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滿一聲令下,海邊十里聯營的日本兵開始收拾行裝,拔營準備渡海。
北朝水軍的三千艘戰船也接到命令,從各自的錨地啓航過來,運送軍隊過海。
整整十萬大軍,還有戰馬、輜重,這麼大規模的渡海行動,哪怕放在後世也是個大工程。遑論這個年代的日本了。
足利義滿和他的大臣們完全低估了這次渡海的難度。原本按計劃,渡海從黎明開始,爭取在黃昏前,將絕大部分部隊送過海峽去。
在他們看來,海峽兩岸距離如此之近,盞茶功夫就能把船劃到對面。
自己的船隻又如此之多。三千條船每條船運一次,就能把十萬大軍運過去了。
所以計劃通。
但真正開始渡海時,情況卻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首先,能上船的海灘總共就那麼幾裡寬,停下幾百條船就滿滿當當了。後頭的船隻能等在海面上,卻又擋了前頭船的道。
放在別處這也沒什麼,哪次渡河不是亂糟糟的,最後還不全都過去了?畢竟日本船的長處就是靈活,無非就是效率低一點罷了。
但這裡是關門海峽,寬闊的海面忽然在這裡變得細如咽喉,讓洋流變得十分湍急,船隻根本沒法保持靜止。水手極力操控,船隻依然不受控制的亂漂。
那些載滿了人的船,更是笨重的難以操控,當兩邊遇上時,碰撞難以避免的發生了。旁邊的船隻見狀想要躲避,可前後左右都是船,根本打不了彎兒,雙方就是想避讓也沒辦法,只能也無奈的碰上去。
有過堵車經驗的都知道,只要有一起事故,勢必整條路都會堵,繼而由線成面,堵成一片。
要是沒個交警出來指揮疏解,甚至能演變成全城大堵車。
北朝軍隊在關門海峽就遇到了這種情況,自然也沒交警來幫他們指揮交通,而且七八家水軍互不統屬,誰也指揮不動誰,結果就是前頭的船走不出去,後到的船還越聚越多,三千條船把個狹窄的關門海峽塞的滿滿當當,水泄不通。
半天過去了,攏共才運過去幾船兵,把個足利義滿看的直上火,在岸上破口大罵:“這幫蠢貨,擠什麼擠,這下好了,誰也動彈不了了!”
“已經派人去傳令,其他家的水軍先撤離渡口,到海峽兩端待命,先由來島水軍一家運輸兵力。”斯波義將滿頭大汗道。
“那爲什麼還是這樣?!”足利義滿攤手望着斯波義將。
“因爲互相擠成一團,就像一團亂麻,需要時間才能分開。”斯波義將擦汗道。
“一羣蠢貨!”足利義滿無可奈何的罵一聲道:“這要是有敵軍來襲,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也不知他的嘴是開了光還是怎麼的,忽然海峽最南端的烽火臺上點起了狼煙。
“將軍有敵情!”侍從小姓忙提醒將軍。
“看到了!”足利義滿反而鎮定下來,這時候來的肯定是明軍的水師。
但他不是很慌,因爲他早就派自己直屬的幕府水軍,在海峽終點的巖流島一帶佈防。爲的就是防備明國水軍的偷襲。
而且有九州水軍牽制,明國水軍的主力是不可能離開博多灣的,來的充其量就是一支分艦隊,幕府水軍一定可以把他們攔下!“把情況告訴海上那些廢物,不妨說的嚴重些,讓他們別再磨磨蹭蹭了!”足利義滿黑着臉道。
“是!”斯波義將趕緊應聲而去。
但是所有堵車的人也都很急,可是越急越堵,越堵越急……着急是沒有用的,這時候得一點點的疏通才行。
解決眼下的堵船也是一個道理,得從最外圍的船開始一層層駛離,而且得一層開遠了,另一層才能開始動彈。像剝捲心菜一樣,一層層的剝離,最後才能搞定。
這時候需要的是耐心細緻、統一指揮,將軍大人的催促只會讓每條船更加急躁,海面上充斥着各種粗俗的叫罵聲,非但沒法解決問題,反而加劇了堵船。
雪上加霜的是,這時候又起了西風,讓船隻愈發不好操控,好半天過去了,情況也沒有多少好轉。
這時,西面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斥候飛奔而至,跪地報信道:“將軍不好了,本家水軍被擊敗了,明軍戰艦正全速駛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足利義滿這下再也沒法強裝鎮定,跳腳道:“那可是全日本最精銳的水軍,這纔多長時間就敗下陣來?!”
算一算從烽火臺發現敵軍到現在,扣除接敵和報信的時間,也就是頓飯功夫。明軍根本來不及擊敗他的直屬水軍!
“是啊,太快了,難道明軍有妖法不成?”斯波義將也覺得難以置信。
“不是妖法,明軍就是橫衝直撞,就把我軍的兩條防線直接撞開了。”斥候也是滿臉震撼道:“他們的船又大又堅固,我們的船觸之即碎,根本抵擋不住!”
“他們的船有多大?”斯波義將追問道。
“每一艘都像這下關城樓那麼高大。”斥候一指旁邊爲了鎮服九州,特意修的高大城樓道。
“……”足利義滿跟斯波義將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斥候不可能謊報軍情了。
明國海軍的強大,確實超乎他們的想象了。
日本雖然是一個島國,但並不是以海洋爲生的國家,而是封閉的農耕文明,本州島上的將軍大名,只關注本土的情況,對海外的事情漠不關心。
只有貧瘠多山的九州島大名,纔不得不資助倭寇出海劫掠,來維持戰爭的開銷。所以九州島的大名還算了解明軍水師的實力,北朝這邊完全不接觸,也就完全沒概念。
南朝又沒跟他們通氣,他們自然會覺得‘捌十萬對陸十萬,優勢在我’。
“二條教賴的信裡,爲什麼沒有絲毫提到這些?!”足利義滿徹底撕下僞裝,咆哮起來。
“是啊,他只說明國陸軍厲害,絲毫沒有提水軍,真是可惡。”斯波義將也憤怒道:“肯定是擔心我們知道實情,不敢渡海了!”
“真是該死!”足利義滿抽出佩刀,將面前桌案上的點心盤子劈個粉碎,恨聲道:“我要把他們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