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布政使司理問所。
聽了徐本雅的話,林仲謨冷笑不已:“沒想到徐臬臺還是位好漢,好漢做事好漢當,佩服佩服。”
“在下不過是個可憐蟲,算什麼好漢?”徐本雅慘笑道:“真羨慕林藩臺,還可以繼續高高在上,審訊昔日同僚。”
“少來這套!”林仲謨重重一拍驚堂木,斷喝道:“說,那些人是怎麼威脅你的,你竟然妄想一個人抗下所有!”
“沒有人威脅我,我也沒有同黨。”徐本雅木然搖頭道。
“抄家的時候發現,尊夫人和你一雙兒女都不在府上,”林仲謨沉聲問道:“她們現在何處?”
“要打仗了,兵荒馬亂的,我安排她們回鄉住一段時間。”徐本雅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道。
“他們是不是拿伱家裡人威脅你?”林仲謨追問道:“說什麼你若是一個人扛下來,全家就可以活,要是把他們供出來,全家都得死?”
“呵呵……”徐本雅笑笑道:“林藩臺想多了,沒有人威脅我,我妻兒也不在任何人手中。”
“好,好。”林仲謨見他一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架勢,便冷笑着拋出根火籤道:“你就嘴硬吧,上刑!”
差役便給徐本雅兩腿上了夾棍,夾了幾下徐本雅就疼得慘叫不已,卻咬着牙一句不招。林仲謨見他如此頑固,也動了真火,命人再給他把拶子上上,手腳一起用刑。
這下徐本雅的慘叫聲更淒厲了,但他一直昏過去都不肯透露一句……
還真是跟道同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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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嘴硬,徐本雅被抓受刑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按察司,在衙門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尤其那些參與了對道同的迫害,還有幫着毀滅罪證的官吏,全都惶惶不安,唯恐下一個就是自己。
在一片恐懼的氣氛中,對他們的訊問開始了。
當按察司司獄吏目周平走進理問所時,便見坐在堂上的並非林藩臺,而是臉上帶傷的道知縣。
周平愣一下,趕緊跪地,口稱有罪。
“周兄請起,你何罪之有?”道同微笑道。
“是小人把道知縣打成這樣,罪該萬死。”周平磕頭道。
“說了讓你起來了。”道同苦笑道:“本官有傷在身,還要我扶你起來不成?”
周平連稱不敢,趕緊乖乖爬起來。
“你不要害怕,”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道同溫聲道:“你也不過是奉命行事,你不動手別人會打得我更重。我還得感謝你,對我用刑的時候都避開了要害,不然本官也不能這麼快坐着跟你說話。”
周平心下稍鬆,忙道:“小人來羊城好幾年了,道知縣不畏強權,爲民做主,小人看在眼裡,服在心裡。小人也知道這回道知縣是冤枉的,但小人卑鄙,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稍稍放水罷了。”
“沒錯,本官確實是被冤枉的。”道同點點頭道:“朝廷已經還我清白,我是正八經的漢人,不是什麼蒙古人。”“小人知道,刑訊的時候恁和……說話,小人都聽到了。”周平點點頭,越說聲音越小,顯然在害怕。
“不要怕,你問題本來就不大,本官也一定替你說話。”道同便勸他道:“對了,我看你的檔案上說,你原先也是官員來着。”
“是。”周平悽然點頭道:“小人原是山東青州府的經歷,因爲分管糧儲,結果空印案發受到牽連,險些丟了性命。後來聽說是太子爺救下了我們這些屬官,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下官被貶爲了吏員,發配到廣州來,整天在牢裡跟囚犯打交道。”
說着他自嘲一笑道:“自己也跟個囚犯差不多了。”
“本官可以幫你恢復官身,雖然我沒這個能力,但幫你求求情,楚王殿下應該會給個面子的。”道同輕聲道:“但前提是你得實話實說,不能替那幫人藏着掖着。”
周平聞言頗爲意動,但遲疑一下又小聲道:“他們警告過我們,誰敢亂講話就殺我們全家。”
道同神情一動,淡淡道:“你們的家人被他們抓起來了嗎?”
“那倒沒有。”周平搖頭道:“小人是被髮配來的,家裡人都在河南老家,他們就是派人過去,這會兒也到不了。”
“那就好辦了,我完事就請殿下把你家人保護起來,不如就把他們接進京吧。你也回京城做官,還能和他們團聚。”道同溫聲說道,聲音中充滿了善意。讓對方相信自己是在爲他考慮。
周平面現意動之色,顯然被說動了心。
所以說,當知縣是最鍛鍊官員能力的。像林仲謨那種在京裡當翰林,直接外放布政使的,反而不如道同會問案。
當然也是因爲周平確實跟案子關係不大,只要道同不追究他,就沒什麼責任。但要是道同揪着他不放,楚王殿下肯定會砍了他的狗頭,給道同出氣的。
在道同循循善誘之下,周平最終還是開了口,終於招認主導刑訊逼供的是永嘉侯公子,廣州衛指揮使朱暹。
道同當然知道是朱暹在搞自己,身上最重的幾處傷都是那廝打的,但是孤證不立,要抓朱暹,還需要周平的口供爲佐證。
周平還在口供中提到,聽朱暹在審問時曾囂張的說,就是他在誣陷道同,但那又怎樣?在廣東,他父子就是王法。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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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坑爹啊。”八面來風閣中,老六看着道同拿到的口供,不禁感嘆道:“從胡惟庸到朱亮祖,一個個都讓兒子坑,看的本王都不想生孩子了。”
“不過僅憑這句話,還不足以連朱亮祖一起抓吧?”道同輕聲問道。
“當然了,人家可是徵南將軍,沒有我父皇的旨意,本王也不能動他。”老六點頭道:“不着急,先抓了小的,老的自然就急了。”
“永嘉侯能交人嗎?”道同擔心道:“他只要把朱暹藏在軍營裡,除非王爺親至,不然誰也沒法擅闖軍營。”
“明白了,奉道知縣的命,小王親自去要人。”老六腚上本來就是皮外傷,將養這些日子已經痊癒了。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道同趕緊解釋道:“給下官十個膽子,也不敢指使殿下。”
“哈哈,別那麼嚴肅,跟你開個玩笑的。”老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本王要去會一會永嘉侯,把人家兒子射傷了,還能不上門問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