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輕柔的風兒徐徐拂過,蔥鬱的草木花叢中,小小的身影若隱若現,稍不注意,便會將那隱隱閃現的淺粉衣衫看作是摻雜在其中的野花色彩。
好在駱婭已經遇到過很多次相同的情況,一點都沒有被這樣的“障眼法”騙過,她無奈地笑了笑,腳步卻不由自主放輕了。
蹲下身拂開高及膝蓋的草叢,果然,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側着身子蜷成一團正睡的香,藕節般的手臂疊在一起,兩個小拳頭也靠在一處,帶着嬰兒肥的嫩白小臉上有着淡淡的粉暈,粉嘟嘟的小嘴砸吧着,憨態可掬。
駱婭眼底的寵溺幾乎流瀉了出來,一時間竟有些捨不得叫醒她,就在這時,女童腦袋邊的草叢動了動,須臾,一隻白色的小奶貓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歪着腦袋看了看駱婭,撒嬌般喵了一聲,低頭舔了舔女童粉嫩的小鼻子。
感到鼻尖有些刺刺舔舐,女孩兒又長又卷的眼睫毛如同蝶翼般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睛,軟糯的嗓音迷糊道:“黛黛乖……別吵我……”
說完,便再次進入了夢鄉。
旁邊的駱婭嘴角笑意變深,名叫黛黛的小奶貓歪了歪腦袋,似是不解她怎麼還沒醒,黃玉般的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片刻,它又低頭舔了舔,頓了下,又舔了舔。
如此往來好多次,女童終於睜開了雙眼,眼中的迷濛也不能掩去她的惱怒,“黛黛!”
“喵~”黛黛卻對她的不滿一無所覺,聽到她叫它的名字,有些吃力地攀爬到她身上,歡快地應道。
巴掌大的小貓窩到她頸間軟軟地撒嬌叫喚,蒼純心中的怒火一下就消散了,小心將它抱到懷裡,坐起身,一臉無奈地伸出肉嘟嘟的食指肉用力在它腦袋上點了下,見它歪着小身子有些慌張地抱住她的手腕,不由笑了起來。
“姑娘醒了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旁觀許久的駱婭笑着開口問道,語氣帶着微微的打趣。
蒼純這才發現她的存在,瞪大眼睛看過去,“奶孃!?”
駱婭擡手捋了捋耳邊的髮絲,臉上是蒼純習慣的柔和笑容,她擡手解開蒼純已經凌亂的髮髻,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小巧的檀木梳爲她梳起發來。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睡覺了嗎?春寒料峭,一個不注意容易得風寒,你又不肯喝那些苦藥汁,再不然也帶上千樹和飛絮她們,免得你自己記不得帶條毯子。”雖是責怪的話語,但在駱婭這樣溫柔的語調說來,卻滿是關懷。
被奶孃這樣用哄勸孩子的語氣嘮叨關心,偏偏還師出有名,內裡有着一個成人靈魂的蒼純難免覺得有些不自在,撫摸着黛黛柔順的皮毛轉移話題道:“奶孃你不是說要去瀾州一個月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駱婭哪能不知道她的用意,卻也沒戳破,順着她的話回答道:“外邦那裡出了新的海船,航速比原來的海船快很多,貨到得比預期早了幾天,另外……”頓了頓,“我收到消息,青州那裡今年氣候看着有些不尋常,當地一些老農都說可能會有旱災,爲免像前一次那樣新生代人才大量喪失,青州總督和下面的官員聯名上奏,希望能將在夏天舉行的‘擇才期’提前,趕在旱災發生前將孩子們送到蒼州來。我估摸着,上面應該會同意。”
所謂擇才期,其實就是天賦測試期,到時候,所有州以及轄下區的城鎮鄉村中年滿五歲的孩子都會被家長送到首都蒼州,進行統一的天賦測試。
蒼純瞭然,難怪奶孃會提早趕回來,要知道她今年剛好五歲,正是擇才期的當事人一員。
這時,駱婭已經將她的頭髮打理好,略鬆散的雙丫髻,不僅不散亂,配着頰邊特意分出來的兩小撮髮絲和蘑菇劉海,既俏皮又可愛。在兩個丫髻上,還各纏着一圈淺粉色的宮紗堆花流蘇,襯着烏黑亮麗的鴉發,說不出的精緻好看。
駱婭又整理了下她略有凌亂的衣衫,將沾到襦裙上的碎草葉拿掉,擦掉她臉上沾到的星點泥土,很快,鮮嫩可愛的粉糰子就出爐了。
駱婭看得歡喜,愛憐地親了親她粉嫩的小臉蛋,將她抱了起來,“好了,我們回去吧,你乳孃她們肯定等急了。”
“奶孃,我自己可以走。”
“奶孃知道,是奶孃想抱姑娘,奶孃有大半個月沒見到姑娘了,想得緊,姑娘就讓奶孃如願吧。”
蒼純萬般不願,還是在奶孃一句句軟語中妥協了,羞紅着臉窩在奶孃的懷中被她抱着回去,沒有看到駱婭眼中一閃而逝的竊笑。
果然,自家姑娘感情內斂,最吃這一套。
駱婭抱着蒼純穿過這片不小的樹林草地,入目便是一片深宅大院的豪宅區,看着眼前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築羣,蒼純微微垂眸。
這是個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世界。
因爲是住宅區,又臨近傍晚,街道上的人只有零星一些,不過大家住得近,通常彼此都相識,更何況兩人尤其是蒼純在這片的名氣並不小。
很快就有人看到她們,上前打招呼,見蒼純安安靜靜地被駱婭抱在懷裡,眉眼精緻,臉蛋紅撲撲的,難免忍不住心喜地逗弄幾句。對此,蒼純臉上的紅暈更深,垂着眼眸抿脣笑笑,神情靦腆,文靜乖巧得有些沉默。
那些人也不以爲意,只當這孩子羞怯怕生,得不到迴應也不惱,反而更覺憐愛心喜。
駱婭卻知道,她看着長大的姑娘絕不僅僅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
一路走到家門前,門房看到兩人,趕緊上前殷勤地開門將兩人迎了進去。
若是任何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站在這裡,都要對眼前這個明顯是女性的門房感到奇怪,細心點的人便會想起之前路上和她們打招呼的都是女性。
哪怕再沒有常識的現代人,也會對這樣的情況覺得怪異。
蒼純到這裡已經五年了,從一個初生的嬰兒長成五歲的稚女,最初的時候也有這樣的疑慮,她曾一度以爲自己死後重生到了一個類似西遊記中女兒國的地方,但從周圍人的言談中,卻發現並非如此。
她生活的這片大陸叫做蒼晏大陸,以中間的銀耀母河爲分界線,東部大陸爲東晏國,西部大陸爲西蒼國,生活在東晏的人都爲男子,生活在西蒼的人都爲女子。
重點要提的是,兩國並不相互通婚,也沒有任何貿易往來,甚至連國民到對方國土遊覽學習的交流行爲也沒有。
有人就要奇怪了,其他還好說,就當是閉關鎖國了,這不聯姻的話,後代從哪來?
這一點,蒼純也很是疑惑,只聽奶孃她們說銀耀母河能繁衍子嗣,具體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無婚姻繁衍”的可行性是毋庸置疑的。
蒼純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爲據說她就是在銀耀母河中誕生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沒有雙親,只是她的兩位雙親都是女性。
至於這雙親關係的由來,就不是她這個年紀能夠探聽到的了。不過,看自己容貌上和兩位母親的相似處,不難看出這曾血親關係並不是平白無故的。
駱婭抱着蒼純進入垂花門,坐上內院的形,穿過過抄手遊廊和幾處院落,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到了蒼純居住的逸清軒。
逸清軒位於府邸西北,位置算不上偏僻,卻很清淨,與花園比鄰,頗有些“鬧中取靜”的意味,是府中除正院之外最大的院落,佈置格局也是個中翹楚,精緻清雅而不失大氣。
“姑娘回來了?”蒼純剛從形中走出,就有一個穿着香色襦裙的美豔女子迎了上來。
“乳孃。”蒼純軟糯的話音未落,人已經被抱了起來,接下來臉蛋便被一頓猛親。
“令韻。”駱婭警告地開口。
令韻動作一頓,有些不甘不願地停了下來,打發走擡轎的幾個老媽子,抱着蒼純轉身往屋裡走去,“姑娘肯定又到環木林那去了,快進去擦把臉鬆快一下,千樹她們一早就準備好熱水了。”
掀開珍珠簾子,果然有俏麗的小丫鬟或端盆或拿毛巾在堂屋等着,見了蒼純,趕緊上前幫她擦手擦臉,還有丫鬟從隔間泡了茶端上來。
蒼純就着乳孃的手抿了口至今也喝不慣的清茶潤了潤喉嚨,扭了扭身子示意她放自己下來。
這裡要說一下奶孃駱婭和乳孃令韻這兩個照理是重疊的職稱的由來。因爲不是母體孕育,蒼純的兩位母親自然是沒有母乳的,整個西蒼國都是如此,但剛出生的嬰孩卻是要吃東西的。
動物的奶水營養是豐富了,但很多都不是初生的嬰孩的腸胃能夠克化的,而且不論是古時還是現代,人們都是認同母乳是對嬰孩最有益的。
鑑於此,奶孃、乳孃這樣的職位就在西蒼延續了下來,不過不同於一般認知中因生產而有的奶水,西蒼的奶孃、乳孃的奶水都是通過服食一種珍貴的湯藥而獲得的。
因爲不是自然產奶,在量方面自然有所不足,如此一般每個孩子都會有兩個奶孃,爲避免稱呼混亂,就用同義的“奶孃”和“乳孃”區分。
當然,也有雙親親自服食湯藥哺乳孩子的,不過這種情況在權貴家庭很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