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甲生沒猜錯,許山就是帶人進城鬧事了。
他帶着自己堂口十幾個鐵桿教徒,在滕縣城外與另外幾個堂口的人匯合,結果一看自己帶來的人還算多的。
原本計劃的是起碼來個幾千人,一起圍攻縣衙,結果加起來沒來一百號人……
這點人去圍攻縣衙,還不夠官兵收拾的。他們幾個領頭的一合計,決定臨時改成放火。
這樣需要的人手少。縣城裡到處都是茅草屋頂,一人一根火把,就能點着一片。要是能把縣城給點了,效果也是槓槓的。
計議一定,他們便準備分批入城。誰知來到城門口時又傻眼了,大白天的居然城門緊閉……
他們便在城下聒噪叫門。“開門開門,我們要進城!”
城上的官兵便高聲回話道:“接上峰命令,城內有人作亂,城門關閉,大搜全城。你們回去吧!”
“……”許山等人面面相覷,心說難道有同行先下手爲強了?
“咋整?”幾個香主面面相覷。
“還能咋整,就咱們這點人,還想攻城啊?”年紀最大的香主沒好氣道:“既然已經有人鬧事了,我們就去別處唄。”
“唉,只能這樣了……”香主們充滿遺憾的嘆息起來,聲音中卻透着絲絲的如釋重負。
“那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這樣沒法把力量集中在一點,我們就儘量把面擴大一些。”
於是剛剛集合起來的聞香教教徒,便又散夥了……
許山帶着手下人回去的路上,商量着不能就這麼回去。不然月餅沒領着,大事也沒做,實在是太虧了。
於是他們思來想去,決定把地裡的麥秸點了。
秋收剛過,老百姓正忙着顆粒歸倉呢,還顧不上收麥秸,所以全都堆在田間地頭沒人管。
他們便拿着火把,走一路點一路,一路上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別說,看上去還真是挺有衝擊力的。
微山湖上,張教主立在一葉扁舟上。看到那沖天而起的濃煙,欣慰的點點頭道:“任務完成了。”
便吩咐船伕立即開船,離開滕縣,以防許山等人落網後把自己供出來。
殊不知,許山確實落網了,卻不是被官差抓住的,而是落在他二叔手裡。
卻說許甲生飯都沒顧上吃,就帶着甲裡的男丁直奔縣城,心說就算不能阻止他們,也得爭取有個大義滅親的機會。
沒想到半路上就碰見許山帶着十幾個人在地裡燒麥秸……
許甲生一夥人都懵球了。他大哥左顧右盼,氣喘吁吁道:“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他們這是在幹啥,跳大神嗎?”
“不知道,信教的腦子都有問題。”許甲生罵一句,此刻他只覺得萬分慶幸。“也幸虧他們腦子有問題,咱們不用陪葬了。” 說完他揮下手,街坊們便拎着棍子上前,衝着許山等人就是一頓胖揍。給他們個終身難忘的教訓,看他們還敢不敢學人鬧事了?
結果許山被他二叔揍成豬頭,帶回去一直關到過年才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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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謀已久的兗州叛亂,大抵都演變成了類似的鬧劇。
八月十五一天下來,大小火情不下百起,到處都有起火的報告,但都集中在鄉鎮上,府城縣城基本上安好。朱楨終於放下了懸着的心。
其實,城裡根本就沒發生叛亂,所謂叛亂不過是關閉城門的藉口罷了。
朱楨從一開始就打算關閉所有城門的,這是防止人員流動的終極殺招。
但單純的不許人員流動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可能會激化矛盾。但再配上每天發福利,就能讓老百姓情緒保持穩定,十天半個月的留在原地了。
其實爲了化解這次民變,他還出了很多牌,比如最根本的賠償道歉,立碑給百姓出氣;發動生員引領輿論;最大限度利用保甲制度穩定基層;以及大規模的調動軍隊,在兗州演練,震懾宵小……
是這一系列的組合拳下來,才讓他的對手變得如此抽象。抽象到幾乎沒掀起什麼波瀾,以至於差點沒被他活活累死的兗州府官差,忍不住私下嘀咕,這六王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哪有什麼人造反啊?還說什麼全省大叛亂,就這?
結果沒兩天,全省各處叛亂的消息便相繼傳來了……
八月十六,東昌府傳來急報,無數亂民衝入府城、縣城,打砸衙門,把東昌知府嚇得棄城而逃。幾位知縣則被亂民扣押,生死未卜。
同日,濟南府傳來消息,除省城之外,各縣都發生不同程度的叛亂,其中齊東、齊河、濟陽、章丘等八縣失守,知縣或是逃出,或是被俘……
八月十七,登州府傳來消息,黃縣、棲霞、招遠、萊陽等六縣亂民佔據,知府李瑛出城與亂民談判,結果遭到扣押……
十八日,萊州府的消息也傳來了,五縣兩州全都被亂民所佔,衙署盡數被焚,知府周世維出逃青州,半路被亂民截獲……
接連傳來的噩耗,令兗州官吏目瞪口呆,終於明白六王爺到底有多牛逼了。
要知道各府亂民,可都是打着聲援兗州的旗號作亂的。
而本應是風暴中心的兗州,此時卻一片祥和,老百姓天天排着隊領雞蛋呢……
原來王爺所有的安排都不是多餘的,只是風起於青萍之末時,他們這些庸人毫無察覺罷了。
他們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了。看看那些遭殃的外府同僚,便頓覺像現在這樣每天給老百姓發雞蛋發鴨蛋,實在是一件幸福無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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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卻一點不感到慶幸,反而十分的震驚。他雖然預言了全省會發生動亂,卻壓根沒想到規模會如此之大,來勢會如此之兇!
單單因爲一個魯王,就能激起這麼大的滔天巨浪嗎?
“不會是七哥在背後推波助瀾吧?”老十一小聲問道。
“怎麼說?”朱楨看着蜀秀才。
“畢竟到目前爲止,整個山東除了兗州,就只有青州沒亂……”老十一聲音越來越小道:“這不就顯出,他並非像傳說中那麼不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