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青州城一百二十里外的安丘縣城,依然被聞香教佔據着。
此時城中的話事人,正是那位在兗州奔走的張教主。
八月十五那天,他在微山湖上,遠遠看着滾滾濃煙,以爲教徒已經起事,便放心的離開了兗州。
孰料那只是他不成器的徒弟許山,在帶着教徒燒麥秸。結果他進了青州府才聽說,人家兗州根本沒亂,老百姓天天排隊領雞蛋,不知道多開心呢。
把個張教主臊得無地自容,哪還有臉進青州城跟大教主覆命?便躲進了這聞香教深耕多年的安丘縣城中。
眼下安丘縣倒是沒有變天,但已經人心惶惶,知縣縣丞等一干官吏,根本不敢出縣衙。
“隊長,人帶到了!”
“沒聽見我師祖發話嗎?都滾,滾滾滾!”賈隊長趕忙攆人。
“那大可不必了。”賈富貴訕訕笑道。
“好像是姓王吧?”教徒撓撓頭道。 “你管他是王八還是甲魚了,肯定不是我師祖,他老人家在青州城裡享福,怎怎麼會跑到咱們安丘鄉下來?”賈隊長吹鬍子瞪眼道:“把他抓起來,往死裡打!”
不一時,幾個教徒把個鼻青臉腫,衣衫散亂的乞丐,五花大綁推搡進來。
不對,是等齊王一出兵平叛,他們就會舉兵響應,然後接受齊王的整編,洗白上岸,成爲有大明官軍身份的齊王私兵。到那時,還不全省橫着走?
所以對張教主的到來,賈隊長十分開心,每日裡早請示晚彙報,就盼着教主開口下令了。可張教主卻整日裡愁眉苦臉,每次都讓他等等,再等等……
“那就等着吧。”張教主擱下剪子,滿意地端詳着自己的傑作。
“且慢。”張教主卻擺了擺手,心疼的查看被捏過的花枝道:“閒着也是閒着,把他直接帶過來,我看看什麼人膽敢冒充大教主?”
“哦?”張教主正在擺弄花枝的手,不自覺的用上了力:“他說他姓什麼?”
張教主一邊侍弄一盆紫繡球獅子頭菊花,一邊淡淡道:“你這不胡鬧嗎?王爺沒下令各地民團助剿,我們就先起兵,到底是讓王爺剿匪啊還是剿咱們啊?”
“哎,我也滾。”賈隊長便點頭哈腰的退出房中,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快去呀!我師父發話呢,得聽!”賈隊長便催促那手下快去。
“怎麼可能?齊王殿下手裡那麼多的兵,還有那麼堅固的城,誰能讓他陰溝裡翻船?沒人能夠啊!”賈隊長腦袋搖成撥浪鼓。
“也對。”張教主想想也是,自嘲一笑道:“看來爲師的定力比你師祖還是差遠了……”
“區別大了。”張教主瞥他那張滿臉褶子的醜臉一眼道:“那些扮匪的教友是犧牲品,而你們是得利者,怎麼着,你準備跟他們換換不成?”
“他媽有什麼區別嗎?”賈隊長呲牙笑道:“匪也好,咱們也罷,不都是咱們教中的弟兄嗎?”
張教主扶着王大教主坐下,又對賈富貴道:“伱也一起出去。”
“師祖,他們說的是真的?”賈隊長便問狼狽萬狀的王大教主。
“什麼叫真像,這他媽分明就是我師父!”張教主卻急眼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那老乞丐面前道:“還不快點給大教主鬆綁?!”
現在城中說了算的,是張教主的另一個弟子賈富貴。這賈富貴可比許山出息多了,他已經組織教衆成立了一個‘保境安民維持隊’,自任隊長。整日裡磨刀霍霍,就等着教主一聲令下,便殺進縣衙,奪了知縣的鳥位,也作威作福,好好快活快活……
“隊長,冤枉啊。我們可沒動他一指頭,一見他時就這樣,所以才覺得他是冒充的。”教徒們叫起了撞天屈。
最麻煩的是,兗州和濟南府都沒有失守,讓齊王始終沒有出兵的理由,他們這些‘義軍’只能按兵不動,把個賈隊長急得團團轉。
“啊,他真是大教主?怎麼這德性呢?”賈隊長目瞪口呆:“快快,給師祖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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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一關,張教主便迫不及待問道:“師父,恁怎麼搞成這樣了?”
“時候到了自然就有消息了。”張教主先說了句片湯話,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皺眉道:“說起來,大教主那邊已經兩天沒消息了,青州城不會出什麼變故了吧?”
“教主,青州那邊還沒動靜嗎?”這不,他又來張教主的住處求告了:“要不咱們自個動手吧?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嘿,別說。還真像師祖……”賈隊長轉着圈的端詳那老乞丐。
“唉,別提了。”王大教主唉聲嘆氣道:“齊王那個沒用的東西,被老六拿下了。”
正說話間,一個頭裹黑巾的教徒走進來,抱拳稟報道:“教主,隊長。城外有個自稱是教主師父的,要見教主。”
“啊?什麼時候的事?老六帶了多少兵馬?”張教主驚得合不攏嘴。
張教主對全局還是有清醒認識的,他知道自己跟陶真人加起來,都沒把兗州搞亂,肯定會影響後續局面發展的。
“就是兩天前的事。”王大教主喝一口茶,滿嘴苦澀道:“他就帶了三四百護衛,忽然就跑到青州城下了……”
“唉,等,我等。他媽得等到什麼時候啊?”賈隊長急得抓耳撓腮。
說着還連踢帶踹道:“你瞧瞧你們,下手怎麼這麼黑啊?把我師祖打成這樣。”
“嗯。”王大教主勉強點了點頭,擺擺手道:“先下去吧,我跟你們教主單獨說幾句。”
果不其然,一開始熱熱鬧鬧的全省民變,沒幾天就開始大降溫,很快就只剩下一些府城縣城,還有教徒在堅守了。
“啊?三四百護衛就把齊王拿下了?”張教主本來還有些惴惴,覺得自己表現太差,沒臉見老十,現在卻覺得自己表現乾的不錯了。“他有那麼高的青州城,上百倍的兵馬,應該是老六自投羅網纔對,怎麼成了他被拿下了?這完全沒道理啊。”
“但結果就是如此。老六一見面,便把齊王拿下了。就很快,快的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包括我在內。我也是險之又險才逃出了青州,你看看這都弄成什麼德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