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內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晏淵冰擡起頭，眼眶已經帶上了微紅。
“一定要去嗎？”
昭晟帝點頭，“原因不用我說你也清楚的。”
“一定要去西蒼？外邦那些國家不行嗎？”
說到底，晏淵冰還是非常介意男扮女裝的事情。且不說面子問題，他如今年紀雖還小，但因着容貌妍麗，沒少被那幾個有着不尋常愛好的皇伯父以及堂兄視?奸。
若非總是存着一線理智告訴自己和對方的力量差距，晏淵冰早衝上去採取挖眼珠行動了。
如今要他男扮女裝，要沒點膈應就奇怪了。
昭晟帝低頭理了下他的衣襟，“這種主意你打都不要打。雖然東晏上下對那位先賢蒼晏的感情一向複雜，普遍是愛不起來也恨不起來。但她生前說的話沒有錯，東晏和西蒼有再多矛盾也都是內亂，外邦纔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你若在西蒼暴露身份，那邊固然不會善待你，但也絕不會要你的命。還有我們外家，已經明確表態願意接納你，即便到時無法全心庇護你，也不會對你不聞不問。”
“至於外邦……”昭晟帝嘴角泄出一絲冷笑，“古往今來，我們蒼晏多少術能師折在那裡，真當這世上有那麼多意外的嗎？還剛好是能置術能師於死地的意外？”
晏淵冰微怔，“皇兄是說……”又問：“可我們怎麼從來沒對他們進行討伐？”
昭晟帝聞言微笑，“術能師擁有凌駕於普通人的力量，若是太過安逸無憂，指不定要惹出大麻煩來，歷練一番並不是壞事。”尤其對術能師殺了普通平民只要賠付一些銀兩的東晏來說。
“而且，外邦人的長相和我們蒼晏人差異非常明顯，到了那裡，你就是個活靶子，完全沒有安全可言。”
晏淵冰暗暗嘆了口氣，到底還是無可奈何地妥協了。
自從上次痛打了晏涵明那兔崽子，那羣狗腿子就沒完沒了了，早上要不是自己機靈，差點被他們用網兜住丟進池塘裡。
想到逃走時晏涵明嘴裡叫囂的要叫他哥哥幫忙揍自己的話，晏淵冰目光暗了暗，術能師……晏涵遠可不是蠢得要命的晏涵明，若還想留着命，自己是不得不離開了。
接下來，晏淵冰都表現得有些沉默，卻順從地和薛映簽訂了主僕契約，聽着兄長不厭其煩的囑咐。
“姆媽你說什麼？”蒼純正在爲黛黛順毛的手一頓，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明姨的外孫女和你同齡，你要不要去見見？”蒼??彌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詢問。
“外孫女？”蒼純挑了挑眉，“不是孫女？”
她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外孫女的說法，畢竟婚姻都不存在，哪來的外家啊。
至於祖輩，因爲她生的晚的關係，阿孃和姆媽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世了，但這不妨礙她知道西蒼人對於祖輩都是統一稱呼祖母或奶奶的，至於稱呼區分，完全因人而異，有的分大小，有的加名字中的一個字。
不是她想的那樣的吧？
從女兒的表情中看出她應該是猜到了，蒼??彌拍着她的腦袋道：“是你明姨的女兒在東晏成親生下的女兒。”
蒼純眼睛瞪得更大，“不是說兩國不通婚的嗎？”
“總有例外的。”蒼??彌神色有些複雜道：“你明姨那個女兒叫明玉萱，是她第三個有術能天賦的女兒。”
說到這兒，她的眼底劃過一抹嫉妒，“玉萱那孩子的術能天賦不太好，根骨才五星，性子卻十足十地遺傳了你明姨，韌性過人。她成年後，去了外邦歷練，過了兩年卻杳無音訊了。我們那時只當她是命隕了，最近明曉笙才和我們坦白根本不是這回事，她是嫁到東晏去了。”
蒼純神情有些不解，倒不是她以己度人，只是西蒼的女人受環境影響，情愛觀念很淡，很少有人會考慮嫁人。何況明玉萱身爲術能師，母親又是首相，也沒有犯事，說她在西蒼待不下去也說不過去。
那她嫁人是爲了哪般？
總不會是爲了真愛吧？
蒼純表示，現代瓊瑤劇氾濫，她條件反射就想到了這個。
蒼??彌接下來的話爲她解答了疑惑。
“我們也是才知道，玉萱當年在外邦中了圈套，被下了一種會讓人散盡全身元力的毒藥。這種叫做‘花葬’的毒藥因配製材料的珍稀非常罕見，一旦中毒，修煉出來的元力就會快速消失殆盡，卻只對女性術能師有效，是西蒼朮能師的噩夢。”說到“花葬”，蒼??彌的眼神厭惡而忌憚。
“有解藥嗎？”蒼純忍不住問道。
“有是有，不過配方早就失傳了，而且其中幾味公開的輔藥也已經多年未出現了。”蒼??彌嘆了口氣。
頓了頓，又道：“據你明姨說，她當時就收到一封玉萱的家信，信中說爲了擁有自己的孩子，她打算嫁到東晏去。”
蒼純聞言一愣，“難道‘花葬’對配血有什麼妨礙？”
蒼??彌想到女兒對配血之事知道的並不清楚，遂解釋道：“沒有元力，是無法通過銀耀母河擁有自己的子嗣的。”
“元力？難道術能師之所以能繁衍後代，就是因爲她們有元力，普通人卻沒有？”蒼純的語氣難掩驚訝。
一直以來，她都下意識地以爲繁衍子嗣是術能師的一種天賦能力。
“我女兒就是聰明。”蒼??彌自誇自賣了一句，然後解釋道：“孕育後代需要三項條件，血液、元力和銀耀母河。蒼晏大陸上的術能師若是想要孩子，便需要在體內用元力凝鍊出一滴至精至純的血液，這個過程所需時間長短因各人修爲而異，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年十個月。然後再將之從眉心逼出，將來自兩位術能師的精血用精神力凝合到一起，再滴入銀耀母河，就會結出一個胎繭，胎繭沉入銀耀母河孕養十個月，成熟後便會浮上水面，孩子也會從其中破繭而出。”
好神奇……
而且，感覺比自然孕育方便多了。沒聽說二十一世紀醫學界把疼痛分爲10個級別，疼痛級別最高的是10級疼痛，而女人生孩子就是10級疼痛嗎？
即便不論這點，光是十個月的孕育之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明玉萱是爲了做母親纔會嫁到東晏的？”蒼純不由問道。
“不盡然。”蒼??彌搖了搖頭，“玉萱那孩子性子驕傲，孩子只是一個因素，若對那男人沒有感情，哪怕再怎麼想要孩子她也不會願意嫁給對方。”
這樣啊，倒也是個性情真率的女子。
“不過，明姨會答應明玉萱嫁到東晏？”蒼純有些奇怪地問道。
“由不得她不答應。”蒼??彌淡淡道：“玉萱的性子和你明姨一個模子出來的。你明姨那人，說得好聽是執着，難聽點就是隻倔牛，認準了一件事誰都勸不住。”
頓了頓，感嘆道：“明曉笙最疼的就是這個性格酷似自己的女兒，卻不想得到這個結果。”
“姆媽你剛剛說明姨的外孫女，難道明玉萱回來了？”蒼純心中想着，該不會是被負心薄倖了吧。
蒼??彌不知道蒼純的想法，眼底劃過一道悲慼道：“不是，玉萱那孩子幾年前就過世了，他丈夫也在不久後跟着殉情了，這次是他們的長子來信，雙方聯繫後達成協議，將玉萱的幼女送過來避難。”
“避難？”蒼純挑了挑眉很是不解。
蒼??彌點了點頭，“自銀耀母河將東晏和西蒼分隔開來後，相比古時代的中央集權制，西蒼的發展更偏向平和民主，東晏卻是變本加厲，不僅保持着原來的君主專權，社會體系也更加不近人情，強者爲尊的概念深入人心，術能師的地位凌駕於普通人之上，法律對其的約束少之又少。在那樣虎狼環飼的環境中，女子很難不被人當成爭相搶奪的戰利品。”
說到後來，她的語氣不由帶上了幾分厭惡。
蒼純目露了然，這樣的話，明玉萱當年選擇的丈夫必然是位高權重者，實力應該也不低。
就是有些不負責任，老婆死了，下面還有稚嫩需要他保護的兒女，居然不管不顧地殉情了！
比起爸爸差遠了。
蒼純在心中驕傲得想道。
“那個孩子和你同齡，你明姨打算送她去官學，不過她並不是術能師，便想要你照看一二。”說完這話，蒼??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劃過一絲狐疑，卻很快消散。
能入學官學的都是根骨優秀的術能師，少數意外則是那些權貴家族重視受寵的女兒。但這部分學員也並非庸碌之輩，必定在某一方面有着過人的才能。可即便如此，普通學員平日還是難免會受到一些性格刁蠻跋扈的術能師學員的輕視和刁難。
若是沒有術能師學員護着，普通學員在官學裡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師長不是不能出手杜絕這種現象，但爲了磨練她們，讓她們提前適應這種無法更改的社會常態，師長們都有意無意的放任了這種狀況。
會想到拜託自己，看來明姨很疼愛這個外孫女。
想到平日裡明姨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到自己，蒼純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
既然做下了這樣的決定，她覺得有必要和對方提前認識一下。
可惜，蒼純跟着姆媽到明府時被明姨滿含歉意地告知對方因爲旅途勞累已經睡下了。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就這麼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