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沿海一帶自古就是著名的鹽場,由於大大小小的鹽場分佈於淮河故道入海口的南北,故名兩淮鹽場。
其中在淮河以北的叫淮北鹽場,在淮河以南的稱淮南鹽場。原先是淮南鹽場更加興盛,但黃河奪淮以後,帶來了大量的泥沙和淡水,迫使海岸線向東擴展,使淮南鹽區距海日遠,給鹽業生產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所以從元朝起,淮北鹽場就超過淮南鹽場,成爲兩淮主要的產鹽地。因爲鹽漕河在海州,所以淮北鹽場的中心也在海州。
兩淮都轉運鹽使司在海州設有轉運倉,每年接近百萬擔的淮鹽,由各處鹽場彙集至轉運倉。淮鹽轉運倉一共有兩個碼頭,一個海碼頭一個河碼頭,前者在海邊,負責海運;後者在鹽漕河上,負責漕運。
這次軍糧轉運,用的就是淮鹽轉運倉的海碼頭。因爲河碼頭在入海口內數裡,早已被凍的結結實實,根本開不進船去。所以軍糧船隻能在距離河道四里外的海碼頭上卸貨。
爲此,兩淮鹽場的官吏和鹽丁在大道上灑了兩天的水,硬是人造了一條四里長的冰道出來。
這樣冰車自鹽漕河上岸後,就能直接開到碼頭了。這樣就能用船上的木製桔槔吊車,直接把一包包糧食吊到冰車上了。
這都是裝船的時候便包好的。每十袋糧食用網兜包成一包,方便用桔槔吊上船。所以每一包正好是一千斤,一輛冰車裝上兩包就可以開走了。
所以卸船要比裝船快多了,三百條糧船全部卸完也就是兩天多……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了排隊進港,等待卸貨上。
當十五號夜裡,朱楨率領最後一批車隊抵達碼頭時,前頭的第四隊剛剛滿載而去。最後六十條運糧船也緩緩靠上了碼頭。一切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也是朱楨爲什麼要讓車隊分作五隊,前後間隔兩天出發的原因。這樣時間上配合的剛剛好,效率遠比一股腦都擠到碼頭上高多了。
“六哥實在是太厲害了!”看到這一幕的老十一,佩服的五體投地。“都說古代留侯武侯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我看怕也比不了六哥。”
他可是全程觀摩了這次‘正月運糧行動’,整個行動橫跨北平、山東直隸三省八府,參與人數多達幾十萬,有多少環節需要對接,多少方面需要協調,多少人員需要調配?想想就讓人覺得恐怖。
但更讓人覺得恐怖的是,六哥居然把所有環節都對接的絲滑無比,所有方面都協調的同心合力,所有人員都調配的井井有條。這份能力就連他這種菜鳥都覺得可怕至極。
“呵呵,無他,唯手熟爾。”朱楨便笑道:“打日本徵雲南,我乾的都是軍需官的差事,一開始也是手忙腳亂,但幹着幹着手就熟了。”
“這可不是光熟練就行的。”十一搖頭道:“人都說衙門因循苟且,六哥卻能讓這麼多部門如臂使指,這是何等的威信?”
“哈哈,也是巧了。”朱楨笑道:“這次配合我的,不是老部下就是新朋友,沒有外人。大家都捧場纔能有這個效果,你說是吧師兄?”
他最後一句卻是跟前來拜見的韓宜可說的。
韓宜可已經年逾不惑,常年操勞奔波,讓他兩鬢有些斑白,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變成了古銅色。但穿着那身一品官袍,還是顯得過於年輕了。
他先規規矩矩的對三位殿下行禮,然後苦笑着對老六道:“初一那天,爲臣剛下了早朝,準備去給老師拜年,半道就被太子爺叫去,結果給我佈置了這麼個大活。”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兩眼道:“看這黑眼圈,從初一到今天,我加起來沒睡十二個時辰。”“看不出來,你本來臉就黑。”朱楨大笑着開起了韓宜可玩笑。
知道兩人有話要說,十一便拉着十二去看吊車卸貨了。
韓宜可這才笑道:“王爺現在可真謹慎啊,太子爺說之前我啥都不知道。”
“我都不吃駱駝肉了,現在不謹慎不行啊。”朱楨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咱現在是大宗正,皇族表率,得帶頭講規矩啊。”
“王爺還是海政總理,海政衙門的正經一把手,提前跟下官打個招呼,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也沒問題吧?”韓宜可道。
“話雖如此,要是讓我大哥看出你有心理準備,他會怎麼想?”朱楨淡淡道。
韓宜可一愣,以前王爺可絕不會說這種話。
朱楨點到即止,便又沉聲問道:“最近的大案,不會牽扯到你們吧?”
“正要跟王爺說這事。”韓宜可馬上不再操心,那些他不該操心的事。低聲道:“聽說吳庸和毛驤已經把戶部都察院掀了個底朝天,兩個衙門到現在還癱瘓着呢。據說他們對侍郎以下官員都用了刑,得到了好多口供,下一步會抓捕其他衙門的人。我們海政衙門肯定也跑不了。”
“那當然,你們是負責運糧的嘛。”朱楨點點頭:“你們不會也參與進去了吧?”
“絕對沒有!”韓宜可先矢口否認,又有些心虛道:“至少我絕對沒有。”
“你這話我怎麼聽着這麼害怕?”朱楨無語道:“看來海運司的屁股也不乾淨。”
總理海運衙門下設五個清吏司,其中總務司是負責庶務的,船舶司是負責造船的。市舶司負責海上貿易。
還有一個九州司,是負責日本事務的。說白了就是管日本金山銀山的。
再一個就是負責漕糧海運的海運司了。
其他四個清吏司都不沾漕糧,這次基本上沒什麼危險。但負責漕糧海運的海運司,可是深度參與其中,就連韓宜可也不敢保證,他們沒問題。
“下官已經命各司自查了,尤其對干係重大的海運司,直接派了楊士奇帶人進駐,徹查。”韓宜可向朱楨稟報道:“半個月來,真的查出了不少問題,小到吃拿卡要,大到在賬目上動手腳,以漂沒等理由誇大漕糧損耗,然後在海上倒賣給同夥……堪稱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