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擔心,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徐達沉聲道:“我最不擔心的就是打仗,這幫傢伙個個都是好樣的。但此役的重點偏偏不在戰上,而是功夫在詩外。如果他們沉不住氣,由着性子亂來,會壞了我們的大事的。”
“是啊。”傅友德深以爲然道:“戰場上軍令如山,他們應該可以令行禁止,但是就怕時間一長,他們亂來。”
“這就是爲什麼我舉薦你,而不舉薦宋國公的原因,馮勝就不會擔心這些。”徐達也不諱言道:“他說不定也會一起亂來,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徐達再次強調道:“這是我們的最底線,也是永遠佔據大寧,將東北與草原徹底分隔開。這不是單純戰鬥能辦到的,必須要徹底收服兀良哈部!所以軍紀一定要嚴,你處理不了的,就綁給六王爺,讓王爺收拾他!千萬不要姑息,切記切記!”
“大將軍放心吧,末將記住了。”傅友德忙重重點頭。
朱楨聽的嘴角直抽抽,他麼又讓老子當壞人……
一旁的四哥小聲笑道:“本來大表哥他們都帶了好些玩意兒,一聽說你當監軍,全都留在北平了。”
“我有那麼可怕嗎?”朱楨一腦門子黑線。
“你自己不覺得?”老四笑道。
“好吧。”朱楨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這時徐達進入了正題,兩人趕忙住口,聽大將軍對潁國公道:“攻佔慶州通遼之後,我就派乃剌吾等人返回納哈出營中,遊說各部歸降,彼時他們被我大軍圍困,戰不能勝,退無歸途,應該會有不少人願意投降的。”
“是啊。”朱棣接茬道:“根據乃剌吾他們所說,納哈出所部,尤其是兀良哈部,這幾年跟着納哈出生計艱難,好容易能跟我們做點生意,又被納哈出打擊,早就一肚子怨氣,所以他們纔會投奔過來。”
“乃剌吾他們主動請纓,願意去說服更多納哈出的部下歸降,應該是有把握的。”傅友德點頭道。
“嗯,這都虧了六王爺當年的妙計啊。”徐達讚歎一聲道:“他讓老夫明白了,用貿易作爲武器,運用得當的話比十萬鐵騎還厲害。”
“其實貿易只是一方面,關鍵還是岳父說動了父皇,改變了原先一味強硬的民族政策。”朱楨謙虛的搖搖頭道:“用允許貿易引誘蒙古各部內遷,分給他們土地,讓他們安居樂業,這纔是最致命的。”
“是啊。”朱棣點頭笑道:“誰願意放着好日子不過,天天在漠北吃沙子?這招釜底抽薪真是太厲害了,這才幾年功夫,已經有十萬蒙古人內遷了。雖然人還不算太多,但趨勢已經很明顯了,這時候那些蒙古王公只要不傻,都會想一想出路的。”
“不過有這個心思,和付諸行動之間,尚有巨大的鴻溝,不狠狠推他們一把,他們多半還是會選擇維持現狀的。”朱楨接着道:“畢竟王公貴族不用爲生活發愁,跟普通牧民想的還不一樣。”
“王爺說得是,所以慶州通遼兩戰是關鍵。”徐達接過話頭,沉聲對傅友德道:“這兩仗必須大獲全勝,要打的蒙古人心服口服,這樣才能爲後續行動奠定基礎,要是這一仗打的拖泥帶水,不幹不脆,讓乃剌吾拿什麼去說服那些蒙古王公?”
“明白了。”傅友德重重點頭。
“咱們把話再說遠些,如果納哈出和他的部下真的歸順,千萬記住,讓他們統統向六王爺歸降。”徐達又鄭重叮囑道。
“好,我記住了。”傅友德點點頭,笑道:“大將軍真是太有眼光了,六王爺跟這些番邦異族打交道的本事,絕對出神入化。雲南後來能穩住局面,全是靠王爺把那些土司收拾的服服帖帖。”
“哈哈,過獎了,我那一套也不知道在北邊還好不好使。”朱楨哈哈一笑。
徐達卻微微皺眉,他感覺傅友德好像沒完全聽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把話說的更透徹道:“最要緊的是,不要讓任何將領,尤其是藍玉和常茂這兩個惹禍精,接受他們投降。切記切記!”“末將謹記大將軍之命。”傅友德趕忙肅容起身,抱拳領命。
徐達心說這次應該是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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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之後,朱楨和朱棣替徐達送傅友德離開。
看着騎在棗紅馬上傲然而去的左副將軍,朱棣滿臉的羨慕道:“他媽的,還以爲是老子領兵呢。”
“你想什麼呢?”老六笑道:“讓你領兵,打贏了沒好處,打輸了淨壞處,這種虧本的買賣,父皇能幹嗎?”
“唉。”朱棣也知道是這個理兒,岳父和六弟都已經安慰過他了,但心裡難受還是會難受。“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會有的。”朱楨安慰的拍了拍四哥的背:“這次出戰的都是老熟人,我還沒跟他們見過面呢。走,陪我看看他們去。”
“好。”朱棣點點頭,便跟朱楨一起前往衆將的住處。
兩人先去了藍玉那裡,結果一窩子都在。
“喲,已經喝上了。”老六大笑着與四哥並肩進去,看到迎出來的藍玉等人臉上已經有酒了。
“哎喲,王爺,明日纔出徵呢。今天就先別行使監軍大權了吧?”藍玉滿臉通紅,跟老六使勁來了個熊抱,拉着他往裡走道:“離開雲南咱就沒見過面,今天可得好好喝一個。”
“是啊,一年多了。真快啊。”朱楨也是一陣感慨。
衆人也紛紛上來跟他見禮,都是老熟人,還有他另一個岳父,自然不會生分。
不過氣氛還是有些微妙,因爲郭英也在……
看着郭英如坐鍼氈的樣子,朱楨跟衆人喝了三杯後,便推說解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郭英會意的起身,跟着他來到後院。
“舅舅,郭妃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朱楨向來直面問題,從不拐彎抹角。
“跟王爺有什麼關係了,都是老十自己作的業,害死了他娘。”郭英搖搖頭,神情蕭索道:“就他乾的那些荒唐事,換了誰去也沒法包庇他。”
說着忍不住泣不成聲道:“我只是心疼那個傻妹妹,幹嘛要替那個畜生去死。”
朱楨嘆息一聲,垂首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