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雖然疼愛臨安,但高低不肯放過李善長,臨安公主沒辦法,只能告退出去。
離開武英殿,她本來想去坤寧宮找母后再求求情,但鳳轎走到一半,臨安公主卻一踩轎板道:“停下。”
“快停轎。”外頭的女官趕緊吆喝一聲,又請示道:“公主,不去坤寧宮了?”
“嗯,去楚海滇王府。”臨安公主吩咐道。
“是。”女官便命太監便把鳳轎擡向了西華門。出西華門上了西華門外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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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華門外大街上,那座門口蹲着石獅子,五間三起門,上覆綠色琉璃瓦的氣派大門,就是楚海滇王府的正門了。
門口的侍衛見是臨安公主的鳳轎,便直接放行,同時通稟進去。
朱楨兩口子迎出來時,臨安公主已經在銀安殿前下了轎。
“哈哈,大姐來送我啦?”朱楨笑着跟臨安打個招呼,當年在宮裡的時候,除了幾個哥哥,他就和臨安關係最好。
“你要離京了?”臨安公主略一錯愕,不好意思道:“大姐光在家帶孩子,啥也不知道。”
“沒事,乞骸骨的奏疏早送上去了,父皇還沒批呢。”朱楨笑着請她進後宅道:“走之前我還能不跟大姐打招呼?”
臨安公主到了王府後院一看,果然箱籠包裹皆已裝車,一副整裝待發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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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安堂中。
給臨安奉茶後,朱楨問道:“大姐今兒不是單純來串門的吧。”
“是。”臨安點點頭,她知道六弟素來討厭兜圈子,便開門見山道:“大姐是來求你個事的。”
“大姐請講。”朱楨點點頭。
“求你救救我公公家吧。”臨安緊咬着下脣,身爲公主,說出個‘求’字並不容易,哪怕對象是自己的弟弟。
“這種事大姐應該去求父皇,”朱楨輕聲道:“通過我拐彎抹角反而不好。”
“我求過父皇了,但他老人家只肯寬恕駙馬,不肯饒過我公公一家。”臨安眼圈微紅道:“我也不能不管我公公,那還是你兩個外甥的爺爺……”
“這樣啊,你求過母后了嗎?”朱楨不置可否的問道。
“沒有,她老人家身體不好,操不起心了,我實在不忍心打擾。”說着臨安公主起身朝朱楨深深一福道:“就只有求助神通廣大的六弟了。”
“大姐客套個啥?”朱楨忙側身讓開,王潤兒則趕緊扶起公主。
“不過不是我推脫,這事兒你應該去找大哥呀。”朱楨正色對臨安道:“你也看到了,我都是快走的人了,找大哥不比找我管用?”
“我去找過了……”臨安公主這才小聲道:“大哥說這事兒他聽你的,伱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好傢伙。”朱楨苦笑一聲道:“這下是非管不可了。”
“多謝六弟!”臨安大喜,又要行禮道謝。
“大姐先別急,”朱楨趕忙擡手道:“你知道大哥爲什麼這麼說嗎?”
“爲什麼?”臨安不解問道。
“因爲我有一筆賬,還沒跟李善長算。”朱楨淡淡道。
“什麼賬?你們還有仇?”臨安膽戰心驚道。
“不是私仇,是公憤。”朱楨沉聲道:“鳳陽城下,方丘湖中的十萬白骨,他到現在還沒付出代價呢!”
“六弟……”臨安公主被他肅殺的語氣嚇得淚眼汪汪,王潤兒趕緊給大姑姐擦淚。
“大姐,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就像我想救四哥一樣,這都是人之常情。”朱楨嘆氣道: “但我們是天家,沒有單純的私事。不能完全憑自己的好惡行事,不然朝綱何存?法度何在?這大明朝怕是要比蒙元還短命。”
“你我生爲皇女皇子,在享受公主親王頭銜帶來的好處時,自然要承擔相應的義務。”朱楨語重心長道:“其中就包括自覺地維護,不去破壞它。要讓百姓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雖然這報應來得太遲了……”
臨安聽得面紅耳赤,她能聽出老六這是在教育她,不應該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的小家,不考慮國家。
“王爺……”王潤兒忍不住輕喚了一聲,讓他別再給大姐加碼了。
“唉,好吧,我不說教了。”朱楨苦笑一聲道:“大姐千萬別以爲我是針對你。從老七老八老十的事情,你就能看出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也沒辦法。”
“是,大姐知道,六弟最耿介了。”臨安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起身道:“大姐不爲難你了,大姐回去了。”
說着便往外走,快出門時,便聽身後朱楨開口道:
“大姐,李善長我是不會救的,但是李芳的國公之位我會盡量幫他保住。這個忙我也只能幫到這了。”
“多謝六弟。”臨安轉過身來深深一福。
“大姐我送你。”朱楨起身,和王潤兒一起,把臨安送到前院,目送她上轎離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朱楨忽然問一旁的王潤兒道。
“從來沒有。”王潤兒輕輕搖頭,挽着他的手臂,柔聲細語道:“王爺心裡有家有國有百姓,最有人情味了。”
“哈哈哈。”朱楨不禁開懷大笑,親熱的擁着王潤兒的肩膀道:“有王妃懂本王,吾道不孤!”
“王爺……”王潤兒嬌羞地低下頭。這大庭廣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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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鳳轎回到了公主府。
李祺早就等在院中,趕緊迎上前挑開轎簾,扶着臨安下轎。
“辛苦了公主。”他一臉心疼道:“趕緊進屋歇歇再說。”
“駙馬。”臨安卻搖搖頭,抱歉道:“我已經求遍了父皇、兄弟,但還是沒保住公公。”
“啊?”李祺愣怔一下,脫口問道:“你求母后了嗎?”
“沒有,我說過母后不能再操心了。”臨安搖頭。
“我都跟你說了,找別人根本不管用!你那些兄弟當年在鳳陽,當年都在鳳陽跟我爹結了仇,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救他呢?!”李祺越說越激動,不知不覺提高聲調,下意識甩開了公主的手,揮舞着雙手道:
“只有母后能救我爹,就求她一回能怎麼着啊?!”
“……”臨安公主怔怔地看着李祺,忽然覺得自己的駙馬好陌生。
她這輩子求過的人,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沒想到低聲下氣了一天,換來的居然是駙馬的指責……
“抱歉公主,我關心則亂,一時失態了。”李祺也意識到自己離譜了。區區一個駙馬,敢跟公主甩臉子,而且是在下半輩子只能靠她的時候,簡直離譜到家了。
他趕緊想要重新抓住公主的手,臨安卻躲開了,輕聲道:“本宮累了,駙馬先回去吧。”
說着便走進寢宮。
“公主……”李祺剛想跟上去,卻被女官攔住道:
“駙馬,公主的旨意是請你先回去。”
李祺登時就頹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