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賈院長就拋給朱九戒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想不想當副院長？”
朱九戒幾乎脫口而出：想。
但是，他畢竟是修煉過無上神功的人，雖然還處在易於衝動的年齡，但是，定力卻和修煉多年的僧人一般。
朱九戒微微一笑：“賈院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院長左右看看，走到他的身邊，然後擡起他那雙經常抓魚竿的手，在朱九戒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懂的。”
朱九戒哦了一聲，張了張嘴，沒說話。
“如果想當副院長，就來找我。”說完，賈院長輕笑一聲，走了。
朱九戒望着賈院長的背影，突然笑了。
笑完，朱九戒又嘆了口氣。
朱九戒爲什麼笑。他笑賈院長掩藏的好深。他雖然和賈院長接觸不多，但是，也算常常見面，爲什麼這幾年就沒有看清他的面目呢？可見，要想看清一個人是何等的難。
城府，好深的城府。一個人出生時是赤裸裸的，那時，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心地乾淨的像一張白紙。所謂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隨着一個人年齡的增長，受環境、社會及家庭等因素的影響，以及他接受的知識範圍，他的素養肯定會發生變化。這時候，人的心境就複雜了，會摻雜了權利、金錢和名利等各種慾望。
於是，就有了各種勾心鬥角，各種逐名奪利，各種貪得無厭，各種利慾薰心。
朱九戒嘆的就是自己。
他原本還有意借官場爲梯子，爲自己濟世救民提供平臺，可是，聽賈院長的話頭，他似乎在告訴自己，要想向上走，就要……
就要什麼？當然是俗不可耐的東西，任何人都知道。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朱九戒搖搖頭，朝辦公室裡走來。
突然，朱九戒看到姜護士從走廊的盡頭走了出去。朱九戒駐足間，發現姜護士居然去了賈院長的辦公室。朱九戒回到辦公室，一問謝明珠，謝明珠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姜護士要去幹什麼。朱九戒覺得奇怪，她只是一個護士，有什麼事不向自己彙報，直接去賈院長的辦公室幹什麼？
朱九戒站在窗口，望向辦公樓。突然，他看到賈院長的窗口有人影晃動，從纖細的影子看來，應是個女子。
而且，那女子似乎已解開護士服。
朱九戒眉頭一皺，身後啊了一聲。顯然，謝明珠也看到了。
“別叫。”朱九戒低聲說。謝明珠叫道：“會不會是姜護士，她要幹什麼？”
朱九戒苦笑：“也許是爲自己找一把梯子吧。”
“無恥。”
謝明珠哼了一聲，回到椅子上坐下。
朱九戒也回到椅子上。
謝明珠嘴巴一撇：“水性楊花，調走更好，我羞於與這種人在一個辦公室裡。”
朱九戒搖搖頭：“我看她不會如願的。”
“朱大哥，剛纔她已經那樣了……”
“你也不想想，賈院長會看上她？”
謝明珠點點頭：“說的也是，姜護士姿色平平，賈院長未必看上她，哼，這種人還想借着自己的女色上天，呸。”
朱九戒擺擺手：“算了，別說了。”
“我就是要說，朱大哥，無論如何你要把她調開，我可不想和她在一個辦公室了。”
“這個……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一身騷兒味，我一想起來就想吐。”
“將就一些吧，現在崗位滿滿的，除非去外科或者門診那邊。”
“那就讓她去外科，天天忙死她。”
正說着，姜護士推門進來了，一臉的失落樣。
謝明珠呸了一聲。
江湖水一擡頭，看到謝明珠臉色不好，說：“謝護士，你……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這還不是讓騷狐狸鬧的嗎。”
姜護士哦了一聲，似乎想及什麼，問：“謝護士，你說誰是騷狐狸？”
“誰是誰心裡清楚。”
朱九戒擺擺手：“好啦，別說了，你們倆去病房裡轉轉吧。”
謝明珠說：“我纔不和騷狐狸同行呢。”
這句話出口，姜護士頓時惱了：“姓謝的，你纔是騷狐狸。”
說着，姜護士撲了過來，和謝護士抓在一起。
朱九戒趕緊拉開她們。
姜護士被朱九戒按在椅子上，心中好不難受。
賈院長上來後，姜護士就考慮自己的事。她知道，新官上任，肯定會提拔一些人。自己沒什麼技術，也沒什麼社會關係，難道要當一輩子護士嗎？姜護士剛纔去找鐵珊，希望鐵珊幫自己說幾句話，鐵珊婉拒了她。鐵珊說，醫院裡這麼多護士，誰不想上來，可是上來的人畢竟有限，何況她說了也不算，賈院長一手抓人事安排。
姜護士思來想去，決定靠自己公關。
於世，姜護士就去了賈院長的辦公室。
當時，賈院長正在回想着和朱九戒剛纔的一幕，話雖然說的不多，但是，他認爲已經夠了，朱九戒應該能聽出自己話中的意思。
有權不用，過期無效。賈院長知道自己是和付院長、鄭院長一批的，年齡也相差無幾，說不定哪天就要下來了，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自己決不能等。如果按照一般官員的常規，第一年只是熟悉管理和拉攏人脈的階段，決不會放開膽子。可賈院長年齡已經不小了，不能再等了。他又不想再往上升，往上升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想到這，他的腦子裡又出現了沙三的影子。
昨天，賈院長就和沙三透露過一個信息。他說：沙主任啊，辦公室的工作怎麼樣啊？
沙三說：“好，好。”說着，沙三似乎想到了什麼，忙改口說：“就是沒什麼影響力，大家都不當回事。”
賈院長馬上說：“要想讓大家當回事，別急，等你當上副院長就可以了。”
沙三看看賈院長，賈院長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沙三試探着問：“賈院長是不是要提一個副院長啊？”
“醫院一向是一正兩副，班子成員分工不同，現在班子只有我和鐵院長兩人怎麼行，我想近期就提一個副院長，然後報上面審批。”沙三一聽，好不激動：“真的啊，賈院長，那你看看我……我夠不夠資格？”
“按理，你剛當上中層幹部時間不長，還是個副職，但是，你畢竟年輕，有才氣，我也關注過你，你很有管理才能，我看好你，好好努力吧。”
“賈院長，能不能透露一下，您想怎麼提拔副院長，還要公開選舉嗎？”
“不，不，院長公開選舉，那是局裡的文件規定，副院長一直是由院長提議，交上面批准的，這一次也不例外，由我向上面推薦。”
“那……賈院長，您看我……我有沒有希望？”
“這個嘛……目前，醫院裡已有三四位申請的了，你呢，機會佔百分之二十吧。”
“這麼點啊，賈院長，您給個準話，我……只要提拔了我，我一定好好幹。”
“這話誰都會說，沙主任，想當副院長可以，你得哪出點誠意讓我看看。”說着，賈院長拍了拍沙三的肩膀，微微一笑，走了。
沙三摸摸自己的肩膀，想了想，明白了。
錢，還不是錢嗎。可是，賈院長沒開價，到底多少纔有把握啊。
沙三犯了愁。這些年，其實沙三也積攢了一些錢。
回到家裡，沙三掏出存款折，看着自己這些年的心血，真有些捨不得，可是，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罷了，今天沒了，明天還能回來，而且會成倍地回來。
想到這，沙三將存款折揣了起來。第二天，沙三提出五萬塊錢來，然後存了賈院長的名字，活期的，然後，趁早上和賈院長插肩而過時，將存單塞進了賈院長的衣兜，並說：“賈院長，一點小意思。”
回到辦公室，很快，沙三就接到了賈院長的電話：“沙主任啊，你這幾天準備個申請材料，給我看看，記住，要寫得有深度些，多些點思想境界的事，當上副院長會怎麼做。”
沙三一聽興奮地跳了起來，看來，那五萬塊錢起作用了。
寫吧。於是，沙三鋪開紙寫了起來。當上副院長幹什麼？當然要拿回我的錢。你以爲我會白花啊。
賈院長掏出沙三給的存單，微笑着看着。
還是當官好啊，當官比釣魚好多了，這得釣多少魚啊。
賈院長正想着，外科的呂主任進來了。
呂主任說：“賈院長，您不是讓我們寫申請嗎，我寫了份申請。”
說着，呂主任將幾張紙放在辦公桌上。賈院長拿起紙，抖了抖，沒抖出什麼來。賈院長擡頭看看呂主任，問：“就這些嗎？”
呂主任說：“啊，是這些，您也知道，我表達能力差些，但是，請您相信，只要讓我當副院長，我一定會勝任的。”
賈院長看看他的手，發現那兩隻手一直垂在身側，絲毫沒有往兜裡去的意思，便擺擺手：“好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呂主任出去後，賈院長將那幾張紙扔進了廢紙簍。他居然連看也沒看。
又過了一會兒，封主任進來了。
封主任是兒科主任。
封主任一進來，就朝身後看一眼，然後把門關上，低聲說：“賈院長，我把材料帶來了。”
賈院長嗯了一聲。
封主任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說：“賈院長，您看看，這是我帶來的。”
賈院長聯想到了什麼，他故意問：“什麼東西？”
“信啊，我的申請當副院長的信，另外還有……還有點小意思。”
賈院長一聽，馬上打開了信封。他先掏出一封信，隨手扔在桌子上。他的注意力不在信上。接着，賈院長又從信封裡掏出一疊錢。
賈院長將那疊錢在手裡拍了拍，故意說：“幹什麼，賄賂啊。”
封主任忙說：“賈院長，這不是賄賂，是孝敬您的，不多，才5000元。”
賈院長也看出來了，那疊錢沒有多少。這時一聽封主任的話，將錢往信封裡一揣，扔給封主任：“拿回去，搞什麼名堂。”
“賈院長，您……您收着吧，這是孝敬您的。”
“胡鬧，你把我姓賈的當什麼了，貪錢？決不會的，把錢拿回去，否則，我可要充公了。”
封主任一聽，忙把錢揣在兜裡。
“賈院長，信您看看，我走了。”
說着，封主任要出去。賈院長哦了一聲：“封主任，今天的事，我看你寫個材料吧，一定要把自己想買個官的事說一說，再說說我是怎麼拒絕的，我要讓大家知道，你們的賈院長可不是一般的愛財的官。”
“是，是。”封主任苦笑一聲，出去了。他知道，自己不但沒有買個官成功，還要寫反面材料，在醫護人員面前丟臉。