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便命吳太監當場宣佈了魯王的諸多罪狀:
其一不仁,打死淮安畢指揮及打儲指揮幾死,打護衛指揮幾死,用弓射紀善張庸旁典仗項衣,並打死火者若干。
其二不敬,先爲赴京,不行精潔身體,祭祀所過山川,用酒泡飯,昏醉在船;
其三不義,縱妃奢侈享樂,爲在魯王府外開闢園林,強拆民宅近千。
其四不恭,兄燕、齊經過本國,不出迎接;
其五不軌,將民間孩童將在宮中玩耍,三五日才放出,有的閹爲火者。
其六不智,不思保身,恣爲淫褻。寵信方士,亂服丹藥,以至精神狂悖昏亂。
其七不嚴,宮中魚龍混雜,混入刺客,險些害了幾位殿下的性命……
其八不祥,其身爲藩王,本當守境安民,卻因其暴行,怒及當地人民,引起山東民變,實爲不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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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從當上吳王,開始舉行朝會到現在,已經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來每次坐在龍椅上時,他都腰桿筆挺,彷彿任何事情都無法把他的腰壓彎。
“哈哈哈,上位啊上位,我說什麼來着?到你頭上的時候,就不信你能大義滅親!怎麼樣,讓我說着了吧?”
其九不孝,罪大惡極,害死母妃,母后亦痛心難耐,臥牀不起!
說完,朱元璋便扶着龍椅起身,走下了金臺帷幄。
魯王妃湯氏不修婦德,蠱惑親王,本當凌遲處死,但念在信國公功勳卓著,故而僅賜死,留其全屍……
所以剃光一個人身上的毛,就是完全剝奪其尊嚴和身份,對其精神是一種極端的摧殘和羞辱。
最後他看一眼郭英道:“武定侯,你也節哀。”
更萬萬沒想到,郭寧妃的死也只是換回了魯王的一條命,不光魯王妃要被處死,就連魯王本人也要遭受所謂‘比死還難受’的髡刑。
“……”朱老闆突然發癲,驚的滿朝文武目瞪口呆。
“看你當時那麼堅決,我還以爲到你兒孫輩纔會違揹你的誓言,沒想到你自己就說了不算了!哈哈哈,瞧瞧你的臉,怎麼拉的這麼長啊?”
但念在郭家滿門忠烈,郭寧妃服侍皇帝三十載,勞苦功高,情深義厚,現在爲了兒子自殺,不能不滿足她的遺願,故而魯王免死,但活罪難逃,廢爲庶人,施以髡刑,令其出家,日夜誦經贖罪。
說着便擺擺手道:“咱有些倦了,今日早些退朝吧。另外,明日爲郭寧妃輟朝一日。”
臣子們都以爲他是被郭寧妃去世打擊到了,殊不知真正讓皇帝擡不起頭來的,是他終於自食其言了。
“哦。”朱元璋點點頭,對山東的民變他倒是一點不擔心。他可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造反專家,沒有人比他更懂民變了。
而朱元璋令魯王出家,更是要讓他當一輩子沒頭髮的‘髡人’。至少在時人看來,真不好說是這種程度的處罰更重,還是殺了他更重……
“據山東布政司所奏,六弟請衍聖公和孟家出面,發動士紳安撫百姓,官府也在盡力彈壓,各地的形勢大有好轉,目前只剩幾個府城縣城中,還有亂民盤踞,其餘地方基本上已經恢復了秩序。”
“……”朱元璋也愣住了,再看那朝班之中,哪裡還有胡惟庸的影子?
“父皇,剛纔凌銀臺在稟報山東民變的最新情況……”一旁的太子趕忙輕聲提醒他道:
“信國公也夠倒黴的,明哲保身了一輩子,明明是魯王犯事,結果把他閨女殺了……”
“什麼罪這麼嚴重,還得凌遲?”有人不解問道:“我聽了這林林總總長長一串罪名,除了最後一條,對一位王妃來說,罪不至死吧?再說最後一條那也是皇上要殺魯王在先,寧妃娘娘纔會自殺的吧?”
待朱老闆離開後,官員們這才爬起身來,武官勳貴們圍上去安慰哭傻了的郭英。
文武百官聞言無不愕然,他們萬萬沒想到,郭寧妃之死,竟是這樣慘痛的原因。
髡刑是上古五刑之一,就是將犯人的頭髮和鬍鬚全部剃光,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對犯人進行懲罰。
“郭家也真是流年不利,去歲他兄長鞏昌侯郭興剛因病逝世,這才一年不到,他妹子郭寧妃又沒了。”
朱元璋一擡頭,恍惚間就看到胡惟庸站在文官班首,在滿臉鄙夷的指着他大笑。
“現在是不是特別理解我呀?因爲你已經變成了我。不,伱已經遠遠超越了我!哈哈哈!” “你放屁!”朱元璋終於忍不住,猛拍着龍椅扶手,怒喝道:“再胡言亂語一句,咱把你的墳扒了!把你挖出來挫骨揚灰!”
“更麻煩的是,郭家最大的後臺魯王也廢了……原本大明最頂級的煊赫門第,就這樣轉眼成了明日黃花。”
文官們沒資格往前湊,也懶得往上湊,便一邊往外走,一邊竊竊私語的小聲八卦。
但今天,他卻彎着腰靠坐在椅背上,看上去一點氣勢都沒有了。
這時的人普遍認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噓,小聲點。沒聽說嗎,原本應該凌遲處死的,現在留個全屍,已經是恩典了。”
“其實還是避重就輕,避實就虛了……”這時有知道內情的透露道:“知道山東百姓爲什麼會鬧事嗎,因爲魯王本來要在八月十五那天,舉行一場血祭,同時閹割三萬六千個孩童!那纔是真正激起公憤的地方呢。”
“臣等恭送陛下!”文武百官便一起跪地恭送。
故而,魯王夫婦論罪合該處死,魯王身爲親王,當賜藥酒。
“這些年,咱一直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山東也沒鬧什麼天災,老百姓不至於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尤其元末亂世,山東一直是主戰場,被打的赤地千里,荒無人煙,老百姓這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怎麼可能願意跟着造反呢?”他便緩緩說道:
“所以咱判斷山東的民變,性質不算惡劣,老百姓大抵是被人煽動,稀裡糊塗跟着鬧事兒罷了。相信有老六在,不至於解決不了這點事情……”
特別是正在稟報的通政使凌漢,聞言差點嚇尿了,撲通跪在地上,篩糠似的磕頭請罪:“臣不敢再說了,皇上饒命。”
“啊?這麼多人,山東一共纔多少男孩啊?”
“怪不得老百姓會鬧事呢。”官員們唏噓着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