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嚇,死,了

從慕玲瓏的反應來看,她之所以害怕別人知道她和表哥的關係,是有兩個原因。其一,家人反對。家大業大的人親戚往往也特別多,一表三千里,只怕這位表哥的出身寒磣,配不上莊主千金,故而兩人需要隱瞞。

可是,有一點她比較在意——慕玲瓏逼她發誓時流露出的陰狠。那個可不像是女兒瞞着父親跟表哥搞私情害怕被人的知道的反應,如果讓她來形容,更像是一種生命受到脅迫的恐懼。

所以,她認爲問題出在這個表哥身上。

倘若表哥是她要找的收信人,那麼他和米路庫就有說不清的關係,照這樣思考——

米路庫,紅葉山莊。

表哥,小姐。

愛情……或是利用……

唉,自從蒂法的事過後,她習慣性的把男女感情往壞處想。世上哪有那麼多爾虞我詐?這位表哥也許就是個普通的窮書生,大家閨秀不是偏好這類斯文小生?

但話說回來……

雲四兒又把那封信拿出來,仔細看着蠟封上的印跡。

再遇神棍,她問他是否知道米路庫在哪,他指向那個酒家便消失了……認爲這封信與米路庫有關是她們的推斷,不一定……

要說沒有關係,怎麼會有人讓她千里迢迢從銀月國把信送到江陵?

雲四兒的思路又出現矛盾。她託着腮,鬱悶的嘆氣。“如果真有關係,那麼慕玲瓏對她表哥這份思慕恐怕又是鏡花水月……”唉,真不想再看到遺憾的結局。

“你一個自言自語說什麼?”阿二推門進來。

雲四兒坐直,問他。“這一整天你去哪了?”

“後山。”

後山?慕玲瓏好像說過那裡不能去。“去那兒幹嘛?”

“驗證一下戰楓天是否真的在紅葉山莊閉關。”

雲四兒激動的站起來。“怎麼樣?他在不在這裡?”

阿二看了看她,漠聲道:“不告訴你。”

“……”雲四兒看着他從身邊走過,撇撇嘴。“那我也不告訴你,我發現了什麼。”

阿二坐下,拿一個空杯倒茶。“發現什麼?”

“我不……”阿二深沉的目光掃過來,警告之意明顯,雲四兒硬生生把話吞回肚子。“慕玲瓏有塊玉墜,雕刻的圖案和蠟封一樣。”

“是嗎。”阿二不怎麼感興趣。

早知道他是這種反應,她就不說了!“那墜子是她表哥送的,你知道她的表哥是誰嗎?”

“不知道。”

“不能去問問柳風揚?”

“給我一個打聽這件事的理由。”

也對,打聽人家的家事,太唐突了。雲四兒坐下,沒精打采的把臉貼在桌上。“看來只有繼續等了。”

阿二看看她,而後,視線落在那封信上。

託人送信,卻給送信人一個不存在的地點。

“阿二,你在想什麼呢?”

真的是想讓她把信送到嗎。阿二默了片刻,把信拿起收進懷中。“這個,暫且放在我這裡。”

“哦。”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云四兒沒反對。

“記住,天黑之後不要離開房間。”

“你信柳風揚編的故事?”

阿二搖頭。“紅葉山莊不太平。”

還是那樣,阿二吊起人的胃口就不肯再往下說。雲四兒不敢像對小花阿三那樣對他胡攪蠻纏,只好把好奇心壓下去。

晚飯還是跟莊主一起吃,只不過這次就他們三個人。雲四兒奇怪,總是陪在莊主身邊的玲瓏怎麼不在,莊主解釋說,她身體微恙,早早歇息了。雲四兒猜她可能撞傷了哪兒,說想去看看她。

莊主差管家帶路,雲四兒跟着管家到了慕玲瓏住的院子,見院中沒有點燈,在院外跟管家說了聲,打發他先回去。

雲四兒等管家走遠,望着黑漆漆的院落,若有所思。

她猜,慕玲瓏肯定不在房中。

她託辭歇息,不照顧父親,多半是去會情郎了。

雲四兒在院外徘徊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個最佳的密會地點——後山。

紅葉山莊的北面是一片陡峭絕壁,雲四兒摸黑找到這兒,就不知該往哪裡走了。兩邊都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如果亂闖只怕會在楓林迷路。儘管她不相信柳風揚說的鬼怪,但是那個男人刻意編故事恫嚇她,應該是防止她夜晚入林,也就是說林中即便沒有鬼怪,也有別的危險……

雲四兒思量了會兒,覺得還是回去叫上阿二比較穩妥,但轉念想,來來回回浪費時間,慕玲瓏也許就和表哥分別了,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想想,再想想。

雲四兒託着下巴,專心致志的思考。

從遠處吹來的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楓葉飄落到地上會發出輕微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從身後走來。

說不害怕是假的。

人比鬼不知道可怕多少倍……

等等,慕玲瓏怎麼看都比她膽小,而且她常年足不出戶,體力肯定也不如她。她就是再思念表哥,在這個時間跑到莊外幽會,也會有所顧慮,所以……

她定然不會走太遠!

雲四兒粗略的看了一看地形,決定沿着山莊外沿尋找。

有時候想想,她的運氣真不是一般好。

沒走多遠,她就聽到暗處有人說話。雲四兒輕輕把裙子拎起來,躡手躡腳向那邊移動,小心的不發出聲音。

她仔細聽着聲音,估摸出他們大概的位置,然後躲到一棵粗壯的楓樹後面,探出腦袋向前看。

就在十幾步距離之外,有兩個模糊的身影。

雲四兒恰好在下風處,她聽得清他們的聲音,但他們發現她就比較難了。不過,這裡風勢實在太大,聲音到她耳朵已經難以辨清,根本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偷聽不成,看清人的樣子也好。

但是……

太黑了。

雲四兒嘆了口氣。黑燈瞎火的,想看清人的樣子,除非他走到她跟前……突然,她周圍的風勢變了!

雲四兒只覺脖子涼涼的,下意識伸出去摸,結果……碰到冰冷的金屬。她驚駭的慢慢轉過身,然後——

看到了手執長劍,直指她咽喉的黑影。

月光沿着劍鋒邊緣滑動,森然殺氣直逼而來……冷汗流了下來,雲四兒對自己當下的處境再清楚不過。他的劍只要稍微動一下,她就沒命了。

“是你。”

這句話也是她想說的。

雲層慢慢飄移,皎潔的月華重新灑下,也映出黑影的面容。

柳風揚。

“表哥……”慕玲瓏跑了過來,等她看清偷聽他們講話的人居然是雲四兒時,整個人呆住了。“雲……姑娘……”

雲四兒僵着身子,不敢亂動。她心裡雖害怕,但直視柳風揚的目光卻極爲冷靜。

倘若此時在雲四兒面前的是紅葉別院那個文質彬彬、談笑風生的柳風揚,他必定會對雲四兒的膽量讚賞不已,然而,在雲四兒面前這位男子仿若陌生,冷如閻羅的面孔,滿身肅然殺氣,如同降臨大地的死神。

他不會放過她。

經過最初的驚懼,雲四兒反倒平靜下來。臨近死亡,人的思路會格外清晰,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柳風揚必須殺她,求饒或者脫困都不可能。

長劍穿喉,一眨眼的工夫。

這一刻,她清楚體認到,死亡是如此簡單。

“表哥,你不能殺她!”慕玲瓏回過神,撲到柳風揚身前,試圖阻攔。“她是爹的客人,她若是失蹤,那位王公子一定會追究……”

追究也沒用。

有關夜晚楓林的那個嚇人傳聞,還有之前莫名失蹤的那些人,他有很好的藉口來推脫責任。

“表哥,雲姑娘不會把我們的事說出去,你千萬不要殺她!”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雲四兒極有閒情的自嘲一下,她有那麼多理由判定自己的死,想來是真的沒救了。

柳風揚面容森寒,身軀文絲不動。

“表哥……”慕玲瓏惶恐的來回看着他們。

緊繃的氣氛,一觸即發。

“有件事我想知道。”雲四兒突然說。“你送玲瓏的玉墜,那個圖形和你有什麼關係?”

柳風揚微眯眼,目光凜寒。

毫無預兆,長劍輕微震動,氣流剎那間停滯。

雲四兒知道他要動手,用力閉起眼睛。

劍鋒迸出的殺氣如一根根細針刺入皮膚,她什麼都來不及想,腦子只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能和小花說聲再見就好了。

柳風揚揮劍,慕玲瓏落淚……世界驟然安靜,正在發生的一切都隨之放慢,一格一格的變化……

雲四兒想,柳風揚的功夫那麼厲害,被他殺的人應該感覺不到疼,於是,也算有個安慰。

就在她靜靜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突然有人打擾。

雲四兒的身體莫名其妙離地,然後莫名其妙的飄往一個方向,等她回過神來,已置身一個安全而熟悉的懷抱。

……

……

雲四兒不敢置信的睜開眼睛,當看見想見之人就在眼前,強撐的堅強支離破碎,淚水瞬間盈滿眼眶,自眼角溢出。

“不怕,我在這裡。”小花溫柔的拭去她的眼淚,輕輕收緊手臂摟緊了她,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柔聲安撫。

小花……小花……

雲四兒的臉埋進他胸前。抱住他的人,感覺到這份真實,她才知道她沒有那麼豁達!她怕死,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

柳風揚的劍垂在身側,冷冷的盯着這位半路殺出的不速之客。

小花感覺到他的目光,擡首,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在他眼中似乎只有一件事最重要——要快些把四兒哄開心。

本該發生一場惡戰。

意外的,柳風揚收劍入鞘,就這麼走了。

慕玲瓏想要過去對雲四兒說什麼,卻被摟着她的男人的眼神嚇退。

她不明白,雲四兒身邊的男人爲什麼對她愛護備至。王公子或他,都是不遜於表哥的厲害角色,可當他們對着雲四兒,再冰冷的眼神也會立即融化,對她只展現出最爲溫柔的一面……

真是一個幸運的讓人嫉妒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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