,才睜了開來,目光怔怔地落在田原身上,緩緩道:
“多多是不會接這令牌了……”
月兒見此情景,登時就落下淚來。
月兒心裡暗道:師父知道小姐與少爺相好,自然是一百個贊成,小姐若接任了門主之位,又豈可與少爺完婚。
小姐的心事師父自然一清二楚,月兒的心事呢?有誰會想到替月兒做一回主呢……
月兒低垂着頭,神情黯然。
夢天嬌看了看她,又看看田原,低語道:“怎麼,你不願意?”
月兒搖了搖頭:“我……”
夢天嬌嘆了口氣:“好了,你的心事我都知道。”
月兒的臉刷地紅了,她想,我的心事師父都知道?
唉,師父自然是知道的,她心裡清楚我也喜歡少爺,師父待月兒一直不錯,可到了此刻,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的徒弟,師父自然是偏向小姐了。
她叫自己接任門主,也是斷了自己的心念,月兒做了落花門主,還怎能奢想嫁給少爺呢?
師父早就訂下門規,自她以後,落花門主至死必須單身。
月兒轉念一想,忽又罵起自己,師父知道少爺的心裡只有小姐,師父是怕自己一廂情願,苦苦相思,這才提醒自己。
她把門主之位傳給自己,自然是對自己的一片厚愛,自己從小被師父收養,師父待自己哪點比小姐差些,月兒,月兒,你該不辜負師父的希望纔對,到了這個時候,還淨胡思亂想什麼。
月兒擡起頭來,鎮定地說:“月兒聽從師父囑咐。”
夢天嬌笑着點了點頭。
站在田原身旁的依依突然叫道:“姑姑,什麼門主令,你幹麼不給依依。”
田原吃了一驚,他點她啞穴時,隨手用的是懸書功法裡的獨門指法,一般人要想解開穴道,殊多不易,怎的依依在落花門呆了一段日子,武功精進如此,竟自己解開了穴道?
依依跨上兩步站到月兒面前,問道:“喂,什麼門主令牌,快拿給我,要不,我和你來打一架。”
月兒低垂着頭,輕聲道:“小姐若要,月兒自當拱手相讓。”
依依突地一笑,罵道:“算你聰明,你若不給,依依和你打得死去活來也要搶到。你白送我麼,嘻嘻,我還懶得要呢。”
說完這話,她轉過身,到門外玩去了。
夢天嬌怒道:“月兒,門主令牌,是可以隨便送人的東西麼?”
月兒的臉紅了,忙道:“師父,月兒錯了。”
夢天嬌嘆了口氣,她的目光轉向田原,叫道:
“小原,你過來。”
田原走近前去。夢天嬌把一冊書遞給田原,輕道:
“這是你的東西,我替你保管了這許多日子,現在可以放心地還給你了。”
田原接過一看,書的封面上寫着四個篆字:《田氏家訓》。
這才恍然大悟,那天在嚴州城外點倒韋叔叔,搶走他的又是夢天嬌。
田原雙手撫摩着書,暗想:確實,以韋叔叔和自己當時的武功,這書用不了幾日就被人搶走,夢天嬌正是擔心這點才從韋叔叔手裡拿走這本書的,以當時的情形,還有哪個地方比落花山莊更安全呢?
夢天嬌替自己保管這書,又把自己帶到公孫望那裡,情願壞了自己名聲,以佯允和公孫望結婚爲誘餌,騙公孫望教自己逃命的功夫,夢天嬌爲了自己,真可謂用心良苦。
田原心裡在一熱,哽咽道:
“多謝姑姑。”
夢天嬌把膝上的最後冊書也遞給田原,遲疑了一下,說道:
“這是落花劍訣和流水劍訣,你把它帶給多多,也算是給她留個紀念。你告訴她,這落花劍法適宜於女子習練,流水劍法則適宜於男子習練。唉,你和她說,她若有一個合意的郎君,倆人齊練,雙劍合一的話,自是威力無窮。”
停了一會,夢天嬌繼續道:“小原,能答應替姑姑照顧好多多嗎?”
田原點了點頭。
夢天嬌說這話時,眼睛一直柔和地看着田原,田原明白她這目光裡的意思,臉上不由得紅了起來。
他感到還有另外一雙眼睛正注視着自己,他不敢回過頭去。
夢天嬌閉上眼睛,輕輕地笑了。
當年,她自創流水劍法時就是以田世南爲摹擬對象的,雖然她知道這絕無可能,心裡卻隱隱總是企盼着有那麼一天,流水落花劍法合璧,威震武林。
她苦苦摸索劍法中的奇妙之處時,眼前老是晃動着田世南的身影。
夢天嬌知道自己已不行了,落花流水劍法有朝一日,若能在田原和多多手中大展神威,對她,不也是一種安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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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她嘴角含笑,靜靜地閉着眼睛,衆人的目光都注視着她,誰也沒有作聲。
夢天嬌突然睜開眼睛,問道:“多多還沒回來麼?”
停了一下,又道:“她最好此時不會回來,天道教的人定在外面。”
夢天嬌的眼睛在衆人臉上移動,她看看田原,又看看月兒,最後,她和小茵說:
“幫我把鏡子拿過來,我要看看。”
小茵哽咽着,拿過一面銅鏡,舉在夢天嬌面前,她一邊哭着一邊晃着,怎麼也拿不穩鏡子,小蓮過來站在鏡子的另一邊,兩個人一起擡着鏡子。
夢天嬌笑了一笑,她說:“別哭,別晃,我都看不到自己了。”
她對着鏡子照着,用手攏攏自己的頭髮,又把手放在額上,摸上去,撩起前面的頭髮仔細看着,衆人知道,她一定是還記得依依剛剛說過的話。
她說:“月兒,等會替師父這裡仔細擦點胭脂粉,再替師父,梳一梳頭髮。”
月兒哭着點頭。
說完,夢天嬌重新合上眼睛,坐在那裡,久久都一動不動,衆人屏息靜氣,唯恐驚擾了她。
過了良久,月兒輕聲喚道:“師父,師父。”
夢天嬌沒有吱聲。
小茵、小蓮和其他的落花門弟子都圍攏過來,一起哽咽地叫着:
“師父,師父。”
依依從外面進來,站在人羣后面,冷冷道:
“你們還愣着幹麼,她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